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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梟鳶在線閱讀 - 第25節

第25節

    幾個月前過了及笄禮的易鳴鳶已是可以婚配的年齡。

    去年皇后娘娘提出這件事,皇帝舅舅說她年紀還小,又沒有父母陪伴在側,要她在宮中多住兩年,十七八歲再嫁也是來得及的。

    到了立冬前,陛下總算咬咬牙,讓皇后娘娘安排易鳴鳶和一概年輕優秀的京中世家子弟見面,名冊都剛定下來呢,她就恰好病倒了。

    于是就這樣拖到了這個時候。

    想到這里,易鳴鳶頓時覺得頭大得不行,事兒多得她快要來不及睡覺了,還得千思百慮的應付這件事。

    柔嫩的臉龐在被子上忿忿地蹭了幾下,不愿起來,煩躁得緊。

    “公主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得找個同樣最好的夫君,奴婢直到公主最近事多繁雜,但是咱們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呢,要是……”梧枝說到這里停頓了一會。

    她想到今日那位郎君的才思敏捷,鳶秀俊逸,衡量了易鳴鳶的態度,才接著講下去,“要是公主想嫁的郎君不是京城的官宦人家,以陛下對您的愛護之心,只怕不會輕易松口?!?/br>
    梧枝勸得苦口婆心,她家公主卻并沒有通徹她的意圖。

    易鳴鳶:“?”

    怎么扯這么遠了?

    要易鳴鳶說實話,她對于嫁人并無甚大興趣,這世上但凡女子,都比男子有更多的規矩約束,常說娶妻娶賢,她自覺沒有這么寬宏大度到賢德的程度,擁有給相伴一生的夫君納幾個小妾的肚量。

    再說她的身份高得不能再高,她有戰功赫赫,戰死在沙場的亡父,作為長公主的亡母,親王郡王的兄弟親友,幾乎沒有任何一個人匹配得上。

    遑論嫁人還要考量那人的品性學識,過往經歷,有上進心否,為人頑劣否,能接受作為公主駙馬的繁文縟節否?

    別說這些了,就是那些到了這歲數還沒有定親的,貪戀她相貌,等到了年老色衰便棄之若履的有幾個,巴望著潑天的嫁妝錢財,陛下積年御賜之物的又有幾個?

    這種不會說出口的心思永遠是怎么打聽,旁敲側擊都出不來的。

    前世易鳴鳶為了不嫁人無所不用其極,一哭二鬧三上吊,前一秒鬧著要在公主府撞墻,下一秒吵著要剪了頭發去山上做道姑,場面鬧得很難看。

    嚇得皇帝舅舅擔心她受過什么傷害才生出這種想法,派人來問過三五回。

    到最后悄悄把她叫到內殿中詢問,要不要效仿前朝的一位帝姬,養幾個面首粉頭,也算慰籍,罵名就讓它這個做舅舅的擔了。

    話一出來,易鳴鳶哭笑不得,言明并沒有這個想法,只是想多在宮中陪舅舅幾年,好盡一盡做女兒的孝心。

    陛下一向是當易鳴鳶為女兒寵愛的,聽到她稱自己為女兒,感動得當即下旨說易鳴鳶向來身子不好,欽天監算出她命格貴重,要在公主府鳶修幾年,早晚拜佛念經,得晚幾年才能出閣。

    回想那個在內殿中與舅舅說話的溫暖午后,易鳴鳶久違的感到很幸福。

    不過想到抓著自己胳膊阻止的宮人,在自己手掌上勒出紅痕的剪子,易鳴鳶就一陣頭痛。

    要是再來一遍,可就太折騰人了。

    就算是嫁,雖說婚姻不問閥閱[1],但舅舅定不會讓沒有官職在身的人入選,梧枝這是累傻了吧?

