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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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去外面進貨了,回來時天剛剛擦黑,朝水從凳子上站起來想要叫他們,就看見父母失魂落魄的模樣:“爸,媽,怎么了?” 父母兩鬢間的頭發凌亂不堪,眼神是散的,兩頰明明還算飽滿此刻卻有一種形銷骨立站不住了的感覺,他們跌坐在凳子上:“頂替了,你的入學名額被人頂替了……” 朝水腦袋轟地一聲。 一瞬間好像耳朵失聰了。 朝水從小被教導男人是一個家里的頂梁柱,要頂天立地,遇事不能慌,所以在聽到這句話后,他吞咽了兩下,啞聲問:“被誰?” 父母七魂丟了六魄,過了半晌,雙眼無光地回他:“陳家,那戶富商,他們家的幺兒沒考上大學,就想出了這種餿主意?!?/br> “你說,”父母在凳子上癱了會兒,忽而坐起去拉朝水的領子,神情激動,他們舉家搬到云城,孤注一擲地就為了供朝水讀書,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他們刺激受太大了,口不擇言:“那么多人,怎么那么巧就盯上你了呢?” 如果沒聽到陳家,朝水會說這是概率問題,幾百個人里總有一個人會被選,他就是不幸中招的,但是父母說是陳家…… 昨天找他玩的那兩個少年就是陳家的。 朝水嘴唇死抿,他還沒長開,還沒滿十八,身材還因為缺少營養而顯得瘦小,他脊背繃得像一根弦,再開口時聲音更啞了:“我去找他們?!?/br> 父母在回來之前就找過那戶富商說理,然而他們兩個大人都被閉門不見,潦草打發,他一個沒權沒勢人才屁點大的小孩又能翻起什么浪。 連門都沒讓進。 離開學還有一個星期,這七天里,父母和朝水上午也去,下午也去,請那戶富商高抬貴手,他們一家這輩子可能就只有這一次好機會了。 本來要交入學報名費的三塊大洋也全用來給富商送了禮。 但沒有用。 還算殷實的一個家,一下變得一窮二白。一個星期太短,什么都無力改變,入學的那一天,朝水去了趟學校,看著陳家的那個少年穿著一身干凈的衣服,和富商揮別進了校門。 冒名入學,頂替人生,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好像格外容易。 朝水在那之后有好一段時間變得沉默寡言,不太相信別人的靠近,排斥一切同齡人,渾身豎起了保護自己的刺。 父母一朝一夕突然變老,其中一老還被氣出了大大小小的病,經常要臥榻休息,朝水不得不照顧店里生意,一邊準備下一次的考試。 禍不單行,店里的一批貨被人挑刺,那家人是個老賴慣犯,敲了他們一大筆錢,沒了這筆錢,他們勉強可以果腹的日子變得舉步維艱。 偏偏這個時候,父親在進貨時受傷入了院。 錢,到處都要這個東西,朝水在云城舉目無親,沒有人可以借他錢,母親當初的嫁妝也都變賣了,朝水竟然找不出可以用來付住院費的錢。 朝水想起了當初送給陳家富商的一塊玉,那塊玉值錢,賣了之后能墊付他父親的所有住院和醫療費。 但當他去陳家上門討要的時候,陳家人將他趕狗一樣趕出了門檻三米之外,看著那家人厭惡至極的表情,朝水總算意識到,他好像得罪了這家人。 后來他才知道是因為什么。 是因為,有一天陳家幺兒和朋友買文具的時候,朝水正好在附近,聽到那群人吹捧他是高材生,以后一定有大出息。 朝水在旁邊淡淡說了句:“冒名頂替的人也值得驕傲嗎?!?/br> 那句話是一切災難的開始。 來敲詐他們家店的老賴。 推翻貨箱致使父親斷腿的“意外”事故。 都是陳家富商找的人。 朝水沒想到一個人可以無賴到這種程度,可以欺負人,欺負到這種程度。 和“男人要頂天立地”一起常出現在朝水童年的,還有一句“胳膊擰不過大腕”,直到十八歲的這一天,朝水切身體會了個明白。 因為朝水的那一句話,陳家幺兒在學校受到了奚落和鄙夷,盡管后來富商全力壓下風聲,臉面也丟盡了大半,他們家的人將受到的羞辱全部發泄到了朝水身上。 母親有好幾天閉門不出,生怕走到街上會有一些人為的意外朝她奔頭而來。 店里挑刺的人越來越多,最后不得已閉店而終。 那天晚上朝水從外面買東西回來,聽到母親在房里長吁短嘆,準備把姥姥送給她的鐲子賣了,用來填補父親醫療上的費用。 朝水知道,父親的醫療費不能再拖了,他也知道,那是母親最喜歡的鐲子,明天過后不知道要流落到哪處。 朝水在門外低垂著眼皮,聽著那一聲聲嘆息,忽然覺得,人是可以放棄尊嚴的。 他找到陳家幺兒,只問了一句,怎么樣才可以放過他們一家。 陳家幺兒摸著下巴,得意洋洋地:“你給我當狗吧,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當個十天八天我氣消了,說不定就不找你麻煩了?!?/br> 朝水聽后沉默了一會:“你要說話算數?!?/br> 誰想他口中的十天八天,搖身一變變成了三四個月,朝水應他要求,每天放學都會來接他,少年人好面子,喜歡在同齡人之間彰顯不同。 朝水為了滿足他的虛榮心,就要幫他拎東西,偶爾他故意弄臟了鞋,只用抬抬下巴就能讓朝水蹲下去幫他擦,一遍不滿意,再來三四遍都有可能。 要取決于陳家幺兒那天的心情怎么樣。 那塊玉朝水要了回來,是陳家幺兒以“給狗的獎勵”這種理由扔給他的,朝水迅速變賣拿錢,給父親治療斷腿。 