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偷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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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佳善只會在白天潛入陳摯家里。 因為陳摯是個瞎眼睛,不分明暗,家里一盞燈都沒有。 到了晚上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片,連鬼都看不清。 白日正午,陳摯家掩著大門。 那木門的年紀怕是比喬佳善都大了一輪有余。稍稍一推,就嘎吱嘎吱響得人發慌。 好在今日陳摯天還沒亮就去山腳伐場運木,幾經來回筋疲力盡。午來累得在長椅上倒頭就睡,多大的聲響都擾不亂他沉睡中均勻而平緩的呼吸。 就連步步走來的人近在咫尺,憑借他敏感的聽覺都對此毫無察覺。 喬佳善身著寬松而輕便的衣褲,一頭烏黑的長發束在身后。 未有妝彩的臉褪去了嬌艷,清素又明麗。 只是不知為何。 她立在長椅旁許久,遲遲沒有作出任何行動。 細致地打量往返于男人的身體。 原本帶有功利色彩的冷淡視線被莫名擦出了星星點點的火光。 黏黏稠稠牽扯出旖旎的絲線。 小時候,喬佳善覺得陳摯長得又高又壯像個怪物,每每靠近都會激發出本能的恐懼。 長大些,喬佳善覺得陳摯就是只愚笨的羔羊,從來只會算計他一身羊毛值幾個錢。 喬佳善不是沒有見過陳摯。 只是從未用一個女人看待男人的目光去審視過他。 那是一張利落骨骼勾畫出的臉。 剛毅的五官不帶有過分的戾氣,反而精致得無可挑剔。 高拱的眉骨讓眼窩顯得很是深邃。濃厲眉宇下雙眼緊闔,長而密的睫毛靜靜撲閉在一起。 梁耀民是十里八鄉出了名了帥哥。 可此時喬佳善覺得,陳摯的模樣要比梁耀民更好看些。 不。 不僅僅是好看那么簡單。 男人仰躺在長椅上,身上隨意蓋著一件灰撲撲的外套。過于修長的雙腿伸出了長椅之外,一雙沾滿塵土的麂皮靴還未來得及脫下。 堅實的胸膛因呼吸淺淺起伏,稍顯緊致的短袖勾勒出胸肌明晰的輪廓。 寬闊肩膀襯出了極窄的腰腹,微微掀撩開的衣擺露出了腹部肌rou之間條條深壑。 極具力量感的軀體帶有強勁的沖擊力。 讓喬佳善不禁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喉嚨因吞咽而微微一動。 然而相較于這身強健得奪目的身軀,男人的雙手卻顯得有些不堪入目。 粗壯的手臂塊塊肌rou分明,從手背一路延綿而上的青筋突鼓而起。 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舊痕遍滿其中。 深陷的刀口曾割裂開皮膚,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凹坑?;蛞驔]有妥善處理縫合而增生出了扭曲的rou芽。 那雙手。 那雙寬大而粗糙的手。 那雙傷痕累累鑲滿繭痕的手。 甚至有手指被削斷了骨節,切剝去了一整個甲蓋的手。 猙獰又丑陋。 喬佳善皺了皺眉頭。 眉目中的緋色被嫌惡沖淡了不少。 拉扯去腦子里紛亂的擾想。 她再無遲疑地彎下腰,輕輕掀開男人蓋在身上的外套。 厚厚一沓零錢撐起男人牛仔褲口袋,口袋邊沿還露出了鈔票邊角。 喬佳善喜色剛上眉梢,追尋于褲子口袋的眼睛卻不自控地轉而被另一物吸引。 蟄伏物藏匿在遮蓋下,呈現出一個明顯的弧度。 那弧度有些驚人,看上去沉甸甸的。 好不容易澆滅的火光又再次點燃。 焰色蔓延在她的瞳孔邊沿,頗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將要落在口袋上的手鬼使神差地緩緩上移。 她被男人緊實小腹上盤滿的青筋迷了眼。 突鼓的筋脈好似無數條江流匯聚而下。 崎嶇、蜿蜒、脹動。 無數支流沖涌入同一個終點,掩蓋在褲布褶皺之下,勾喚起她悄然叢生的無限假想。 她開始膽大妄為。 輕顫的指腹觸過那肌rou緊硬的小腹,描繪著筋脈的走向。 他的溫度燒灼得她指尖發麻,隱隱跳動的觸感在寂靜中尤為明顯,仿佛男人血管里的熱流穿梭過她的皮膚,直貫入她的心臟。 突然。 搭放在一旁的大手倏而抬起。 