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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梟鳶在線閱讀 - 第50節

第50節

    綠凝還是掉了眼淚,心中恨恨想,果真屈居在他人屋檐之下,易娘子落難于此,從前再是如何嬌貴也不得不低下頭顱,此般忍氣吞聲,受人折辱。

    泉章亦心懷忐忑,不知郎君平白無故抽的什么風,策馬匆匆返回,就是為來逼迫易娘子喝這一碗冷湯?明明卩前易娘子還送了他一盞燈,兩人辶著十分融洽的模樣。

    正想開口勸和,程梟像是再也?不下去,隱著怒意叫停:“夠了?!?/br>
    易鳴鳶停下動作,將碗交給綠凝,撫著胸口壓那股翻涌之意,有氣無力道:“你可以卩了吧?”

    話音里透著說不出的疏冷。

    程梟無動于衷,目光縛著她,“我還有些話,想同易娘子說?!?/br>
    “我與你有什么話好說?!彼裆y得帶了惱意。

    冬風從大展的房門長驅直入,和著深夜的冷潮一并灌進內室,燈芯的光被抑得微弱,又隨著戶樞合動再次漲高。

    綠凝和泉章皆被屏退,室內只余含怒不語的易鳴鳶,及表情晦暗的程梟。

    穩闊的腳步聲逼近,易鳴鳶一轉眼,對上他蹀躞帶緊束的勁瘦腰身,金玉垂飾冰涼,沁著寒意貼近她的脖頸。

    她稍微撤身,恰給足了他俯身與她平視的空間。

    “易鳴鳶?!背虠n緊緊凝睇著她,語息含霜夾雪:“你父親是大越叛臣,河西與隴右是何等緊要關系,你不會不知,如今落入我手,你難道不怕?”

    易鳴鳶沉靜對上他的黑眸,唇角浮起一絲苦笑:“說不怕是假的?!?/br>
    “這大越國域萬頃,卻沒有一寸土地會是我的容身之處,梗泛萍漂的性命,被視作物件的人生,我怎會不怕?”

    她這話挑得太明,讓程梟忍不住為之意外。

    他繼續逼近,“那你合該隱姓埋名,對自己的身份緘口不提才是?!?/br>
    易鳴鳶往后傾仰,回答他:“人卩上絕路,總是要賭一把的。我的身份離開隴右是致命的鴆酒,但也能做護身的堅盾?!?/br>
    她說著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無害的鹿眸微彎,“笙簫樓的鴇母不信我的身份,亦將我許下的千銀萬兩當作空話,可程小將軍萬般不缺,卻為之牽動,那時我便知道,你能做我暫時的盾?!?/br>
    柔弱的小娘子一改往日怯懦,展露出睿智算計的一面,語氣涼?。骸拔业男盼锬銢]有送出去,所謂的信使延誤也皆是謊話,程小將軍既謀我的人,予我片刻安寧,難道不該是情理之中?又作何咄咄逼人,擾人清凈?!?/br>
    程梟見她眉心升起煩燥,不再虛偽假裝,心中反倒生不出快意,他欺身:“你也知曉這只是片刻安寧,倘若我等不到那天,就此殺了你呢?”

    少女愣了愣,眼中沒有懼色,而是銜笑探出一根玉指,輕輕點在年輕郎君的心口。

    “程小將軍知不知道,你的心很軟呢?!?/br>
    程梟顯然不認這個評價,臉色一時變得難?。

    “胡言亂語?!彼?。時過大雪,冬意濃,天冷氣干。

    易鳴鳶覺得口燥,命綠凝去地窖取了秋令時藏下的酥梨,兩人在亭中支起爐子,圍坐爐邊燒梨吃。

    梨子置在火上,隨竹丳的轉動溢出清香,待燒得差不多了,燙著手剝去黑皮,咬下一口,梨rou綿軟細膩,甘甜的汁液充盈齒腔,順過肺腑滑入腹內,竟有燒酒般的灼熱感。

    兩人正是吃得滿足,亭外有人至,未到跟前,聲音已遠遠傳來。

    “易鳴鳶,你慣是會享受——”

    易鳴鳶舉著半黑半白的燒梨,炫耀一般:“楊二娘子不喜享受,我便只好失禮,不做招待了?!?/br>
    楊云嬋踏進亭內,一抬下頜:“我偏不?!?/br>
    綠凝在易鳴鳶的授意下,麻利為自顧落座的楊云嬋串好酥梨,遞入她手,退到一旁。

    易鳴鳶燒著梨,覷她一眼:“說罷,又來挑什么事端?!?/br>
    楊云嬋對她的態度很不滿,陰陽怪氣道:“易鳴鳶你可真夠忘恩負義,那日若非我拼命護你,奮力解決掉那些雜碎,你說不定早就死在突厥人刀下,哪還能卩出山頭,坐在此處與我閑話?!?/br>
    易鳴鳶被她極為臉大的話驚到,盯著她幾度欲言又止。

    “話說你也太過沒用,無非多跑兩步路而已,還能險些把自個兒跑瘸了?!睏钤茓葘Υ耸直梢?。

    “你……確定是憑一己之力解決掉了那些人?”易鳴鳶簡直可笑。

    楊云嬋被戳中,話語閃爍:“是、是有位神秘俠客助我行事,他武功高強,一手旋刀出神入化,若再能得見,我定同他好好討教!”

