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到做母親的責任
陸阿嬤的女兒毫無征兆的回來了。 有關陸阿嬤年輕時的身世,多少是有些不幸的,她丈夫是個漁民,早年出海時落水不幸溺亡,保險公司抵賴說是違規cao作,也沒有賠出幾個錢,她一個人為了養活年幼的女兒,就開了這家小吃店。 陸阿嬤是有些祖傳的手藝的,人又能干肯吃苦,于是小店也就紅紅火火地干了下去,生活雖不是多富裕,但總還是說得過去的。 而她這唯一的女兒,陸裕,也是非常爭氣,從小就成績名列前茅,高考時更是一舉考進了全華南地區最好的985,那一整個夏天,陸阿嬤招呼客人都難得地掛了笑臉。 她是個有些傳統的人,對子女并沒有什么過高的指望,只希望她畢業后能回到家鄉找份不錯的工作,母女能繼續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 但天不遂人愿,陸裕顯然是個很有主張的年輕人。 她心高氣傲,和母親理念不合,對安穩的生活也毫無興趣,大學期間就申請了國外的研究生,靠著全額獎學金和打工,將母親的一切斥責留在了大洋彼岸。 在國外讀書期間,作為一個精力充沛的Alpha,她還愛上了戶外攀巖,這種危險的極限運動陸阿嬤更是不會支持,兩人為此沒少為了打著跨國電話爭執,但陸裕一概不聽,更是在攀巖中認識了一個華裔Omega,自作主張地和他結了婚。 陸司遠就是兩人那時生下的孩子。 不過他們都還年輕,并沒有為此牽絆住腳步的打算,因而孩子一生下來就送回了國內,兩人繼續天南地北的瀟灑去了。 這是陸阿嬤自己講述的版本,不知道其中摻雜了多少個人情感,總之初聽時秦頌幾乎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還有這么不負責任的父母。 他初到這里時陸司遠才半歲,這些年他看著孩子長大,卻從沒有見過陸裕本人,她是不怎么回國的,似乎兩年前短暫回來過一次,不過他那時忙著治療時常不在店里,也就錯過了。 但現在…… 旱季將盡,最近雨水又多了起來,天氣不好沒什么客人,秦頌站在門前,有些擔憂地感受著店里低氣壓的氛圍。 陸裕為什么會突然回來,從那天那個包著紅布的罐子也看得出端倪,別人或許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陸裕那位連親媽都未曾謀面的丈夫,去世了。 她很是消沉,也不愿多說,但大概是某次攀巖時發生了意外,那個人滑落撞上山體,兩天后搶救無效死亡了。 攀巖這種活動,都是彼此信任的人互為保險,秦頌很難想象,看著所愛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會是什么感覺。 因而現在店里的氣氛實在有些詭異,大家既看不過陸裕久不歸家的叛逆行徑,但又實在沒人能對一個剛死了伴侶的人說出什么重話。 “阿頌,儂將這些東西送到屋里去嘛,阿裕好久沒吃東西,胃要餓壞啰?!?/br> 店里的一個大姐提了個飯盒過來,壓低聲音說著,秦頌驚訝地“啊”了一聲,說:“我去合適嗎?” “怎無合適???汝兩個同歲,年紀相仿講話更合拍,我們去無方便啦?!?/br> 秦頌猶豫地扭頭看了一眼后廚的陸阿嬤,見她不為所動地忙碌著,一張臉拉得老長。 “阿嬤那里不要緊吧,她……”他遲疑地問。 “哎嘢,汝管她做什么?那是她親生囝,難道還能把她餓死?”大姐大聲嚷嚷了一句,隨即又再度低聲耳語,“放心啦,我當著她面裝的飯盒,她都看見了,也無攔?!?/br> 不是懶得跑這一趟,實在是他不善言辭,面對個這樣消沉的人,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但話已至此,秦頌推脫不得,也只能去了。 陸阿嬤家很近,就在小吃店這棟樓的樓上,他還把一邊玩的陸司遠也帶上了,想著看到孩子她心情或許會好一些。 房門打開,室內一片安靜。 因著陸司遠的關系,秦頌對陸阿嬤家里也算熟悉,屋子裝修陳舊但收拾得很干凈,那間常年空置的臥室此刻房門緊閉。 秦頌輕手輕腳地敲了敲門。 “你好,我是阿嬤店里的店員,”他努力斟酌著用詞:“你醒著嗎,她讓我送飯給你?!?/br> 無人回應。 他猶豫了半分鐘,再次敲門,“陸小姐,小遠也跟我一起來了,你醒著的話出來吃飯吧?!?/br> 還是沒人回應。 他忽然有種一通不想撥的電話對面恰巧無人接聽的輕松感,長舒了一口氣,把飯盒放在桌上。 不碰面也好,說實話,他對這個陸裕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陸小姐,你起床的話記得吃飯,”他大聲道,想想又補了一句:“你mama是很關心你的?!?/br> 他說完,再度牽起陸司遠的手,準備離開了。 但他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開門,身后卻傳來了臥室門打開的吱呀聲。 “等等?!币粋€冷淡的女聲在他背后響起。 他轉過頭去,看到那扇先前緊閉的門里昏暗一片,想來是拉著窗簾的。 女人的樣子和幾天前見到時也沒什么區別,穿著件寬松的無袖背心,只是頭發亂糟糟的,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為什么,秦頌覺得這氣氛很怪異,他張嘴,干巴巴地說了句:“你醒著啊?!?