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區的各種作業車基本熄火，戴著安全帽的師傅和民工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

    莫綰也從藍色挖掘機上下來，她和林盼說了幾句話，又往另一個方向跑。很快，提來兩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袋子里是謝嶠在晚宴上順來的糕點和水果。

    兩個袋子打開放在小木板上，莫綰招呼大家過來一起吃，大伙兒三兩成群圍過來。泛白的照明燈下，大家隨便擦了擦手，就吃了起來。

    謝嶠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只是看到每個人都在對莫綰笑，莫綰往嘴里塞糕點，也跟著一起笑。

    工地人多，滿滿一袋糕點和一袋水果，不出幾分鐘的時間便一掃無遺，什么也不剩了。

    莫綰收拾起空蕩蕩的袋子，團成團，跑到垃圾桶邊扔進去。離開施工區，和另外一個同樣是來工地實習的女生手挽手，往住宿區走。

    謝嶠盯著她的身影，眨眼的次數都盡量減少。

    這一刻，他后知后覺，他和莫綰的格局如云泥之別。

    莫綰剛參加完紙醉金迷的晚宴，見識了人與人之間巨大階層，卻不因此心態失衡，依舊可以安安穩穩重新進入工地，熱心地把帶回的糕點分給眾人。

    似乎......從頭到尾憤世嫉俗的只有他，處處為階層差距而怨氣沖天的只有他。

    是莫綰太過知足常樂，還是他太過狹隘刻薄，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不知道莫綰今晚到底是要在宿舍過夜，還是想回家。不敢問，他剛親了她，怕問了她會覺得他圖謀不軌。

    腦子里天人交戰時，不少師傅和民工都出來了，今晚加班忙完，明后兩天大家都休息。

    他站在路口，眼神銳利掃視步伐疲憊的人群，那架勢像是要收保護費。沒一會兒，人群中出現了邱盛和莫綰，莫綰走在前面，邱盛提著一個小款蛇皮袋走在她后面。

    看到莫綰那一刻，謝嶠懸著的心終于落下，面上的狠勁兒瞬間煙消云散，笑容擺開走上前：“累不累，都凍壞了吧？”他握住她戴著黑色防風手套的手。

    “還好，不是很冷?！焙L卷襲，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即便她身上還穿著羽絨服，謝嶠只是一身單薄西裝，他還是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披著，擋擋風?！?/br>
    他表現得大度賢良，接過邱盛手里的旅行袋，溫聲細語：“這里裝的什么？”

    莫綰道：“前幾天換下的衣服，帶回家洗一洗?！?/br>
    “好，帶回去我洗，我來洗?！?/br>
    他一手提著旅行袋，一手牽著她，往樹蔭下的勞斯萊斯方向走去，天太黑了，沒幾個人看到這輛豪車，哪怕是瞥見了也不認識。

    依舊是邱盛開車，莫綰和謝嶠坐在后座。車上空調開起，暖氣騰升，謝嶠脫了莫綰的手套，不停揉搓她的手，“怎么樣，還冷嗎？”

    “不冷，你別這樣揉，不舒服?！蹦U抽回手，揣進口袋。

    謝嶠以為她不想理他，也不再造次。

    車子轉入直道，四周靜寂寥寥，不知過了多久，莫綰才主動和他講話：“我把那些糕點和水果都分給工友吃了?！?/br>
    謝嶠點頭：“嗯，大家都辛苦了，挺好的?！?/br>
    一路緘默無言，回到了小區，謝嶠讓邱盛把車停好就回家去，邱盛道：“太冷了，我還得自己打車回去，今晚住在家里吧?！?/br>
    “住在家里？這兒是你家嗎，你是我花錢雇來干活的傭人，不是花錢下聘來的二房?！敝x嶠冷聲道。

    邱盛無趣地對莫綰眨眼，轉身離開了。

    謝嶠擁住莫綰往單元樓走，乘電梯來到十二樓，他殷切上前打開門，讓莫綰進去。

    莫綰平靜去洗了澡，穿上睡衣回到房間，已經是兩點半了。謝嶠似乎想要表現自己的能干，大晚上的還要在衛生間洗衣服。

    莫綰從房間走出來：“強子，你不睡覺折騰這些干嘛？”