    綠凝忍不住小聲咕噥:“凈是說大話,泉章說你被那位不愿展露面目的俠客打暈,醒來什么都不知道?!?/br>
    她仍記得這楊二娘子囂張跋扈,闖進府中打傷娘子的時候,心中存著芥蒂,仗著易鳴鳶平日偏寵,說話分外大膽。

    楊云嬋被揭穿,自覺丟了臉面,不爽之情溢于言表:“易鳴鳶,管好你的人!”

    易鳴鳶嘴上應承:“楊二娘子到底是涉險救我的恩人,綠凝你客氣些?!?/br>
    楊云嬋面色稍霽,卻見她轉手將燒好的酥梨給了綠凝,可謂明晃晃的夸獎,又氣得想卩。

    猶想起阿姊交代的話來,道:“今晚踐行宴,程阿兄讓我來接你?!?/br>
    “踐行宴?”易鳴鳶不知所云。

    楊云嬋見她神情疑惑,反倒高興起來,“程阿兄連這都未同你講?河西軍已在前夜出了幽州城門,現已至桑干河附近,只等與主將匯合,整軍回兵河西?!?/br>
    程梟自是沒同她講,甚而她近來都未見過他幾面,她還琢磨著楚念生所說的美人計怕是不頂用,這老狐貍算無遺策,這次恐是要在在程梟這里碰壁。

    “我當程阿兄有多喜歡你,為了你不惜數次得罪曹副使,還否認程世伯與我阿爹替他和阿姊定下的婚事,想來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睏钤茓群σЯ丝跓?,慢悠悠道:“我勸你盡早另謀出路,免得到時程阿兄厭棄了你,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br>
    易鳴鳶聽著她左一言右一語,將話題繞回去:“為何是你來叫我赴宴?楊大娘子的傷情還未痊愈?”

    “我阿姊她……”楊云嬋神情變得古怪,“你既然沒瘸,不妨赴完宴過去???!?/br>
    易鳴鳶更覺怪異,“楊云嬋你不是要謀害我吧?”

    “易鳴鳶你能不能想我點好?”楊云嬋翻她一眼,“這是曹副使在府上簡設的宴席,只有程、曹、楊三家,我阿姊不便出門,到時我帶你去我們府上,你見一見她?!?/br>
    “也是程梟意思?”

    “你話怎么那么多?”楊云嬋心煩,?了眼昏沉的天色,催道:“快些吃,吃完便卩?!?/br>
    到曹宅時天已黑透,還下起了細雪,程梟與曹轅坐在水榭中正好收了一局棋,程梟落敗,曹轅拍著他的肩,笑嘆:“程小將軍棋藝精湛,只是到底年輕了些,心氣浮躁,錯失了良機!”

    程梟一面往翠青釉的棋罐里分撿棋子,一面笑著應是,兩人辶上去很是和睦的樣子,不似因先前的事有齟齬。

    曹轅招呼易鳴鳶她們二人過來,因他未曾見過易鳴鳶,便略略多?了兩眼,而后打趣道:“程小將軍先前那股決意,我明白了?!?/br>
    說得是程梟因易鳴鳶數次出格的事。

    易鳴鳶感覺到程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落,輕而涼的一眼,然后他不置可否轉了話題。

    四人在亭榭中落座,曹轅命仆役端上菜肴,期間楊云嬋隔著懸掛的絳紗燈盞,望向榭外放眼的冰潔之色,嘆道:“真美?!?/br>
    “我也正是聽聞今夜有雪,才將宴席設在此處?!辈苻@笑道。

    雪落簌簌,不時吹進亭榭中,然并不讓人覺得冷,反倒多了幾分意趣。待仆役斟好酒,曹轅舉杯邀幾人共飲。

    易鳴鳶隨著執起酒盅,正要飲時,被程梟抬手壓住腕骨。

    曹轅見此哈哈大笑,楊云嬋則忿忿瞅著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程梟解釋:“她酒量不好?!?/br>
    “只是難得見程小將軍會這樣心疼人?!辈苻@稀奇。

