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蝴蝶 第14節
書迷正在閱讀:上流假象、咸魚在文娛行業里瘋狂內卷、梟鳶、末世后我成了瘋批alpha們的安撫劑、能無限回檔了當然要做救世主、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我真沒想在過去的年代當學霸、穿成耽美文總受的炮灰室友、給反派當崽那些年[快穿]、小君后
一時之間,房間里靜得嚇人,只聞窗外呼呼的風聲,和紗簾拍在玻璃窗上的噼啪聲。 樓問津看著她,一動不動,那目光里旁觀、審視……各種用意,仿佛兼而有之。 室內冷氣開得很足,她皮膚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手指也難以自控地微微顫抖。 即便如此,她動作毫無遲滯與猶豫。肩帶自肩頭滑落,失去支撐,整條白色真絲睡裙,也便這樣委頓下去,堆籠在腰間。 樓問津目光微斂,手掌搭在自己膝頭,仍是一動不動。 燈光為她瑩潤如玉的皮膚,又布了一層濃稠釉色,微卷的一頭長發垂落,黑與白分野明晰,她仿佛一幀泛黃羊皮紙上的人體素描像,無價的大師手筆。 梁稚睫毛輕顫地抬眼,看了看樓問津。 他仍舊靜定如一樽塑像。 梁稚手垂落下去,悄悄攥緊了薄毯的一角,頭卻微微揚了起來,不懼不退地迎向樓問津的視線,目光因其自我獻祭的用意,而不免多了幾分不自知的凜然與挑釁。 “啪”一聲,似乎是紗簾帶得邊桌上的雜志摔到了地上。 片刻,一切又歸于靜默。 梁稚肩膀也跟著顫了顫,隨即微微咬緊了牙關。 做到這一步,已是極限,再無可能繼續主動迎合。 可樓問津依然沒有任何行動,甚至,他的呼吸聽來都如此平靜,沒有一刻頻率錯拍。 在他仿佛冷靜不過的目光里,梁稚只覺自己的自尊是一樽泥塑木雕,裝點門面的金箔,被毫不留情地片片剝除。 熱血涌上面頰,方才一鼓作氣的勇氣消退得一干二凈,只剩滔天屈辱—— 她本以為今日曲意逢迎是屈辱,但為什么,他一根手指也不動她,卻顯得更加屈辱。 她恨不得殺了他。 現在就殺了他。 樓問津終于出聲了,聲音低啞,仿佛帶著幾分自嘲:“梁廷昭何德何能,值得你這樣為他犧牲?!?/br> 喉間早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當當,自然一個字也吐不出,梁稚只能睜大了眼睛,狠狠盯住他。 而下一刻,樓問津垂斂目光,忽然拿起了自己手邊的西服外套,往她身上一丟,“收拾一下,去碼頭送你父親?!?/br> 梁稚一愣,“……什么?” 樓問津已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到一樓樓梯處,扎奇婭迎了過來,問他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他仿佛沒有聽到,大步朝大門走去。 海上來的大風,撼得庭院里的印度素馨劇烈招擺。 樓問津在門口立住腳步,從口袋里摸出香煙,低頭滑亮打火機,手掌一攏,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手指微顫,難免還是泄露幾分倉皇與狼狽。 梁稚下樓時,車已停在門口,副駕坐著寶星,后座坐著樓問津。 她拉開車門,弓腰上車。 無人說話,司機自行發動車子,穿過了科林頓大道,朝東北方向駛去。 梁稚心緒激動,已無心反芻方才暗室里發生的一切。她總疑心樓問津是不是真是說了“去碼頭”,但不敢多問,生怕一字說錯,樓問津便反口食言,使她敗于垂成。 回神時,車已開到了濱海的葛尼大道,車窗外海浪翻滾,濤聲陣陣。 車行無聲,靜夜里似一只海鳥掠過水面,自葛尼大道轉彎,又駛入丹絨武雅。 梁稚已能分辨,車是往碼頭去的。 車于前方路口右拐,離碼頭越來越近。梁稚身體前傾,手掌掌住了前方座椅靠背,下意識想瞧得更清楚些。 樓問津這時候突然出聲:“認得前方那棟建筑嗎?” 梁稚透過前窗玻璃看去。 “大伯公廟?!?/br> 庇城華人無人不知。 乾隆十年,廣東大埔人張理與丘兆進,偕同福建永定人馬福春乘船南渡,于此地登岸。三人結為金蘭,親同骨rou。時海島尚未開辟,三人篳路藍縷,共創基業。一日,張忽于大石旁“坐化”,丘、馬葬之。及丘、馬歿,同籍居民復葬二公于張公墓旁。后世慕三公之義,以神祀三公,統尊之為大伯公。 梁稚話音落下之后,車廂里復歸寂靜,樓問津并不再說什么,仿佛不過隨口一問。 梁稚自然覺得奇怪,轉頭看他一眼,他表情那樣淡漠,什么也看不出。 眨眼之間,碼頭已至。 深夜燈火稀疏,近岸泊著一艘小型游艇,船頭站立一人,半個身體都要探出護欄。 