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也走不了了
房間里沒有開燈,遠處的霓虹燈在雨幕里閃爍,兩人就在這黑暗中沉默地對視著。 趙楚月張了張嘴,她下意識想否認,可又說不出口什么反駁的話。 這份感情從戲弄和恨出發,是這樣又不全是這樣,至少在趙楚耘把這一切血淋淋的攤開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這感情變質得比她想象的還要早。 他們都在一天天長大,長到某一天她驚覺一直被自己困在掌心里的那個人長出了堅硬的骨rou,要從她的指縫里掙脫尋求自由。 她對他,確實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掌控欲望,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到了幾乎可怕的地步。 每一天她都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掌控在逐漸變弱,而她根本無法面對這樣的現實。 因而那些更加陰暗見不得人的念頭,如同所有惡意煉成的濃汁,一滴一滴,日積月累地落下,滲進了她骨縫的最深處。 趙楚耘什么都說對了,可他只猜錯了一件事。 趙楚月所做的一切并不出于惡趣味的戲弄,只是單純的,她想要不擇手段地留住他。 仿佛隱匿多年的秘密被人一夕戳破,趙楚月心中伴隨著某種更加復雜的情緒,陡然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全感。 “我不想否認我以前做過的事,但是哥,過去十幾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們難道不是過得也很好嗎?” 她靠近一步,輕聲說:“你沒有朋友的時候是我陪著你,你被你表弟糾纏是我出面擺平,車、房子、錢,我什么都可以給你,這世界上根本不會有比我對你更好的人,這么多難道還不夠嗎?” 她說得很認真,但趙楚耘注視著她,在這個瞬間,他忽然意識到,她或許從沒有把自己當作一個平等的人看待。 自己真的是人嗎?大概在她眼里和某種寵物也差不多吧。 因為是寵物,所以只要提供了優渥的生活就可以不用在乎對方的感受,可以光明正大支配對方的一切,理所當然地享用對方的順從。 那十幾年趙楚耘反復拒絕,趙楚月卻依舊樂此不疲地贈送的,堆積如山的禮物,其實與投入鐵籠的飼料無異。 他的聲音、意愿,從沒有傳達到趙楚月的耳朵里,她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想法精心飼養著他而已。 從這種角度上說,趙楚月真的是個很大方的主人。 趙楚耘苦笑一聲,終于意識到所有的爭論其實都沒有意義。 “你確實對我很好,但現在我不需要了,”他了然地說:“趙楚月,放我走吧?!?/br> “這不可能?!彼苯亓水數鼐芙^。 “你像這樣困著我究竟還有什么意義?你只是在浪費時間?!?/br> “怎么會沒有意義,我要你回來!” 趙楚月對他的失望似乎全然不解,急切地說:“我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你為什么就是不能忘了那些話呢?我們繼續在一起,什么都不會變,我會比以前對你更好,我發誓!” 她說著,心底里卻泛出越發強烈的焦躁,她清楚這一切條件對面前的人毫無吸引力,而自己的挽留也不過是徒勞。 可是她只有這個,她只能繼續掏出大把大把能砸死人的籌碼堆上賭桌,以期換取一點點他回心轉意的可能。 “你…你想繼續工作,我來給你找崗位,或者直接給你一家公司也行;我還可以給你很多錢,哥,我可以讓你過上任何你想要的生活,你所有的要求我都可以滿足,只要你愿意回來!” 這么多東西許諾出去,但趙楚耘的眼神卻越來越漠然,到最后甚至轉開眼,連看都不想再看了。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離開你?!彼v地說。 世界靜止了。 一股巨大的寒意將她完全凍結,她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意識到了自己的沒用。 趙楚耘要離開她了,這不是一個可以商量的問題,他執意如此,不聽任何人勸告,也不受任何利益阻攔。 而她對此毫無辦法。 “你不必擔心我離開以后會對你不利,我也不會妄圖分走趙家的任何家產?!?/br> 趙楚耘平靜地說:“我可以脫離和這個家的所有關系,無論是手續、公證還是協議,我都會配合?!?/br> “你在這個家待了這么多年,說脫離就想脫離嗎?”趙楚月喃喃道。 趙楚耘一愣,顯然會錯了她的意思,馬上說:“這些年趙家養大我花的錢,我也可以全部還給你?!?/br> 他完全一副要劃清界線的樣子,堅定的表情更是成了壓垮趙楚月的最后一根稻草。 “還?你拿什么還?” 她再抬眼,眸光終于比變得無比冰冷。 “你知道這個家養你花了多少錢嗎?”她說:“高中一年光學費就要四十多萬,這頂得上你兩三年的收入了,還有生活費和這些年的信托,沒記錯的話,那些錢都被你丟進孤兒院和那些窮小孩的飯碗里了吧?” “我會還清的,”趙楚耘不卑不亢地直視著她,“就算是不吃不喝,我也會一分不差地還給你?!?/br> 可趙楚月沉默地凝視著他,半晌,卻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低下頭扶額冷笑起來。 “多可笑呢,就憑你那個一萬塊錢的破工作,干到死都還不起,還大言不慚地在這里說還?!?