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我知道是太清在推動封神大劫落位時……萬念俱灰，我可以這么形容自己。

    “但隨著逐漸了解，我大概明白了，太清圣人其實是在面對一個無解的問題，一個無解的敵人，他認為就算反抗贏了，也無法給天地找到另外的出路。

    “跟老師您此前的聊天，讓我突然想到了此間的關鍵。

    “問題竟然如此簡單。

    “只需要讓太清圣人看到一條新的路徑，給與天地新的可能性，這不就可以了？老師，毀滅四百二十九次，并不代表毀滅就是正義的，只能說這種巨大的悲劇重復了幾百次，那現在，我們為何不停下？”

    “這天地本就是我創造的！”

    妄日定聲道：

    “現在它的使命完成了，我抽走這里的天地本源有什么不對！”

    李平安立刻道：“天地本源是您贈與，那您現在就當可憐下這幾千億智慧生靈，給他們一些機會不好嗎？”

    “不好！你知道為什么！”

    “是的，我知道為什么，”李平安慘笑，“要么我死，要么天地死?！?/br>
    “閉嘴！”妄日嗓音多了幾分顫抖：“不可說！”

    眾仙如墜云霧。

    盤古神、東皇太一等少數存在各自輕嘆。

    “到底還要錯到什么時候？”

    李平安嗓音在輕顫：

    “老師，您難道忘了嗎？我并不是您。

    “您把我放在了跟四百三十個天地同樣的重量上，可您想過嗎，我能不能接受。

    “就是……就是你們一直說為了你們在乎的人好，可這些事難道不該尊重下他自己嗎？

    “我知道您付出了很多很多、做了很多很多、背負了很多很多，我不愿意去說這些，我體諒您，可您能不能體諒我一下？

    “用我的命去換這么多命，我認為值，您用這么多命來換我的命，我沒辦法接受?！?/br>
    “我認為不值！你跟他們不一樣！”

    妄日宛若是要吃人的猛虎，他似乎用盡了力氣，但嗓音卻頗為微弱：

    “這只是我的執念，我都說了跟你沒關系，你只是我執念實現的形式！我現在就洗掉你的記憶，我可以逆轉歲月！”

    “老師！”

    盤古神低聲道：“您已被執念拖累成魔了?！?/br>
    “你閉嘴！”妄日怒聲大吼，“你難道也想背叛我？別忘了！你就是我身體上分出的一部分！”

    “可我已有了自己的意志?！?/br>
    盤古神苦笑：

    “幾百次天地輪回，實際上是我在伴隨輪回，最初我看著老師毀滅我開辟出的天地，聽著最終劫中死去的生靈慘嚎，我覺得沒什么不對，生存的機會都是老師賦予的。

    “可老師，天地也好，生靈也好，并沒有什么歸屬。

    “生靈也只有去反抗他們的創世神，才能走向自身的未來，只是您每次都沒有給他們機會罷了。

    “老師，您可曾問過，我所求？”

    妄日微微瞇眼，嗓音也平靜了下來：“你之所求為何？”

    “開辟，開辟一個完美的世界?！?/br>
    盤古神輕聲道：

    “這是老師您賦予我的信念，所以我每次都只是對天地的毀滅冷眼旁觀，因為這個世界并不完美。

    “大概是第三百二十次的時候，我突然醒悟。

    “沒有完美的世界，只有無限的可能，世界只要抵達完美，也是扼殺了所有的可能性，最好的狀態，就是去演變、去嘗試、去碰撞、去演變。

    “世界可能會歸寂，但歸寂后又會有新的潮汐。

    “一切美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上的，不是嗎？”

    妄日冷笑：“很好，果然是這般，你是覺得平安在這，你就有了威脅我的本錢，是嗎？既然如此！”

    “老師，我無法反抗您，正如您所言，我只是您身體的一部分?！?/br>
    盤古神輕輕嘆息：

    “但如果您執意要推動這般事，那我只能做一些自己該做的事了。

    “永續天地終究也是要扼死所有變數。

    “星海世界確實就是混沌海演變的下一個階段。

    “老師，您為私欲綁架整個有形之界，現如今既然已有了彌補的機會，為何還要執意如此？”

    “你要與我動手？”

    妄日輕輕挑眉：“很不錯，看來你對我的不滿已經積累很久了?！?/br>
    “并非不滿，”盤古神道，“只是理念上存在的差異，老師您并沒有發現，您最初教導我的那些……您現如今已經忘卻了，您確實成了執念的傀儡?！?/br>
    嗡！