但父親的腿一拖再拖,治療費與日俱增,時至今日已經不是一塊普通的玉可以承擔得起了,朝水需要更多的錢。 他去陳家門口求,下著大雪每每都跪到膝蓋生瘡,但時機不巧,正值陳家幺兒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幾天陳家幺兒在校被老師罵,早就羞憤難當。 他見朝水跪在門口,嫌他有礙市容,隨便找幾個人把他打發走了,打發是指用棍子打走。 朝水還是求,他的尊嚴大概在同意當狗的時候就葬送在了那三伏天。 那一天還是沒有求到錢,朝水渾身濕雪地回了家,剛推開門,就見房間燈黑著,母親死氣沉沉坐在床角。 見她紅著眼眶心疼又失望地看過來的那一秒,朝水就知道,母親知道了。 這幾天他被陳家幺兒使喚的事。 那一天母親的狀態很不好,朝水張口想說點什么,又發現自己實在是不善言表的人,他不太清楚這時候該說點什么。 外面的門被敲響,是陳家富商過來讓他明天去搬東西的,這些天陳家幺兒給陳家做足了表率,陳家的所有人都可以肆意使喚朝水。 朝水站在門口,心不在焉聽著陳家富商囑咐他的事項,烏黑的眼珠屢次回頭看。 當富商在他手心里抽夠了,終于甩袖走人時,朝水跑著回了房。 那天母親死了。 朝水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世界瞬間充滿了模糊的水霧,他習慣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無論出什么事,他蜷縮著身體,艱難又劇烈地呼吸著。 難過地問:“母親,是不是,我讓你丟人了……” 光是說了短短十個字朝水聲音就變得嘶啞破碎。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變成這樣。 不明白他苦心竭力地去生活,怎么會活得越來越糟糕。 他想到還在病房等康復的父親,不知道要用什么樣的語調,去告訴父親自己并沒有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朝水依偎在母親身邊,絕望哽咽地啜泣。 眼淚一滴接一滴落,流得眼角生疼,朝水大腦空白地收拾好母親的衣物,努力地、近乎機械地告訴自己還要好好生活。 那時朝水沒有想到,那天過后的第二個星期,父親因為各種并發癥身亡,那些自責的話語,竟也沒有說出去的機會。 朝水,cs,長隋…… 陸長隋。 只有一人的地下室房間里,宋吟捏著那份修修改改盡可能用客觀語氣寫出來的投稿,有點失語。 總覺得陸長隋的小時候不應該是這樣的。 陸長隋那種人,不應該從小意氣風發,說東別人不敢說西的嗎。 怎么剛過十八就要受盡苦楚,四處碰壁。 宋吟將那份一筆一劃認真寫出來的信好好折起來,重新放到信封里。 心情有點悶亂,但宋吟想到外面的陸長隋隨時有可能進來,盡快收拾好情緒,想先上去。 然而他抬起手電筒想往上照的時候,冷不丁看到墻壁上的人民日報—— 剛才他以為是一樣的,沒有細看,這會兒他才突然想起來,上面貼著的那份人民日報,那戶富商的全家照中,有一個人的人臉是被剪了下來的。 而地下室的這張報紙沒有,所有人的臉都露了出來。 宋吟的心臟忽然像被擠了一下的海綿一樣,全部挨擠在一起,他心跳凌亂地看向報紙,目光慢慢挪到被剪人臉的對應位置。 看到了一張,屬于自己的臉。 ——怪不得。 怪不得這幾年陸長隋一直不和原主來往,怪不得陸長隋那樣好說話的人會和自己的小侄子關系這么惡劣。 源頭是在這里。 那這幾天他和陸長隋睡同一張床,在同間木屋里進進出出,那時的陸長隋想的是什么,怎么可以干脆利落地捅死他? …… 等宋吟反應過來自己在干什么的時候,他已經逃出了木屋,站在三環橋邊。 他有點茫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雖然知道陸長隋這幾天對他很好,但實際上心里怎么想的他一點也不知道,和全家福上人臉相同的情人和主播都一個接一個出事了,說不定下一個就是他。 宋吟在橋邊站了一會兒,正準備要走,急忙帶出來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宋吟拿起手機一看,愣了愣,將手機放到耳邊接通。 “喂?”宋吟慢吞吞地說:“沈懷周嗎?!?/br> 他剛剛跑得太急,吸了很多冷氣,聲音有些變調,兩個字中間勾著一根絲似的,又細又黏,“這兩天,為什么聯系不上你?” 那邊的沈懷周本來還煩躁地掃著頭發的灰,聽到宋吟的這一句問話,整條拿著手機的胳膊都僵了瞬。 過了會兒,他才發出聲音:“這兩天一直在找人,荒地沒信號,接不到通話,你現在在哪?” 宋吟攏了攏衣服:“我在三環橋邊?!?/br> 沈懷周剛出水洞,水洞離三環橋邊不遠,他聽到宋吟在那,一路跑著上了橋,剛站穩腳步就一眼看到前面兩天沒見的宋吟。 宋吟這兩天應該沒受苦,臉頰的弧度還是恰恰好好,身上的料子也很貴,不用摸都知道很舒服。 沈懷周在原地頓了下,走上前,看了眼宋吟的眼眶,感覺有點紅,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皺著眉道:“你說的那些人我還沒找到,等我回去休息下再來找?!?/br> 宋吟聽到他說的話,覺得有點怪,暫時忘了陸長隋的事:“一直沒找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