    沒理解到梧枝意思的易鳴鳶一點也沒往程梟身上聯想,趴在床上苦惱有什么好一些的解決辦法,氣得蹬了兩下腳,恨不能直接睡死過去。

    “哎呀梧枝,你就放過我吧,我明天讓人給你買一籃子的蜂糖糕,炸魚酥,都是你愛吃的,可別念叨我了,我要睡覺了,睡了?!?/br>
    皇帝陛下轉了轉大拇指上的青玉盤龍扳指,面露不忍。

    “你看看你,都還在咳嗽呢,好好的出門干什么,要多養幾天,快過來坐?!闭f著招呼宮人拿兩個軟墊枕著,好讓易鳴鳶坐得舒服些。

    “建德,你先聽榮妃把話說完?!被屎竽锬锾狳c道。

    皇上看著易頌茫無所知地坐下來,還在和蕭詠柃眼神示意別怕,不由覺得他這個外甥女就是太心軟了,到現在還蒙在鼓里,遭人欺騙。

    不久前傳了少傅細細詢問過,確認二人是因為討論詩書才打鬧起來的,和易鳴鳶送的吃食沒有絲毫干系,她卻還一力包攬下來。

    “榮妃娘娘,怎么鬧成這樣?”易鳴鳶身子前傾,對上榮妃的目光道。

    “公主正好來了,這件事和公主殿下也有掛落,前幾日來人送了果子,六皇子的比我兒的大上不少?!睒s妃見易鳴鳶有意要問個明白,便開始從頭說來。

    “是鳴鳶失了偏頗,日后一定做到咳咳,一碗水端平,可這只是一件小事,如何能鬧到現在的地步?”易鳴鳶像喉嚨癢得壓不住一樣咳嗽了兩聲,極盡柔弱病態之姿,這是她慣用的手段。

    “是呀,這只是一件小事,可偏偏有人加以利用?!睒s妃轉過頭叫了兩個宮人出來,“你們來說,都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兩個宮人對著堂上的天子之威,嚇得渾身顫栗,其中一個膽子大些,先開口:“那日我們在資善堂當值,公主府中來人送了糕點,幾位皇子和和平平吃了,并未吵鬧爭執?!?/br>
    聽到這里,易鳴鳶做出蹙眉的表情,面色不虞,像是不相信她的話,問道:“你這話可是真的,是不是有人脅迫你,敢發誓嗎?”

    那宮人連忙道:“敢的敢的,若是奴婢有半句假話,就讓奴婢被千刀萬剮,五馬分尸,絕無虛言的?!?/br>
    易鳴鳶低下了頭,不想再去看蕭詠柃一眼,在眾人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唇,榮妃還是挺得用的,只消在背后推波助瀾,她連人證都幫自己找好了。

    陛下見易鳴鳶的樣子心疼得不行,但有些事情見識到了,也能吃一塹長一智,“旁邊的,說?!?/br>
    另一個宮人被點到,話說出來就是承認當值的時候在嘮扯,內心張皇失措,顫抖著聲音回話:“奴婢是資善堂外院的,有一天被六皇子身邊的宮女,叫書芳的拉去說閑話,書芳說是因為五皇子想要六皇子的糕餅,所以出手傷人?!?/br>
    蕭詠柃中午被叫走的時候直覺不妙,但也沒理由推諉,現下這前因后果被抖落了個干凈,他就像被扒光了扔在眾人面前,心又冷又疼。

    他只是想為自己爭取,他有什么錯!

    “我沒有,皇姐,是她們誣陷我……”蕭詠柃帶著哭腔充滿希冀地看向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他這位皇姐最溫柔心軟,只要她相信自己,今天的事情也一定能化險為夷。

    有這么多年的情分在,她會相信自己的,一定。

    蕭詠柃到了這時候還沒有將把消息放給榮妃的人和易鳴鳶聯系起來,仍然癡心妄想著易鳴鳶能救他于水火。

    可是易鳴鳶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言。

    榮妃見事情差不多了,期期艾艾地對著陛下的方向跪下,“皇上,到這里便分明了吧,臣妾對六皇子一片養育之恩,他卻上下挑撥,顛倒黑白?!?/br>
    見陛下沉著臉不說話,榮妃又加了一把火:“詠枬受委屈不要緊,可是公主殿下對六皇子的純然愛護之心被這樣利用踐踏,說出來多么令人寒心吶!”

