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了
趙楚耘沒了。 凌晨兩點二十分,趙楚月坐在款式陳舊的皮脂沙發里,面前站著戰戰兢兢的承風,辛武在不遠處的玻璃窗前打電話。 “你再和我說一次,什么叫你不知道他去哪了?” 趙楚月的語氣比室外屋檐上的冰溜還冷,承風都快嚇哭了,手指不安地捏著衣服的下擺。 “就是,就是耘哥說他病好了,晚飯也不用管他了,七點多給他打電話那會兒,他和我說正要吃,語氣也挺正常的,我就以為是真的,一直待在片場了……” “他和你說,你就信?我是怎么安排你的,我讓你照顧他!一直照顧他直到我晚上回來,我沒讓你去片場,你為什么要自作主張?!” “我、我…對不起!對不起楚月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承風這會兒是真的要哭了,趙楚耘沒了,好好一個大活人,七點鐘通話的時候還在屋里,十一點他們回來卻是人去房空,到現在三個多小時,電話不通,微信不回,儼然是失聯的狀態。 他無可辯駁,因為趙楚月確實是明明白白地讓他看著趙楚耘的,是他自作聰明,把人獨自留在了酒店里。 雖然現在法治社會應該出不了什么事,但萬一呢?萬一發生點什么,這可是趙楚月的親哥,是趙家的兒子…… 承風越想,越忍不住要回去抽那個走了的自己兩巴掌。 “好的,好,那就好?!?/br> “嗯,嗯,好啊,那我放心了,謝謝你啊這大晚上幫忙查,等回了北京請你吃飯啊?!?/br> 辛武的電話終于打完了,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是輕松,一屁股坐到了趙楚月旁邊的沙發上。 “行了,別擔了心,人找到了啊,”他揚了揚手機,說:“沒丟,他自己買機票回去了,七點四十五的飛機,也正常登機了,十點多點落地的?!?/br> “落地了怎么不接我電話?”趙楚月懷疑地皺眉。 “睡了唄,你不說他急著回去上班嘛,舟車勞頓一天肯定要早點休息啊?!?/br> 辛武這么說,但也知道不是這么回事兒,他們十一點回酒店發現沒人時就打電話了,以機場到趙楚耘家的距離,絕不可能十點落地十一點就睡了。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壓根不想接。 不想接也正常啊,他斜眼看看一旁冷臉的趙楚月,再想想她以往易感期的架勢,哎呦…這兄妹真是造了孽了……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她忽然站起來,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從公司找個人,小孟,她在吧,讓她現在去他家確認一趟看看是不是真回家了?!?/br> 她說著,掏出手機就要撥號,辛武眼疾手快,一把劈手給她奪下來了。 “凌晨三點了大小姐,咱不折騰了行不行?你不睡小孟不睡,楚耘總要睡吧,他快三十歲的人了,能顧好自己?!?/br> “要是明天他還不接電話,我就得回去一趟了?!?/br> “你回哪去?這些天都是從早拍到晚,沒空給你瞎跑!” 辛武難得地拔高了語調,他真的不常和趙楚月發火,她平時雖然有點脾氣,但對待工作向來是認真的,不用多cao心。 趙楚月不說話了,抱著胳膊站在那,看起來還是不爽。 “你聽話,明天不接我再讓找人去他家,不可能有事的,這么大活人呢,丟不了?!?/br> 趙楚月點點頭,總算是接受了。 幾個人在酒店里徹夜難眠,而幾千公里開外,趙楚耘倒是睡得很香。 和辛武猜得不一樣,他并不是故意不接趙楚月電話的。 他下了飛機,剛從機場出去打上車手機就沒電了,等回家重新開機,才看到趙楚月的未接來電。 他實在累了,就沒撥回去,簡單收拾一下,便把手機靜音休息了。 所以他不是故意不接,只是醒著的時候恰巧都沒接上而已。 第二天早上起床,映入眼簾的又是一大堆未接來電。 趙楚耘依舊沒理,他現在最著急的事就是上班,他可是曠工了兩天,昨天下午給經理和鄧容分別打了電話,言辭懇切地道了歉,說自己高燒昏迷進了醫院,所以才沒能請假。 周經理原本還很生氣,但聽到他嘶啞的聲音和自責的道歉,最終也不便發作了。 趙楚耘愧疚萬分,要是有任何一點別的辦法,他真的不想請假,更不想欺騙領導和同事。 他挑了件領子很高的毛衣穿上,又在鏡子里反復確認了自己身上的痕跡被衣物完全擋住,這才出了門。 開車途中,趙楚月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他內心毫無波瀾地接了起來,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人的聲音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進來。 “喂,你去哪了?你自己回北京了?怎么一直不接我電話?” 趙楚月問的很急很快,審訊似的一股腦倒出來好多問題。 “嗯,我回家了,昨晚睡覺靜音了,沒看見你電話?!?/br> “你!你干嘛要自己回去,為什么不和我說???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你擔心我干什么,我能出什么事?”趙楚耘平靜地笑笑,“看你忙,就不想麻煩你了?!?/br> 他的語氣和平時很不一樣,客氣又疏離,讓趙楚月隱隱的感覺不太對勁。 “和我說什么麻煩……”她的語調降了下來,問:“小承跟我說,你昨天去片場了?” “嗯,就是在冰河上拍的那場,很好看,你們演得也很好,上映一定會大火的?!?/br> 趙楚月沉默了,過了會兒,才說:“我和聞一舟是假的,你不要當真的?!?/br> “工作需要,我知道,”他頓了頓,“不過楚月,這種事你其實沒必要和我解釋的?!?/br> “我只是不想你誤會……” 誤會?趙楚耘聽得有些恍惚,他怎么以為很重要嗎?meimei有戀人,還是合作伙伴,本來也不是他該在意的。 他回想起昨天看到兩人拍戲時心底涌起的那種不對勁的酸澀感,不恥地收緊了握著方向盤的手。 “不會,”他干巴巴地說:“你別多想?!?/br> “那…你身體怎么樣,這么快回去上班吃得消嗎?” “我兩天沒去公司,不上班不行的,再說以前不也是這樣嗎,沒關系的?!?/br> 他想要換做往常,趙楚月可能又要說些什么“破工作辭職算了”之類的話,但今天她理虧在先,難得的沒說那些刻薄的話。 “好吧,我最近的行程實在走不開,等殺青了再回去見你?!?/br> 趙楚耘溫和地應了一聲,掛了電話。 經歷過這一次的易感期,他們兩人之間的氛圍似乎變得有些微妙,趙楚耘心里像壓了塊石頭,悶悶地透不過氣。 不過好在公司里還是一切如常,他不在的兩天大家按部就班,并沒出現什么差錯,這讓他終于松了一口氣。 但他慘白的臉色實在有些引人注目了,同事們見了他這樣,輪流過來關心了一圈,連周經理路過都沒忍住問了兩句,搞得他無所適從。 明明是曠工來著,卻因為平時工作認真從不缺勤,莫名給人一種被工作累到病倒的感覺。 不過他嘴上的傷口還是不好解釋的,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沒提這事,只有鄧容看了又看,最后揶揄地說:“你女朋友還挺狂野?!?/br> “什么?”趙楚耘一愣。 “哦,對,忘了你沒有女朋友了,是meimei?!彼Φ?,“但是哥得說你一句,你這個年紀正是拼事業的時候,可不能沉迷于溫柔鄉耽誤工作啊?!?/br> “你沒耽誤工作,那上周交給你的工程圖呢,怎么還沒見到成稿?” 趙楚耘現在學聰明了,面對鄧容的調侃不能急于否認,而是找到他的弱點攻擊回去,順便還能轉移一下話題。 “嘿!你小子翅膀硬了,開始教訓起我來了?!彼槐淮恋搅送袋c,說:“別提了,上周我閨女考試沒及格,被老師打電話找家長了,那把她媽給氣的呀,哎呦,我家那場面,我都不敢回家?!?/br> 趙楚耘見過鄧容的老婆挺多次的,做事風風火火雷厲風行,是一位性格強勢的女性Beta。 “所以我說呀,養孩子真不是個容易的事,尤其是上學以后,我家那兩位三天兩頭吵架,就沒個消停的時候?!?/br> “但你不也是樂在其中嗎,下班跑得比誰都快,就急著回家,”趙楚耘笑笑,“我還挺羨慕你的,總有那么熱熱鬧鬧的一個家等著你?!?/br> “哎呀,這個倒確實也沒錯啦?!编嚾菹肫鹱约杭业男腋7諊?,非常受用地“嘿嘿”笑了起來。 “所以說呀,我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告誡你,等你以后有了孩子,一定得爭分奪秒地享受上學前的幸福時光,等到上了小學,哼哼,那世界大戰可就要開始啦?!?/br> “嗯,是啊?!壁w楚耘點點頭。 “哎,那你……打算什么時候結婚啊,怎么一直也沒個動靜,年紀不小了,談差不多也該結婚要小孩啦?!?/br> 鄧容的話讓趙楚耘心里“咯噔”一下,平時開開玩笑說什么女朋友之類的也就罷了,可提到結婚,他心里的負罪感又涌現出來。 別的什么都好說,但他和趙楚月,唯獨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倆之間也沒人生得出孩子。 “不是吧,你是真上年紀了,怎么都開始催婚了?!彼麩o奈地笑了。 “去你的,哥是關心你,除了我誰還這么cao心你的事啊……” 他們說說笑笑地聊了好一會兒,鄧容的性格很好,和他聊幾句,讓趙楚耘這些天低氣壓的狀態緩和不少,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