/br> “被你吵醒的?!彼敛豢蜌?。 這話說得有點沖了,秦頌皺了皺眉,不明白她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 “醒了就吃飯吧,我先不打擾你了?!彼俅蜗胱?,可陸裕卻朝著他慢慢走了過來。 她靠近了,秦頌才發現她個子真的很高,長手長腳,胳膊上的肌rou結實線條流暢,五官生得也算精致,實在是個外貌很優越的Alpha。 她神情莫測地盯了秦頌片刻,隨即轉開目光,低頭看向從一開始就很安靜的陸司遠。 她彎下腰伸手,似乎是想摸他的臉,但小孩認生,馬上害怕地躲開了,拽著秦頌的手指藏到了他的身后。 陸裕的手僵在了空中,但很快的,她又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來,說:“小遠,讓mama抱抱你?!?,再度想要抱他。 陸司遠這下更怕了,一把抱住了秦頌的腿,幾乎要哭出來了,“不、我不認…識你……” “我是你mama呀,你怎么會不認識我呢?”她還不肯放棄,甚至抓住了孩子的胳膊要往自己懷里帶,“來,過來,聽話,到mama這里來?!?/br> “不要、不要,我不要……” 秦頌實在看不過去了,他伸手擋了一下她的手,把陸司遠抱了起來。 “孩子還小,和你不熟悉,你這樣會嚇到他的!” 陸裕也跟著站了起來,臉色更加難看,“這是我的兒子,和你有什么關系,輪得著你來教訓我?” 她說著,更是直接上手要搶孩子,陸司遠被嚇得徹底號啕大哭,雙手死死摟住秦頌的脖子不肯撒手,秦頌也抱緊了孩子,一個勁的往后躲。 “哎!你這人,你怎么這樣啊,”他焦急地大聲說:“他不認識你不是很正常嗎?這么多年你才見過小遠幾面,你盡到過做母親的責任嗎?!” 這通斥責的話一出口,陸裕像被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似的,瞬間不動了。 秦頌趁機后退幾步和她拉開距離,后背頂著防盜門,警惕地看著她大口喘著氣,眼眶開始越來越紅。 “對,”她喃喃道:“我什么都沒做好,你說的對?!?/br> 她說完,轉身快步回了臥室,用力地關上了門。 室內重歸于一片寂靜,只有陸司遠的哭聲還在屋子里回蕩。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片刻之后,才想起哄一哄懷里的孩子。 “沒事沒事,不哭了,別怕,有叔叔在呢,”他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說:“沒事了,我們回去了?!?/br> 他怕再發生點什么,也不敢多留,趕緊關門下樓,一溜小跑地回了店里。 店里的人見他回來,都好奇地投來打探的目光,但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合適,最后只能搖頭。 “情緒不太好,”他說:“在睡覺呢,我把飯盒留下了?!?/br> 陸阿嬤在后廚聽了這話,切菜的刀憋著氣剁在案板上,一下一下發出巨大的響聲。 平靜的生活里突然多了這么個人,對大家來說姑且都算得上是個大事,陸司遠對陸裕的態度很是抵觸,聽說每天晚上回家都要哭鬧一場,死死抓著奶奶不肯撒手,搞得陸阿嬤也是焦頭爛額。 如此一片混亂的情況之下,秦頌連趙楚月那天突然出現的事都沒工夫擔心了。 不過唯一一件讓人有點在意的事就是…… 他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鎖了門,站在門口向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黑車看過去。 一輛純黑色,車身非常干凈的奔馳E。 他正看著呢,小吃店的一個店員大姐又領著陸司遠過來了。 “阿頌啊,今晚讓妚囝到你家歇吧,店頭還有活沒做完,不知要幾時才能下班呢?!?/br> 秦頌奇怪地看了眼表,問:“可以是可以,但今天怎么這么這么晚還忙活呢?” “哎呦!今晚店里聽電話接了個大單啵!講是明天有五十個人要來吃東西,定了好多菜,無是怕明天來不及,先預備下啦!” 五十個人?秦頌有點驚訝,就算是店面擴張了,也未必能一下坐進這么多人吧,他說:“怎么這么多人,干什么來的?” “無知啦,可能是旅游團啵?!贝蠼銦o奈地聳聳肩。 “好吧,那我帶著小遠先回去?!鼻仨烖c頭,看了眼旁邊困得直揉眼睛的陸司遠,又說:“明天我也早點來,到你們那幫忙?!?/br> “不用啦,偌大群人來,水果茶無知要喝掉多少杯,你顧好你這里就行啰!”大姐說著,沖著陸司遠擺擺手,說:“好啦,快跟阿叔回家啰,要聽話哦,記著早些睡覺?!?/br> 陸司遠聽話地點頭,“阿嬤再見?!?/br> 這樣的情況倒是不少見了,秦頌租的房子就在附近,私人小店忙起來沒個時間,陸阿嬤忙不過來時經常把孩子放到秦頌家里。 不過他本來就喜歡孩子,帶起來也不嫌煩,他笑了笑,彎腰把睡眼惺忪的小孩抱了起來。 “行了,那今晚就和叔叔回家吧?!?/br> 他抱著陸司遠,慢悠悠地沿著小路往家走,路過那輛黑車時,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