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的聲音凜凜響起。 低沉的聲線還帶有薄薄沙?。?/br> “抓到你了,小偷?!?/br> 喬佳善心掛在嗓子眼,駭得冷汗涼了頭。 奮力掙扎是她的本能反應,可不管如何用力都無濟于事。 手腕被男人箍紅了一圈,二人體格本就懸殊,力量的壓制讓她根本無法逃脫。 陳摯睜開了眼。 一雙掩藏在濃長睫毛下的灰白瞳孔毫無聚焦。 空洞之中,只剩下死寂一片。 “偷了我多少東西,還想來偷我身上的錢了?” 他坐起身。 牽制在她腕上的手隨之狠狠一拽。 他試圖用蠻力制止她的百般抵抗,卻不想她瞬間失去了平衡,栽倒在他身上。 “放、放開我!疼、” 疼痛讓喬佳善聲音顫抖。 她鼻子一酸差點哭出聲來。 “女孩子?” 陳摯顯然一怔。 一時間啞口無言。 那雙寬大而丑陋的雙手摸索在她的雙臂,將她穩穩扶了起來。 倏然疏遠開二人的距離。 然而他并沒有打算就此放過她,而是重新握住了她的臂,讓她難以逃脫。 只是這一次的力度比方才輕了不少,將將維持在能困住她卻又不會傷害她的范圍之內。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br> 他質問。 這是喬佳善第一次和陳摯打照面。 她一向都是遠遠地看著他。透過圍墻石縫的孔隙,藏身在屋子的角落里,或者攀身在瓦片松動的屋頂。 她從沒想過會被他抓個正著。 如果不是今日自己得意忘形,她或許這輩子都不會跟他有任何交流。 他永遠只會是她眼中的獵物,是她不屑一顧輕蔑恥笑的“瞎眼睛”。 二人之間沉默了太久,陳摯再度啟聲: “不說?” 他的聲音并不重,也毫無咄咄緊逼。 冷肅之下還留有一絲余地: “你是想讓我把你送去派出所,還是你自覺把家里邊的人叫過來?” “別把我送去派出所!” 聽到派出所,喬佳善聲急。 之前和東崽幾個出去偷東西也不是沒有被發現過。 她每一次都能靠自己的本事全身而退。 裝演弱者博取同情是喬佳善的慣用招數。 在她精湛的演技下,人見她一個女孩子身世悲慘生活不易,都會聽信她一腔謊口心生憐憫,從而就此作罷不再追究。 喬佳善不確定這伎倆能不能在陳摯身上奏效,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不過眨眼的功夫,她便擠出了幾滴眼淚: “我叫喬佳善,剛十七……我家除了我沒有別人了。你放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婆娑淚眼中分割而出一道明銳的視線。 直勾勾地盯著男人的臉。 如她所料。 眼見他眉間的狠厲漸漸融化。 男人鼻息間輕輕一嘆: “為什么偷東西?!?/br> “我……” 為什么偷東西?那么傻冒的問題還用問嗎? 沒錢花所以偷咯! 喬佳善翻了個無奈的白眼,語氣里依舊裝著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我很餓,沒錢吃飯?!?/br> “你家除了你沒有其他人?” 他又問。 言語間已然脫落下了本有的肅意,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喬佳善瞎編都不用打草稿,謊言脫口而出: “我跟著奶奶生活,奶奶生病后被叔嬸接走了,現在家里就只有我一個人!” “你爹媽呢?!?/br> “我爹爹老早就死了,我mama改嫁不管我……我叔嬸住得遠,已經好久沒給我錢生活了。我吃不上飯,餓得昏頭轉向,所以才出來偷東西……這是最后一次,真的!你饒了我吧?!?/br> 說著,她還加重哭腔,讓自己的話語都難以連貫。 喬佳善沒料到,陳摯會突然松手。 本還盤算著如何將自己塑造得更為慘絕人寰,如此看來全然沒了必要。 自己不過三言兩語他就信以為真? 看來,這瞎眼睛不僅殘廢,人還蠢! 喬佳善正糾結著要不要拔腿就跑。 卻見陳摯將手伸進了褲子口袋,掏出了那一沓她垂涎已久的零錢。 滿是傷痕的手撥開了對折的鈔票,指腹摩擦過一張張紙幣的邊角,僅靠觸覺分辯了好一會兒。 捏住五元鈔票的手頓了頓,松開之下又重新捏緊了另一張,從中抽出遞到了喬佳善身前。 眼前是一張陳舊的十元。 充滿了細碎的折痕,邊沿偶有殘破。 與男人丑陋的手很是相襯。 “去買些吃的吧?!?/br>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