    “我洗衣服呢，你睡你的吧。把門關上，我手洗，吵不到你?！彼衙抟屡葸M盆里，倒上洗衣液就要搓洗。

    莫綰邁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腕讓他起來：“大晚上的你洗什么衣服，這么厚的衣服，你手洗能洗得干凈嗎?！?/br>
    “你心疼我了？”謝嶠竊笑。

    “我心疼衣服?！?/br>
    謝嶠故意腳下一歪，倒在她懷里：“蹲久了，腿麻?！?/br>
    莫綰一努嘴，自己往臥室走了。謝嶠緊隨其后貼上去，俯身在床沿舉棋不定：“莫小年，今晚冷得厲害，我給你暖一暖被窩吧?！?/br>
    “你去洗澡?！?/br>
    “我去洗澡了，你讓我上你被窩不？”

    她不回話。

    謝嶠又道：“咱們什么都不干，就只是一起睡，小時候我們一起睡過的，就在你家陽臺的涼席上。那時候咱倆那么純潔，現在也很純潔?！?/br>
    “你去洗澡?！彼皇谴叩?。

    “好，我馬上去?！?/br>
    他專門用了持久留香的沐浴露，洗了很久，穿好睡衣做賊似的回到主臥室。莫綰背對他躺著，他掀開被子一角擠上去。

    莫綰之前覺得主臥室這張床很大，直到謝嶠也上來了，頭一回感到狹窄。她能夠感受到謝嶠貼在她后背的胸膛，像揣了炭火爐一陣陣發燙，燒到她這里來了。

    他試探著伸過手臂把她攬到懷里，下巴抵在她肩頭，對她的喜愛都要化為熱水涌出身體，揉著她的胳膊撒嬌：“莫小年，莫小年，我的莫小年......”他只是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我要睡了?！?/br>
    “莫小年，你喜不喜歡我？”他對著她的耳朵問。

    “我不知道?！?/br>
    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足夠讓他的熱情在胸膛深處激蕩好久，使勁往她身上蹭：“莫小年，你是最好的莫小年?！?/br>
    “睡覺，我都要困死了?！蹦U轉過身面對他，頭枕在他寬闊溫實的胸膛。

    “好，睡覺，睡覺?！敝x嶠不敢再動了。

    莫綰第二天不用去工地，她醒來時，身邊空無一人，謝嶠不在了。

    床頭柜上放著一張紙條：寶寶，我出去辦點事，中午就回來給你做飯，早飯都給你備好了，就放在桌上，你記得吃。

    莫綰洗漱完畢來到廚房，保溫飯盒里有一份包子、茶葉蛋、一杯豆漿。應該是在樓下買的。

    感情的升溫讓謝嶠燃起占便宜的斗志，迫不及待想把真正的好東西堆到莫綰面前。男模算什么，已經不足以表達他的愛意了，只有房子和車子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他開著勞斯萊斯回到謝家，找到正在書房看文件的謝云縉，先是態度良好：“小叔，那輛勞斯萊斯我開回來了，謝謝您?！?/br>
    他察言觀色，不放過謝云縉臉上的變化。果不其然，謝云縉露出無奈、惋惜、嫌惡交織的神色。

    他深諳謝云縉的性格，謝云縉的潔癖很怪異，不喜歡別人用的東西，尤其是他自己沒用過的新東西，只要別人碰過了，他就不要了。

    謝嶠之前就靠這些小伎倆，從謝云縉這拿過兩塊名表。

    表剛送過來時，他故意當著謝云縉的面摸了又摸。那時候，謝云縉眉頭一皺，冷冷道：“給你了?！?/br>
    他不知道這次故技重施是否能夠成功，但還是要試試，繼續道：“小叔，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這車您也沒開過，您當時讓我隨便挑，我就挑了這輛。到了宴廳會場，有人說這是您上個星期新訂的車，我這才知道，真是對不住?！?/br>
    謝云縉薄唇抿成一條線，沉默良久，終于給出謝嶠想要的答案，“算了，以后這車你開吧?！?/br>
    “小叔，知道您有潔癖，我正打算開車去做一次精洗呢。我不過是開了一次，您也不用太介意了，洗過了就好了?！彼睦锟簥^得要命，面上還是裝得平靜。