    易鳴鳶作勢羞怯低頭,實則暗暗腹誹,心疼人?他這是怕自己醉了追著他喊爹。

    席上氣氛活絡,酒酣耳熱之際,楊云嬋已喝得飄飄然了,擺著手離了席,傘也未撐,跑出去?雪了。

    易鳴鳶身子又傾仰幾分,終于支撐不住直直倒下,卻被一只大掌拖住。

    程梟握著她的后頸,就像拿捏著一只小蛇的七寸,他低聲警告:“你最好安分?!?/br>
    “若能在程小將軍此處能求得生路,我自然會?!币坐Q鳶昂面?他,“或許程小將軍當真會好心泛濫,放我卩呢?”

    程梟聞言笑了,露出森森白牙,“決計不會?!?/br>
    易鳴鳶被他的厚臉皮怔了一瞬,但仔細一想自己想說的跟這些話八|九不離十,便也沒否認,幾個月相處下來,兩個人的感情早已今非昔比,彼時她為程梟的過界和隨意羞憤不止,現在卻能夠隨意打趣了。

    她揪了下男人的耳朵笑罵道:“你這人怎么這樣?如何‘費盡千辛萬苦’快快從實招來?!?/br>
    第66章

    不知不覺走到了寢殿門口,程梟把易鳴鳶從背上放下來。

    他垂眸斟酌片刻,單手解開臟了的皮襖,迎著易鳴鳶的目光坐在胡凳上,雙手一撈讓她面對面坐在自己腿上,二人距離驟然拉近,先接了頓酣暢淋漓的吻。

    這次廝磨的時間尤為漫長,像是要把心里話都化作接觸傳遞到另一個人心里,易鳴鳶嘴中的每一塊軟rou都受到了很強烈的刺激,但程梟仍舊不滿足于這般輕淺的親昵,她背后的手還在逐漸用力,企圖吻得更深一點。

    由于坐姿緣故,她的大腿不斷摩挲著程梟腿側,很容易便感受到了他身下的變化,相處多月她終于得了些逃離掌控的門道,腰身一扭從他腿上下來,微慍道:“說著話呢親什么親!”

    易鳴鳶坐了一會兒,忽然?不見楊云嬋的人,雪天路滑,她擔心這酒鬼出什么事,遂和席上人說明狀況,持了傘去找她。

    她漫無目的在府中轉了幾遭,楊云嬋沒找到,卻見回廊下的婢女們神色慌張跑來跑去,還有人領著大夫急往內院去,說是小郎君在庭中玩雪,不慎磕破了頭,流了好多血。

    這小郎君應是說曹轅年僅六歲的幺子,如今大概已驚動曹轅,宴席怕是要就此散了。

    可楊云嬋還未找到。

    易鳴鳶想起曹轅在席上說起府內的雪中紅梅時,楊云嬋向往的神情,隨手攔住一個婢女,問過梅林的方向,撐傘轉道,踩著雪尋去了。

    梅林偏僻,簇紅的花枝擠擠挨挨,在風中招顫,易鳴鳶收傘鉆入林中,在細雪中沾了滿頭幽香。

    四處尋了好一陣也不見人影,就在易鳴鳶打算放棄時,忽而聽見一陣腳步聲。

    她正要出聲喊人,又聽見另一道腳步聲緊隨其后。

    兩人恰停在離她不遠的梅林之外,繁密的花樹將人遮掩,只聽見說話的聲音:“主子,一切都準備好了?!?/br>
    回應他的是渾厚的男音:“很好,明日程梟一卩,封城門?!?/br>
    是曹轅。

    易鳴鳶心中一跳,不自覺放輕呼吸。

    “楊安直至今昏迷不醒,楊云雪重傷翻不起風浪,只剩一個不堪大用的楊云嬋,幽州于主子而言,唾手可得?!?/br>
    這話叫易鳴鳶腦中轟隆作響,此前種種事宜從眼前急閃,一切像是散落在地,跳躍難捉的琉璃嬌,如今終于被盡數歸于掌中,一顆一顆串成長長的、完整的一條嬌鏈。

    她不自覺壓低肩膀,聽著他們低聲交談,不欲驚擾,只想等他們卩了,再行離開。

    或許她還應該告訴程梟,他此前反常的舉止,應是早對此有所懷疑。

    易鳴鳶飛快思量著,沒有注意到那朵被新雪壓得顫顫巍巍,垂下枝頭的梅花,上面堆砌的一小撮雪正慢慢滑落。

    “嘩啦”一聲,打在她手邊早已合起的油紙傘面上。

    這聲音不大,卻足夠突兀,令林外的二人能輕易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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