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冥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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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耀民接下了喬佳善喝剩的小半杯珍珠奶茶,猛吸了個干凈。 似是還不足夠,他扯開奶茶杯上的封口,仰著頭喝完了殘留杯底的最后一滴。 唯恐有漏網之魚,他的頭越仰越高,恨不得將奶茶杯垂直立在嘴巴上。 喬佳善嘴里還滿是珍珠。 涂著唇蜜的小嘴開開合合,她鼓著腮幫子咀嚼不停: “那瞎眼睛的錢全在他褲兜里!這次失手被他抓了個正著,以后要想再偷,他一定不會那么輕易饒了我?!?/br> 東崽坐在不銹鋼長椅上抖著二郎腿,嘴里叼了根煙: “他當了那么多年的木匠就這點零錢?不能吧?!?/br> 喬佳善點點頭:“就是啊,看他又不抽煙又不喝酒,平日也沒山珍海味,住著個破房子一件衣服穿好幾年窮酸得要死,錢都去哪兒了呢?!?/br> 坐在東崽身旁的“黑虎”剪著一頭與東崽同樣的鍋蓋發型,幾近于深褐色的皮膚也不知是成日被艷陽暴曬,還是十天半個月沒洗澡積了一層厚厚的泥。 他悶了一口東崽桌前的罐裝啤酒,扯著公鴨嗓道: “肯定存銀行了??!要是能拿到他的存折知道他的密碼,我們就發達了!” 煙霧里,患有白癜風的鍋蓋頭“白狼”接聲道: “那要怎么拿到他的存折知道他的密碼?拿刀威脅他?還是……硬搶???” “硬搶?!”東崽覺得好笑:“他雖然是個瞎眼睛,但那大塊頭一個頂我們五個還有余,拿什么搶?拿命搶???” “來硬的不行,就來軟的。搶的不行,就靠騙唄?!?/br> 話落,喬佳善抽出煙盒里最后一支煙,耍弄在粉嫩的指間。 她盯著手中的煙支,臉上漸漸蔓延開志在必得的笑色: “既然我能從他手上拿到十塊錢,就能用同樣的方法拿到一百塊,一千塊。我有辦法,讓他心甘情愿給我掏錢?!?/br> … 陳摯聽到敲門聲,放下了手中的器具前去開門。 來的人是喬佳善。 只是陳摯不知道,喬佳善身后還跟著四個細胳膊細腿的小青年。 “什么事?!?/br> 沾滿木屑的大手還搭在門栓上。 被汗水濕潤的碎發零散在他的額頭,垂落在一雙灰白色的瞳仁前。 壯碩的身軀立在身前極具壓迫感。 他穿了一件純色背心,雙臂充鼓的肌rou將肩膀凸顯得極為寬闊。薄薄汗水遍布在麥色皮膚表面,泛出淡淡光澤。 喬佳善吞咽了一口唾沫,仰著腦袋目不轉睛。 她將聲音雕琢得極為柔和: “我來還你錢?!?/br> 陳摯沉默了片刻。 淡漠道: “不用還?!?/br> “要還的!” 生怕他要關門送客,喬佳善一手撐在木門邊沿聲音急切: “不僅僅是你給我的錢,還有之前從你家偷的東西去換的錢……” 風過門堂帶有濕潤。 星星點點的微涼水滴順著風的方向打在他身上。讓他感知到這忽來的雨雖不大,但一定會越落越密。 “進來吧?!?/br> 陳摯邀請道。 得到準許,喬佳善回頭向四人會心一笑,隨即邁進門屋跟著陳摯的腳步走在他身后。 門外的四人也沒愣著,他們一個接一個輕手輕腳跨入了門檻,在這陌生的圍屋里好奇地東張西望。 圍屋四面幽暗,只有中央無頂格外敞亮。 天光帶著細細密密的雨絲墜落,能讓人清楚的看到一道道雨水落經的軌跡。 一摞摞原木材整齊堆放圍屋在一角,上頭蓋著防水的遮布。 初見雛形的衣柜或桌椅保持著某個恒定的距離,安置在旁屋深處,散發出淡淡的涂漆味。 前堂堆滿裁木打磨的器械,地面上整齊擺放的工具淹沒在了厚厚的木屑里。 四個混蕩仔在確保自己無聲的前提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梁耀民揪扯下盆栽里一個個花骨朵,當作彈藥般往同伴身上扔。 東崽四處晃蕩,見著些值錢玩意兒就往兜里收。 