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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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女的黑面皮顫了一顫。 半天,才聽她咬著牙吐出四個詞:“官府、豪強、宗族、鬼神!” 顧老頭啪地拍了她的腦袋一下,又嘆了一口氣:“你還記得那場鼠疫嗎?” 阿仁渾身一抖。像是想起了什么非??植赖幕貞?。 六年前,阿仁十二歲,和養父在云南,經歷了一場鼠疫。 阿仁至今記得有一個因鼠疫而死的詩人臨死做的詩。 “東死鼠,西死鼠,人見死鼠如見虎!鼠死不幾日,人死如拆堵。 ?晝死人,莫問數,日色慘淡愁云護。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兩人橫截路。 夜死人,不敢哭,疫鬼吐氣燈搖綠。須臾風起燈忽無,人鬼尸棺暗同屋。 烏啼不斷、犬泣時聞,人含鬼色,鬼奪人神。白日逢人都是鬼,黃昏遇鬼反疑人! 人死滿地人煙倒,人骨漸被風吹老。田禾無人收,官租向誰討? ?我欲騎天龍,上天府,呼天公,乞天母,灑天漿,散天乳,酥透九原千丈土。地下人人都活歸,黃泉化作回春雨!” 寫完這首堪稱紀實的詩沒多久,年紀輕輕的詩人也死在了這場他描述過的大災難里。 阿仁聽見父親輕輕問:“你覺得,鼠疫可以避免嗎?” “鼠疫這大肚子病又有干系?”阿仁最后還是反問。 顧老頭卻說不相干的話:“你知道那場鼠疫最后是怎么上報的嗎?我那時在一個縣令家里當大夫。見過那邸報。至今記得?!?/br> 他慢慢地念出來一段話:“慘痛!慘痛!縣邑良民死者十有六七,余勉力為之,終止,活民之二三?!?/br> “怎么會只有十之六七?”阿仁認為這是胡說。她親眼所見,馬車途經三天,經過了無數過去人煙鼎盛的鎮子村落,從沒看到過活人。 “傻孩子。官家嘴里的‘良民’,難道還指那些活不下去就造反的窮人嗎?”顧老頭摸摸她的頭發,溫聲說:“我給你看看傷?!?/br> 這孩子總叫他想起他年輕時候,剛剛踏入這時代的世間,以為自己能靠著很多東西改天換地。只要叫百姓改善衛生,就能避開很多病。 最后現實只是輕描淡寫地,教他一輩子心灰意冷。 別名大肚子病的血吸蟲病,不過是這一個時代窮人所經受的折磨,在疾病上的一個縮影罷了。 他那時剛到這世間,心高氣傲,遞上一封折子,上書此病來由。提議組織人手滅螺。 消息一級級往上遞,遞到哪一級,也不知道怎樣,就杳無音信了。 他日日催復,也只得得到一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一搓的動作。 要錢的動作。 “這是要老百姓命的消息!”他氣得口不擇言。 對著他的,還是那個搓大拇指和食指的動作。 最后給了錢。也不過是上傳了幾級。就又不知擱置在浩如煙海的文書哪里了。 仍舊重復那個搓大拇指和食指的動作。 仍舊杳無音信。 官府散漫、*、效率極低,與貧民的隔閡極深。 即使是小吏,對底層老百姓來說,依舊高如天塹。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朝廷高居天上,如天上神仙,冷眼看底下。完全不在乎百姓死活。 他們的“良民”,只有繳納賦稅的主要人物――當地富裕的大大小小地主罷了。 至于那些地方上的地主豪強用來繳納賦稅的地租是哪里來的,是怎么來的,他們不關心。 反正按時有賦稅就成。 難怪戲文里的朝廷中人,都像神仙。神仙也是只管九重之上有沒有收到香火的。 至于基層勢力,基本完全由宗族勢力、地方豪強把持。 有句話叫做“皇權不下縣”。 他也試過向當地的宗族、豪強、好名聲的地主鄉紳請愿,請他們組織人手去滅螺。想著他們在地方有實權,總比高高在上的朝廷及時。 他從沒料過,這些穿越前一些人吹噓的“中國的良心”,在確認了他說的消息后,做的是什么應對? 沒有反應。 先說根本沒有人信。就算是他們信了,要控制血吸蟲病,首先要打掃大環境的衛生,控制攜帶蟲卵的糞便到處傳播。那么,要控制糞便?那就要改變人們隨地大小便的習慣,要徹底改變廣大農村的衛生習慣,這是移風易俗的事。沒有真正的社會大變動,移風易俗,不過是口頭空話。 而釘螺只有米粒大小,分布區域極廣。如果要暫時地在一定區域內控制釘螺,就要組織一場大區域的聯合,耗費的人力物力無可計數。哪家鄉紳地主豪強動員得起這么龐大的人數?何況鄉紳地主宗族豪強組織的滅螺肯定是那些底層的苦人、貧農、雇農去。 而滅螺的人,感染上血吸蟲病的幾率,幾乎是百分百的。在這個血吸蟲病基本屬于絕癥的時代,鄉紳豪族們倒是不在乎這些泥腿子染上病。反正染了病也得干活。(以往得了大肚子病的人除非病死了,否則照舊得給他們干活)。 地主們更擔心的是:這些人去滅螺,耽擱了生產時間,租子收不上來怎么辦? 至于這些鄉紳豪強們自己的眷屬呢?反正他們大多是不接近疫水溝渠的。真正會大規模得這個病的人群,是那些長期下水(包括水田)進行勞動的泥腿子。 就像后來他認得的一個農民老羅對他說:因為大肚子病,在我十六歲那一年,村里五個年齡差不多的伙伴病死了。不少病人挺著大肚子下地,每畝地只能收獲數十斤稻谷,當地傳唱一首小調:“藍田坂的禾,畝田割一籮,好就兩人抬,不好一人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