即便隔得這么遠,梁稚也從身形一眼看出,那就是已有月余未見的父親梁廷昭。 梁稚情緒激動,車子距離碼頭幾十米處停下,尚未停穩,便等不及伸手去拉車門。 哪知還沒夠上車門把手,手腕已被樓問津一把攥住。 “就在這送?!睒菃柦蚵曇羯僖姷娜绱死溆?。 梁稚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他一眼,“你讓我下去!” 樓問津神色沉冷,手上卻更加用力,將她攥得更緊。 腕骨發疼,毫無掙脫的勝算,梁稚換了只手,打算再試,樓問津干脆把她往后一拽,手臂橫抱,直接將她桎梏在懷。 梁稚本能掙扎,可力量懸殊,撼動不了分毫。 這時,樓問津冷聲吩咐副座寶星:“通知開船?!?/br> 寶星點點頭,落下車窗,向著游艇處喊了一聲,“可以發船了!” 梁稚一聽,掙扎更甚,“樓問津!你讓我下去!” 船工解了錨,丟入黑沉水中。 “你放開我??!”梁稚雙手徒然亂揮,卻怎么也夠不著車門把手。 馬達聲嗡嗡響起,船尾煙囪噴出一股黑煙,咸潮海水中柴油氣息撲面而來。 眼見此景,梁稚又急又怒,低頭,一口咬在樓問津手臂上。 連日所受憤懣與委屈皆在此刻引爆,她咬得又狠又重,不遺余力。 口腔里瞬間便充斥一股鐵銹腥味。 可樓問津仍然紋絲不動,甚至都不曾悶哼一聲。 這般持續十來秒,梁稚牙關一松,陡然間力氣盡失。 她不是沒有見證過樓問津為人之狠絕,他下定決心的事,幾無更改可能。 “樓問津……我求求你……”她放軟態度,已有嗚咽聲,“你放我下去,我就只跟我爸說一句話,只說一句……” 梁廷昭在船頭拼命揮手,似在高喊什么,可隔了這么遠的距離,又有風聲與馬達,什么也聽不清。 “我求求你……只要你放我下去,我什么都可以答應你……” 樓問津沒有絲毫動搖。 分明近在咫尺,卻連當面道別的機會也吝于給予。 游艇啟航,海浪飛濺。 一直立在船頭的梁廷昭,也被一位船工拖回船艙,再也不見身影。 梁稚手臂頹然落下,眼淚隨之滾落,“……為什么?我爸待你不薄,短短六年就讓你當上高層管理。當年引狼入室,我們自認倒霉;你想要梁家家產,我們也可以雙手奉上,可你為什么要趕盡殺絕?” “我真要趕盡殺絕,你父親會在牢里蹲一輩子?!?/br> 樓問津手指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望住她淚水朦朧的眼睛。 他冰冷的眼神,叫她覺得,他正在細細品嘗她的痛苦。 艇以三十節時速離岸,留下一串浪花尾跡。 梁稚拼命睜大眼睛,卻只能看著那船漸行漸遠。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恨我到這種地步……”梁稚哽咽。這句話,她原本以為自己絕對不會問出口,因為太過軟弱。 樓問津并不回答,只將薄唇緊抿。 “……我恨你?!绷褐梢а?。 樓問津手指沾上了她的眼淚,眼底只有冰封不動的平靜:“無所謂?!?/br> 第10章 回程路上,梁稚許久不作聲。方才在樓問津面前情緒失控,顏面盡失,她亟需冷靜,方可挽回一二。 船已離岸,強求無用,雖然沒能跟父親當面道別,但至少他現在已是自由之身。 她在心里謀劃片刻,再看向樓問津時,一張臉淚痕猶在,但已不見絲毫脆弱。 “你準備把我爸送去哪里?” “你不必知道?!?/br> 梁稚沒有期望樓問津會回答,所以并不失望。 樓問津靠著座椅后背,身體稍稍側坐,少了幾分端正。他衣袖挽起,露出的手臂皮膚上,兩排猙獰的牙印,沒有處理,血液已經凝結了。 他看著梁稚,不緊不慢地說:“你父親從前是開面檔起家的,等落地以后,就照舊去面檔做工,也算干回老本行?!?/br> 梁稚簡直倒吸一口涼氣,樓問津這人狠絕在于,他似乎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摧毀一個人,由來攻心為上。 梁廷昭這些年錦衣玉食之際,總要提及當年賣面之事憶苦思甜,可這并不意味,他就愿意回到當年一貧如洗的日子。綢繆半生,卻還得蝸居于面檔,怎么不叫人覺得,這幾十年只是黃粱一夢。 或許假如有得選,梁廷昭寧愿蹲大牢。 氣歸氣,梁稚沒再做意氣之舉。樓問津的話,分明還有另一重意思:梁廷昭不管去了哪里,都在他的監控之下,她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梁稚拾起了此前掙扎間落在腳邊的提包,從中拿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遞給樓問津:“請你把這個轉交給我爸。他有腿疾,不像年輕時候那樣手腳利索,我希望他至少能維持溫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