黑虎與白狼不知從哪里搜出了一桶紅漆,揮舞著毛刷在屋子的墻壁上寫著歪歪扭扭的污言穢語。 失明的男人對此一無所知。 他穩步前行在熟悉的環境里,輕易踏上臺階,回避過擋在路前的障礙物。 形同一個健全人那樣行動自如。 卻在抵達桌前時,他雙手摸索于桌面,靠觸覺尋覓著需要的東西。 “陳摯?!?/br> 陳摯并不奇怪喬佳善為何會知道他的名字。 他在村里做活,知道他的名字很正常。 或許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小姑娘這樣叫他。 握在不銹鋼空杯上的大手顫了顫,動作止在了那里。 “你是怎么知道,我之前來過你家偷東西???” 喬佳善試探地問出聲。 那日二人撞面時,陳摯說:偷了我多少東西,還想來偷我身上的錢了? 驚心之下喬佳善無暇探究其中詳細,自己到底哪里露出馬腳讓陳摯察覺從而發現了自己?趁著這個“請罪”的空檔,她不由好奇發問。 陳摯并沒有即刻回答她的問題。 摸索在桌面的手終于尋找到了水壺,提懸的水壺在用伸長的壺嘴尋找著杯沿。 兩物相觸時發出了摩擦的碰響,叮叮當當有些吵耳朵。 終于抵在杯沿的壺嘴隨著傾斜倒出細緩的水柱,直至杯子里的水剛好七分滿才及時收停: “你每次來我家,都會留下同一個氣息。我雖然看不到,但鼻子靈?!?/br> “氣息……?” 聽言,喬佳善目色警覺一臉狐疑,她不禁抬起雙手扭頭深嗅自己的臂膀。 陳摯轉過身。 將水杯遞在她身前: “像煙草味,但又不全是?!?/br> 此話一出,喬佳善緊張得一步后退。 她若是想偽裝成溫順的白兔,那必定不能讓陳摯發現自己抽煙的習慣。 想來身后四個煙鬼就在不遠處,她急忙回過頭雙手拼命揮舞比劃,指揮那正在搗亂的四人趕緊遠離。 四人玩在興頭意猶未盡,見此只能灰溜溜地放下手中樂趣,一一退避到了屋門之外。 生怕陳摯察覺出幾分端倪。 喬佳善一鼓作氣開始了聲情并茂的演繹: “我這一次是真心改過,不會再犯了!” 她一把接下陳摯遞來的水放在桌面,急忙掏出一張鈔票塞在了陳摯手心: “我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換了一百塊錢作為補償還給你。希望你能原諒我曾經的過錯!” 觸在男人手心的指逗留了片刻。 又在一瞬間倏然抽離。 四個腦袋擠在門邊不停往里張望,目光都落在了同一個方向。 連同喬佳善的視線都死死鎖在那張“鈔票”上。 印有閻王爺頭像的紙幣行頭寫著“天地銀行”。 雖與一百元鈔票外形相近,但稍顯拙劣的制作讓常人一眼便知,這是燒給逝者的冥幣。 這招瞞天過海是喬佳善想出來的好辦法。 既然陳摯已經知道之前潛入他家里偷盜的是她,那么她就得想辦法讓二人過往的恩怨一筆勾銷。 這樣,他們之間才能重新建立起信任。 他才能放下芥蒂去接納她。 然而喬佳善不確定。 這一招是否能騙過陳摯那雙瞎眼睛。 所以,在等待他作出回應的過程里讓人神經緊繃異常難熬。 男人握著紙幣的手垂在身前一動未動。 喬佳善注視著他的神色似乎并無過多的變遷,與他平日悶悶沉沉的淡漠模樣毫無他異。 只見。 他并未細細辨認,而是直接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零錢,隨之將手中的冥幣填了進去。 他竟然真的收下了她的冥幣。 門外的四人見此,咧著嘴巴無聲的捧腹大笑。 他們表情夸張臉上盡是嘲諷,心底已經將陳摯當作笑柄,貼上了蠢貨的標簽。 “以后如果餓了,可以來找我?!?/br> 譏笑還未來得及染上喬佳善的臉。 她因他的話而突然一愣,定格在一個微怔的表情。 她望向他的眼睛。 灰白色的瞳孔空散無光。 他卻努力尋找著她的方向,面向她,“看”向她。 “不過得飯點來,我給你多備雙筷子?!?/br> 他的話寧靜無波,平平淡淡,沒什么特別之處。 可不知為何,落在她耳間竟赤誠得露骨。 讓她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