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作踐一個微不足道的我
趙家的老宅子里,叁樓盡頭,有一個很大,采光很好的房間。 那是一個游戲房,里面裝滿了全世界各式各樣稀奇華麗的玩具,滿滿當當一個屋子。 趙楚月叁歲以前,有相當多的時間都是在那里度過的。 其實也不止叁歲,畢竟誰能記得住自己叁歲以前的事呢,應該說是到十二歲,趙楚耘來到這個家以前,游戲房都是她最常待的地方。 她喜歡玩具,也喜歡過家家,最愛做的事就是用枕頭和毯子給自己搭出一個小窩,再把所有玩偶放進去陪著自己。 一個所有人都柔軟、溫和,所有人都永遠圍著自己,抱著自己的地方,這是趙楚月對小時候,對“家”最美好的幻想。 她就是喜歡這種感覺而已。 但是,該死的,為什么現在又想起這種事了? 暴雨已經下了一天一夜了,這場席卷整個華北平原的強降水勢頭絲毫未減,新聞里每天都在播報各地的受災情況,多少多少民宅沖垮,多少多少土地被淹。 她是運氣好,“趙楚月 機場”的詞條被暴雨的新聞壓到了底下,只在文娛榜的熱搜上小小停留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公司里的氣氛很是壓抑,公關部和幾個高層各自敲打著鍵盤,一片死寂中只有噼里啪啦的聲響。 辛武掛了電話從外邊進來,面色不虞地在沙發上坐下。 “行了,目前各方面匯總的信息也差不多了,我給大家說一下情況?!?/br> 眾人聞言,紛紛抬頭看向他。 “這兩段視頻的源頭就是楚月你那個中學同學,他拍的,也是他散播的,他把視頻賣給了吳勇,就是找上趙楚耘的那人?!?/br> 他頓了頓,繼續說:“吳勇是未景娛樂那邊的人,未景大家都清楚,和我們是老對頭了,所以他拿到視頻以后,首先想的是聯系趙楚耘,試圖通過這些內容說服趙楚耘,一起爆出楚月更大的黑料?!?/br>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趙楚耘沒選拿錢這條路,而是直接來找楚月對質了?!?/br> 辛武重新站起來,在屋里轉了兩圈,最后停在了趙楚月面前。 “你…你真的是,你真的是該慶幸啊趙楚月,”他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地說:“幸虧趙楚耘給你留了情面,他對搞死你沒興趣,不然你知道這兩段視頻曝光會有什么后果嗎?!” 趙楚月看著他猙獰的表情,毫無反應。 辛武看她這副樣子,感覺自己在退休以前會先被氣死,也只好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好在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了,他們拿著視頻也翻不出什么風浪,剩下就是錢的事,總歸不用太擔心了?!?/br> 半晌,趙楚月終于微微動了動,吐出一句,“這錢我自己出?!?/br> “你!這是錢的事嗎,這是……” 耳邊的說話聲漸漸模糊,趙楚月心猿意馬地聽著,也聽不清,像潛進了深深的水底。 五天過去了。 她面前的桌上放著趙楚耘的手機,那個什么吳勇的號碼就是在手機里找到的,不過這當然不是他自愿交出的,是她強行沒收來的。 不只是手機,而是包括電腦、平板,所有一切能和外界聯系的東西,她全都收走了。 趙楚耘的反抗很強烈,那天晚上她把他送回酒店就已經很費勁了,可她當時毫無辦法,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走掉。 把人暫時關住以后,她又收走房間里一切銳利刀具和裝飾品,甚至動用了四個保鏢,24小時守在門口防止他離開。 趙楚耘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嗎?她不知道,以往他從沒有展現過這方面的傾向,可是現在,她真的不知道。 他們以前不是沒有吵過架,最激烈的一次甚至就發生在一個月前,但趙楚月清楚,這次是完全不同的。 趙楚耘的底線究竟在哪里,這個她躍躍欲試,試探了十幾年的問題,終于有了答案。 接下來該怎么辦,說實話,她毫無頭緒。 手機跳出一條新的消息,趙楚月掃了一眼,是酒店的人發來的。 【他不肯吃飯?!?/br> 趙楚月“嘖”了一聲,馬上起身朝門外走去。 辛武看她要離開,緊張地問:“你去哪?現在這緊要關頭你別出去晃悠了,喂!趙楚月!” “我回去一趟,不用跟著我?!?/br> 辛武無奈地嘟囔一聲,又坐下了。 趙楚月趕回酒店,從電梯出來,遠遠看見門口有兩個保鏢守在那里。 這一整層都靜得可怕,房間的隔音很好,但她還是怕有意外,清空了這層的所有房間。 “趙小姐,您來了?!北gS恭敬點頭。 “他怎么樣?” “趙先生情緒不好,打砸了一些東西,對我們非常不配合,”他說:“前兩天幾乎什么都沒吃,這幾天稍好了一些,但吃的還是很少?!?/br> 趙楚月沒說話,沉默地凝視著緊閉的大門,片刻之后,才終于下定決心走了進去。 屋里的一切陳設如常,只是少了許多東西,客廳里空空如也,除了桌上幾道涼透了的菜,冷清得仿佛沒人生活。 她輕聲走到臥室門口,果然看到趙楚耘在里面。 他坐在床上,面對著窗,對來人毫無反應。 “你冷靜點了嗎?”她開口。 但趙楚耘并不回答,只是冷漠地說:“讓我走?!?/br> “你要走去哪里?” 那個的背影終于有了一絲松動,趙楚耘晃動一下,轉過身來看向她。 只是短短五天他就憔悴了很多,臉頰瘦得緊貼在了骨骼上,目光毫無生氣。 “為什么要告訴你?”他啞聲說:“我說過,我們已經沒關系了?!?/br> 他眼神里沒有了那一晚時的憤恨,轉而變成了麻木,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 “你別這樣,別和我置氣了,哥……” 趙楚月習慣性地軟下語氣,這是她最擅長做的,她走過去試圖拉他的手,但不出所料地被甩開了。 “我不配做你哥哥,你自己說的?!?/br> “那不是我的真心話,”她有點急了,“我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只是…隨便說說,我沒有別的意思?!?/br> “你的意思我已經很清楚了,”趙楚耘說:“假裝對我好,折磨之后又來關心我,看到我傻乎乎的感動,很有意思吧?!?/br> 趙楚月語塞了。 她很明顯的的底氣不足,這些天醞釀的一切借口根本空洞且無力,連她自己都無法信服。 實際上,她就連解釋的余地都沒有,因為那些惡劣的行徑、惡毒的譏諷過于直接了當,也無法暗藏什么隱情。 她沉默地在他身邊坐下,但只是片刻,趙楚耘就馬上站起來,像是完全無法忍受和她共處一室一樣,往臥室外走去。 趙楚月咬咬牙,亦步亦趨地跟了出去。 雨滴撞在玻璃上發出細微的聲響,烏云壓低在空中,遠方的云層里,閃電在隱約亮起。 趙楚耘靠在窗戶的金屬邊框上,留下一個孤獨瘦削的黑色剪影。 “你很恨我嗎,趙楚月?”他問。 趙楚月搖頭,干巴巴地說:“當然不?!?/br> “不必否認,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當年我被學校的人針對,就是你授意的,因為你恨我的出現,你討厭我,想折磨我?!?/br> 趙楚月沒有說話,手指卻不自覺地捏緊了。 “你真的很厲害,趙楚月,真的,”他低下頭,輕笑一聲,“為了作踐一個微不足道的我,竟然能花十幾年時間,演這么大的一場戲?!?/br> “最開始,我對你好的目的確實不單純,”趙楚月囁嚅著解釋,“可是后來我們在一起那么多年,早就不是為了那個了,我是真心對你的?!?/br> “我不相信?!壁w楚耘直視著她,眼里滿是冰冷的不信任,“而且你所謂的真心,不就是毀了我的工作,跟蹤我的朋友,cao控我的一切,讓我只能圍繞著你生活嗎?” 時間堪堪過去一個月,那時發生的事仍舊如同一道坎橫在兩人之間,沒有過去。 趙楚月的獨斷專橫、蠻不講理,那些被他誤以為是出于愛的一切,現在看來,只是對自己的所有物的絕對占有而已。 “其實在這里的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他繼續說:“這么多年你為什么要和我保持這樣的關系,因為我是最方便,最好用的對吧。我是不能被標記、懷孕的Beta,我沒有發情期,也不會沾染你的信息素,同時我們還是有血緣關系的兄妹,即使有一天被拍到,這層關系也是最好的保護色,” 他太多天沒說過話了,一口氣說完,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所以我對你來說,是不用付出任何心力就能擁有的泄欲工具,”他頓了頓,隨即自嘲地笑起來,“不對,隨意把玩擺弄,我應該是你的玩具才對吧?” 趙楚耘說話的時候,心臟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這么多天過去,日日夜夜地望著空寂的天,他以為自己不會再疼了,可將自己完全刨開的感覺依舊如此痛苦,像不斷死去又再度重生,一眼望去盡是絕望。 他快要叁十歲了,他把自己人生將近一半的時光都奉獻給了她,可最后換來的卻只有嘲諷的愚弄,和一場長達十幾年的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