    盤古神左手虛握，一把巨斧的虛影緩緩凝成。

    玉清、上清兩位圣人幾乎瞬間化作流光消失不見，盤古神的氣息飛速上揚，長發一根根飄舞，渾身肌rou鼓動出了驚天動地的大道道韻。

    妄日搖了搖頭，那銅鏡突然向內塌陷，他那宛若被利齒啃食成千瘡百孔的身體顯露于洪荒眾仙眼前。

    下一瞬。

    妄日老人背后出現了一片陰云。

    陰云中人影憧憧，數不清的大道自陰云中糾纏，此處小天地內的靈氣幾乎瞬間被禁錮、蒸發，無窮無盡的混沌氣息要自陰云后方翻涌而來。

    那里有數不清的混沌巨獸。

    妄日平靜地注視著盤古神：

    “沒誰能阻止我，便是以前的我來了也不行?！皼]有開天斧的你不會是我對手，就算有了開天斧，我也只需費些力氣。

    “我當真不知你為何要這么做，盤古，你是我的一部分，比三尸還要親近，你明明知道我掌握著多少力量、能夠多么輕易地摧毀這個天地，如果不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根本不必等什么封神。

    “封神就是個笑話罷了。

    “現在，我給你、也給你們最后的機會。

    “歸于我者生，逆反我者死?！?/br>
    盤古神緩緩點頭：“愿意為天地奮戰下去的，就請在此處?！?/br>
    此間眾仙面色多有不暢。

    兩道身影出現在妄日老人身后，接引與準提。

    妄日老人略微扭頭看了眼，只是輕輕打了個響指，接引與準提兩位圣人身體突然塌縮，兩條圣人大道突然崩塌，洪荒天地的天道劇烈動蕩，道則之海掀起了無盡波濤。

    而在此處，兩個圣人的身體化作了兩團粉末，匯入了妄日老人的身體。

    妄日老人身上的破洞減少了兩團。

    “需要我點明，還有多少所謂的生靈強者，其實是我的身體一部分嗎？”

    妄日目中帶著幾分戲謔：

    “這盤棋，從棋盤到棋子，甚至是裝棋子的托盤，都是我一手安排！

    “你們這種抵抗，在我看來，是背叛！是無知！太無知！”

    盤古神苦笑：“老師，是您背棄了自己的理想，您描繪的那個完美世界，被您最看重的生靈所展現的那個可能性所擊敗了，我只能遵循您最初賦予我的理念，是您變了?！?/br>
    “我自始至終都只有這一個目的！天地變成什么樣根本不重要！”

    妄日背后多了道道黑影：

    “既然如此，今日那就讓這個天地毀滅，盤古你需為自身的背叛付出代！”

    “等下！”

    李平安的嗓音突然響起，整個小天地內籠罩的強烈威壓也瞬間被打斷。

    一群仙人被晃的差點氣血逆涌。

    ——他們本來都要準備大戰了，在大道圣人級威壓對峙時，自身既無法出聲、道心也比較脆弱。

    而偏偏，李平安只要開口，就成了全場的焦點，妄日與盤古神同時看了過去。

    李平安道：“有幾件事，我想搞清楚，然后大家再打可以嗎？”

    盤古神突然笑了聲：“自是可以，今日的局面，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我方明顯不是對手……盤古師兄？”

    李平安感覺自己的輩分在這一刻達到了洪荒的巔峰！

    他苦中作樂般笑著，注視著前方，溫聲道：“老師，我可以問嗎？”

    “你問，”妄日老人嘆了口氣，“你的目的這不是達到了？其實改變不了什么?！?/br>
    “好，”李平安問出了第一個問題，“這是一場戲嗎？”

    “戲？”

    眾仙額頭掛滿黑線，妄日老人剛召喚來的那些手下，此刻也多少有些繃不住了。

    李平安攤手道：“就是演戲啊，左右手互博啊，這種，先作出一副苦戰的模樣，然后我這邊艱難戰勝您，您順勢隕落，天地朝著未來發展……這樣?！?/br>
    妄日老人的表情頓時一言難盡。

    “別誤會，”李平安道，“我現在不知道該信什么，給我的感覺差不多就是這樣?！?/br>
    “不是，”妄日老人搖搖頭。

    盤古神緩聲道：“自非如此?！?/br>
    李平安又問盤古神：“老師此前就說，太清是每次天地輪回中都出現的敵人，這是您的意志干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