/br> 她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嘲諷來得銳利直白,仿佛一瞬間脫掉了所有偽裝,變回了視頻里十幾年前那個刻薄的少女。 趙楚耘盯著她,看著她起身,朝自己一步一步地逼近過來。 “趙楚耘,我覺得你好像沒有搞清楚狀況,”她靠近,伸出手握住他的肩膀,“誰在乎那點錢啊,重要是,這么多年你住在我家里,吃我的,用我的,你早就是我的了,你是我的所有物?!?/br> “你、你在說什么……”趙楚耘瞳孔震顫地看著她。 “你說你不是自愿到這個家的,但是,哥,你還不明白嗎?從你改了名字,踏進這個家門的第一天起,你就永遠都別想脫離這一切了?!?/br> 趙楚耘的脊背緊緊貼在玻璃墻面上,他退無可退,眼睜睜看著趙楚月,掛著一副令人膽寒的笑湊近。 她的手從他耳畔撫過去,充滿脅迫意味地蹭過頸側動脈,最后捏住他的脖頸,強迫他仰頭看向自己。 “我已經對你夠好了,趙楚耘,”她咬著牙說:“這么多年我忍著你那所謂‘自力更生’的工作,看你一個又一個地談女朋友,和你住在那個可笑的狗窩里,我已經努力地在尊重你了,可是你呢?” “你的工作、同事、朋友都比我重要,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在你心里永遠是排在后面的?!?/br> 她邊說,掐著面前人的手指越發不自覺地開始用力,趙楚耘被迫瑟縮起身體。 “我是人…趙楚月,我不是你的玩物,我是個獨立的人……”趙楚耘瞪著她,目眥欲裂。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要你愛我,我就是要你所有事都把我放在第一位!” 她大聲叫道,可這樣理直氣壯的話同樣激起趙楚耘的怒火,讓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梗著脖子迎向她。 “你要我愛你,可是你呢?趙楚月,你難道愛我嗎?!” 他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憑什么你戲耍我、愚弄我,我還要繼續心甘情愿地愛你?趙楚月你成熟一點吧,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好事!” “就憑你是我哥,你說過你會永遠對我好!” 這句話太熟悉了,出口的瞬間,趙楚耘有些發怔。 過去十幾年,無數個相互依偎的日夜里他總是在重復這句話,從一個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到要仰起頭看的成熟Alpha,他總是抱著她,說我會永遠愛你。 他那時說永遠,是真的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進行下去。 他感受著胸口傳來的鈍痛,已然麻木。 “已經沒有意義了,趙楚月?!彼谅曊f:“以前對你好,就當是我白癡,但人不會傻一輩子,至少以后不會了?!?/br> 這大概就是所有故事的終結了吧,他相信以趙楚月這樣的性格絕受不了被人反復拒絕,因而話說得決絕。 可他顯然猜錯了。 下一秒,趙楚月忽然猛地抓住他的領子轉身,粗暴地拖著他穿過客廳,將他狠狠地摔進沙發里。 沙發的墊子很柔軟,但他毫無防備,還是一下子跌得頭暈眼花,趙楚月隨即覆身上來,用膝蓋壓著腿不許他起身,開始撕扯他領口的扣子。 趙楚耘完全懵了,他沒想到現在這樣的情況趙楚月還有心情做這個,馬上手腳并用地拼命掙扎起來。 “你瘋了嗎!趙楚月,放開我,你不能這樣!”他驚恐大叫。 “我為什么不能?”她的眼底一片猩紅,語氣里盡是令人膽寒的陰毒,“我說了你是我的,我絕不會放你走?!?/br> “我是個成年人,沒人能左右我的決定,你——?。?!” 他爭辯的話還沒說完,趙楚月直接按住他,惡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脖頸上。 又是這樣。 趙楚耘在席卷大腦的劇烈疼痛中恍惚想起那一次在房車里發生的,可他很快又意識到這次不一樣,因為趙楚月這次咬的不是后頸,而是頸側,甚至是接近喉結的位置。 那不像是標記,倒更像是真的要把他活活咬死一般。 因為痛苦的生理性淚水滑下來,他大口喘氣,胸口劇烈起伏著,趙楚月埋頭在他的頸窩,嘴唇上沾滿了猩紅的鮮血,可怕得仿佛一只惡鬼。 “你...如果是Omega的話,早就被我標記一百次了,我要你日日夜夜淌著水在床上等我,只能對著我笑,對著我哭,你別想見任何人,你的眼里只許有我......” 她把趙楚耘的雙手桎梏在頭頂,骨頭之間擠壓著傳來尖銳的疼痛,趙楚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難以想象會從她嘴里聽到這樣粗鄙的話。 “可是你,誰讓你偏偏是Beta呢,我真恨不得咬死你,哈哈.......” 趙楚月近乎發瘋地低笑起來,下一秒,再抬頭時,眼里的最后一點溫度也終于消失殆盡了。 “大概不管我說什么你都不會回心轉意了吧??!彼χ鴨?。 “要離開我,你想都別想,既然你不能心甘情愿地陪在我身邊,那么我就是打斷你的腿,關住你,也一定會把你留下?!?/br> 她倨傲地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恐懼的模樣。 “趙楚耘,從今以后,你再也走不了了?!?/br> 窗外的雨聲越發清晰,暴風雨再度席卷而來,絕望又殘忍地籠罩了這世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