    這幾句話無疑打中了陛下的關竅,他轉頭想看看易鳴鳶的臉色,只見易鳴鳶面帶哀傷,似失望透頂,嘴角向下撇著,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當時病都沒有好全的時候就來看望弟弟們,可見是多么的親厚,現在咳疾未愈,急慌慌的跑過來,手上連個手爐都沒有,可來這卻知道了這樣的腌臜事。

    陛下與幾個兄弟關系好,幾十年如一日的熙和,從無齟齬,到了自己這里,就希望幾個兒子女兒也是一樣。

    子嗣輯睦則家安,家安則朝廷定,朝廷定則天下宜。

    現如今蕭詠柃淆惑視聽,用易鳴鳶疼愛弟弟們的好心橫生事端,陛下冷聲說:“朕從小便告誡你們,不愿看到兄弟鬩墻的場面,今日看似是抹黑詠枬,實則是蕭詠柃你,借題發揮,陷你jiejie于不義!罰你禁足三月,以儆效尤?!?/br>
    榮妃見蕭詠柃被訓斥,眉間剛染上喜氣,就聽到陛下接著說:“榮妃,詠枬沒有肚量胸懷,也有你管教不力的責任,罰俸半年?!?/br>
    說到底,陛下對蕭詠柃還有幾分愧疚在,當初要不是他把蕭詠柃交給榮妃養,說不定也不會出這樣母子反目的事了。

    “舅舅……”易鳴鳶啞著嗓子開口,“我也有錯,咳咳,舅舅也罰我吧?!?/br>
    整個事件下來,易鳴鳶看似有關系,實則是最無辜的,她這樣我見猶憐的樣子把皇后的慈愛之心都激發出來了。

    “建德,如果你也有錯,那本宮作為后宮之主也要擔監管不力的責任,陛下作為天下之主就更是了,本宮看你也累了,去景福殿偏殿休息會吧?!?/br>
    易鳴鳶見差不多該功成身退了,順從地對皇后娘娘一 拜:“多謝舅母?!?/br>
    到了門口那邊,易鳴鳶招手把一開始的小太監叫來。

    “本宮一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有些眼生,是去年新進宮的嗎?”易鳴鳶低頭問道。

    前世時,這位現在還低矮畏縮的小太監到幾年后成了風光的總管太監,是蕭詠柃的左膀右臂。

    欒慶不知道公主突然問他這個做什么,但還是規矩地答了:“回公主殿下,欒慶是七月進宮的,半月前被分到了六皇zigong中,做一些打掃燒水的活計?!?/br>
    風有點大,易鳴鳶臉縮在大氅中,頸上圍著的一圈狐毛襯得她皮膚更加的白皙,打掃啊,那就是還沒有走到蕭詠柃的身邊,這時候籠絡過來是最好的時機。

    “六皇弟年歲小,難免識人不鳶受挑唆陷害,我要你以后把他所有的事情都一一通報給我,”易鳴鳶筆直站著,娉婷玉立,與身量尚未抽長的小太監對比明顯,“欒慶,你有什么宮外的牽掛或者本宮能幫你的心愿嗎?”

    “公主這是……”欒慶驚喜于此番機遇,趕忙跪了下去。

    易鳴鳶提起一旁的錦被往腦袋上蓋,試圖用它隔絕其余的聲音。

    梧枝見易鳴鳶抗拒的態度,離開她的閨房,讓秋瑰她們進來伺候易鳴鳶洗漱了。

    聽到動靜,易鳴鳶從床上坐起來,苦著一張臉把湯水一飲而盡,心情方開闊了些。

    罷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

    次日

    晴空正好,陽光透過冰裂紋的窗欞,被分成大小不一的塊狀,照在人身上暖和舒適。

    底下人來報,說宮中派人來找。

    易鳴鳶正在書房中寫寫畫畫,聽到這事臉色不變,只微微抬了抬手問:“是誰宮里的人?急嗎?”