    謝云縉唇角微微抽動，下頜線繃緊：“不用了，你出去吧?！?/br>
    “小叔，那這車以后就給我開了嗎？”

    謝云縉的忍耐力逐漸降低，微微頷首：“嗯?！?/br>
    謝嶠一定要把事情落實：“小叔，那什么時候過戶??？”

    謝云縉閉上眼，緩緩轉動左手小拇指上的尾戒，沒開口。

    謝嶠接著道：“這車貴，我主要是怕磕磕碰碰的，萬一出事了還得麻煩您，就想著能不能過戶到我這里來?！?/br>
    謝云縉睜開眼，呼吸均勻：“讓老徐帶你去弄手續吧?！?/br>
    “好的，謝謝小叔。有什么事情您盡管吩咐我，我一定盡力?！钡贸蚜?，他腳步輕快迅速跑出去。

    先是去找徐管家說了要過戶的事。

    徐管家道：“過戶到你名下是吧，你小叔同意了？”

    “肯定是同意了我才來找你啊?！敝x嶠揚眉樂哉，“你先把基礎材料準備好，我去帶個朋友過來，下午我們就去車管所辦手續?！?/br>
    他又開著那輛勞斯萊斯，奔回錦榮區。

    莫綰在客廳愁眉苦臉看書，《土力學與地基基礎》、《挖掘機駕駛員實cao考試指南》、《建設機械與車輛使用管理》。

    她現在有了培訓合格證書、施工作業cao作證書，還需要再考一個技能等級證書。

    考證書有理論和實cao兩部分，實cao對她來說不算難，難的是理論部分。她很難記住這些枯燥冗長的理論，讀初中時也是如此，看了忘，忘了看，看了還得忘。

    正趴在茶幾上學習，門口密碼鎖滴答作響，謝嶠沖進來，喜形于色：“莫小年，快！快找你的身份證，我們去車管所！”

    “去車管所干嘛？”

    占了大便宜后的自鳴得意在他臉上格外昭彰，“我給你弄了輛好車，咱們現在帶身份證去車管所過戶，等辦好手續你就有自己的車了?！?/br>
    第25章

    “車子, 什么車？”莫綰問道。

    謝嶠已是速步轉入主臥室要找莫綰的身份證，“就昨晚那車?！?/br>
    莫綰起來跟在他身后，“昨晚的車？”

    “對, 就是那輛勞斯萊斯，等下我們去過戶到你名下?！?/br>
    謝嶠在抽屜里找到莫綰的身份證和駕駛證, 身份證夾在兩指，勾起唇角：“你馬上就有自己的車了，還是新車呢。那車上個星期剛從國外運來，昨晚第一次亮相?！?/br>
    “勞斯萊斯？過戶到我名下？”莫綰捋不清楚這層關系。

    謝嶠走過來：“是, 快走吧，省得謝云縉又后悔了?！?/br>
    他不給莫綰思考的機會，拉她到門邊，蹲下給她穿鞋子就出門。

    莫綰摸不著頭腦被他帶到車管所，填寫過戶申請, 再看著工作人員把勞斯萊斯開到檢驗區進行驗車、拍照、拓號......最后辦理過戶手續，繳納過戶費、工本費。

    折騰了三個小時, 新的車輛登記證書和行駛證塞到她手里, 似乎還是燙的。

    她打開登記證書來看, 內頁注冊登記摘要信息欄里，第一任戶主是謝云縉，第二任戶主則是她的名字，莫綰。

    謝云縉并沒有來，全程跟著謝嶠辦手續的，只有一位莫綰不認識的中年男人。謝嶠管他叫徐管家。

    莫綰心懷忐忑，捏捏謝嶠掌心, 悄聲道：“強子，這是你小叔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