    回話說:“看樣子是六皇zigong里的,神色焦急得很呢,一路跑到了府前,人都差點拉不住?!?/br>
    “知道了,”易鳴鳶仿佛置身事外,慢悠悠把最后幾筆添上,在筆冼中晃了一晃,洗盡墨汁,收起卷著廣袖的襻膊,才接了一句,“就說本公主寫字弄臟了袖子,需要更衣,一定速速來,去傳話吧?!?/br>
    任蕭詠柃四年后是如何的狠毒,現在也只是個沒有羽翼的羔羊,碰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只會請求她這位“皇姐”的幫助。

    真是可笑。

    不著急,她只抖落出去了一件很小的事情,相信蕭詠柃能夠化險為夷的,到時候自己再出現,不用做什么從天而降的救星,做個姍姍來遲的溫軟公主就好。

    她也向來不是什么喜歡多管閑事的人,為著單方面的手足之情出面過幾次,有人利用了她的同情和物傷其類。

    就得承擔她睚眥必報的后果。

    能在宮中順風順水過完這十幾年的公主,可并不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無知閨秀。

    在偏廳的小太監滿頭大汗,宮中都快亂成一鍋粥了,唯一能幫六皇子殿下的建德公主卻遲遲不來,他內心嚇得要死。

    宮中的紛爭向來可輕可重,他也不是說關心六皇子的安危,而是這個主子倒了的話,他不免要被內務府重新安排主子,這換來換去的,誰知道后面的日子怎么個過法。

    好不好的,都在主子們的一念之間。

    為了顯得真實,易鳴鳶特意去換了一件圓領錦衣,外披紅羅銷金袍帔,頭戴吊朵玲瓏簇羅頭面,似急忙換上匆匆趕來,連鬢角的幾朵累絲珠花都有點簪歪了,“六皇弟出了什么事?”

    “榮妃娘娘午時來人叫了六皇子去她宮里,說是五皇子要和弟弟一起用膳,但一個時辰過去,竟是打鬧起來,誰知陛下正好處理完公文,來了延和殿撞見了,發了好大的脾氣?!?/br>
    事情緊急,小太監言簡意賅,三兩句一解釋,就把事情完整的闡述完了。

    榮妃當初剛生下五皇子沒多久,六皇子也出生了,可惜沒過幾個月,他的生母崩逝,陛下就把他交給了榮妃,兩個孩子放在一起教養。

    后來年歲漸長,五皇子煩擾于總有人和自己搶母親,榮妃也是個偏心自己親生孩子的,慢慢的六皇子住在自己宮里,不再早晚給榮妃請安,所以榮妃勉強算他的半個養母。

    偶爾叫去用飯還算稀松平常,可是五皇子向來視蕭詠柃為眼中釘,怎么會主動找,又正巧叫過來的陛下碰見?

    看來,蕭詠柃赴的是場鴻門宴了,至于一向溺愛孩子的榮妃是知道了什么消息要給五皇子出頭,易鳴鳶想,自己還是秘而不宣為好。

    易鳴鳶帶著那小太監一路往宮中趕去,因著立府的時候選祉就離得不遠,不消三刻鐘的功夫就到了。

    雪水經曬升騰形成煙霧,畫意溉灑、在古勁莊嚴中平添如畫詩情,絲毫看不出其中的暗波翻涌。

    高墻巍峨,百年楠木上積了水珠,滴答著向下滑落,還沒有踏入延和殿,就聽到里面的吵嚷聲,走近一瞧,皇帝舅舅,皇后舅母,五皇子六皇子都在。

    榮妃抱著表情倨傲得像只大公雞的兒子哭得梨花帶雨,蕭詠柃低聲怯懦的在一旁站著,只不時小聲反駁一句:“我沒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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