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1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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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適之踩著碎步過來,身后領著一位小黃門——姜芝;一名羽林郎:李奕臣。 三人站在廊下,阮朝汐從門里迎出去。黃昏暮光里,互相微微而笑。 “有勞各位了?!彼p聲道。 —— 小皇孫多了玩伴,滿院的鬧騰,曹老太妃難得從佛堂里出來,坐在廊下笑看雞飛狗跳,迭聲地道,“梵奴來得好,以后小叔侄倆多在一起玩,眼看著湛奴精神都好了!” 西偏殿里,御醫在點起的燈火下換過一遍藥,重新包扎起傷口,陸適之把人送出去。 姜芝穿一身小黃門的內侍服帽,坐在角落里煎藥。壓低嗓音,和阮朝汐說起近日外頭的情勢。 “四處風聲鶴唳。小皇孫的事正捅著了馬蜂窩。太子妃出身的東海游氏,同樣是當年擁立天子的頭一批士族門第,風光煊赫了十幾年,沒想到為了謀害小皇孫之事,滿門都被拘捕下獄,眼看著不得好了?!?/br> 阮朝汐眼看著局面一步步走到今日,小小旋渦掀起滔天巨浪,簡直匪夷所思。 “為了個庶出的皇孫,賜死太子妃還不夠,還要牽連功臣滿門?到底是怎么回事?!?/br> “我聽霍大兄說,京城的士族和寒門新貴之爭,從國祚初立時便顯露苗頭,十幾年下來,早已互不相容了。小皇孫出事當日,彈劾東海游氏的彈劾表章密集如雨,尚書省專用了一個牛皮囊袋盛放彈劾表,不到傍晚就裝滿了整袋。兩個小黃門合力才能抬上御案,天子當場大怒?!?/br> 阮朝汐越聽越皺眉。 “所以天子……一邊重用三兄這樣的士族郎君,一邊又提拔寒門新貴,導致兩邊針鋒相對,以至于不能相容?” 姜芝拿蒲扇猛扇小火爐。 “誰知道天子如何想?總之東海游氏的顯赫門楣,眼看著要傾覆了。京城局面竟如此兇險,郎君在京城身居二品尚書令的高位,如今想來,只怕也兇險得很。阿般,不瞞你說,我睡不著?!?/br> 誰又能睡得著。阮朝汐自打進了宮門,就沒怎么合過眼。 李奕臣持刀出去,坐在門外守著。 傅阿池在藥力下沉沉地入睡了。李奕臣和姜芝的到來仿佛一劑定心丸,阮朝汐心里泛起難得的舒緩安寧,重新坐回書案邊,在暮色里提筆把紙上寫到一半的“——風靜山空”四個字補完。 滿室濃重的中藥味里,白蟬關上門窗,催促她去休息。 “看看你,眼睛都睜不開了,還強撐著說話。阿池這邊我看顧著,你去歇一會。有寧嬪娘娘在,老太妃說不定要傳你陪用晚膳?!?/br> 阮朝汐被拉去臥床邊,放下帳子,在黃昏暮色里合衣躺下。 她當真累了,闔眼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里竟也聞到了滿室的苦藥味道。 “嬢嬢?!睉牙锎┲嗌埮鄣男『翰话驳嘏又碜?,“我要回去,我要回去?!?/br> “檀奴乖,再等會兒?!彼吐暫逯鴳牙锏男『?。滿心焦躁,不顯露于面前。 幾位輔政重臣團團圍坐,面前的青綃帷帳低垂。 她抱著檀奴坐在中央的坐床上,正對著緊閉的帷帳說話?!败髁罹?。對于朝廷商議的第二次北伐,你如何看法?” 帷帳里傳來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北面朝廷四分五裂,天家父子相殘,士族爭相南渡,正是……咳咳咳……北伐良機。只是國庫空虛,人心不齊,不得急于求成。倉促之間舉兵北伐,不如,咳咳……不去?!?/br> 身邊有人不以為然,“當初第一次北伐時,準備了不過三個月,荀令君便一舉拿下了豫州青州。荀令君自己功成名就了,第二次北伐當前,怎么就勸人不要急于求成了?不好罷?!?/br> 懷里小孩子的掙扎越發劇烈起來。 “我要回宮,嬢嬢,”檀奴扭動著喊, “我要回宮!我是皇帝,不要看北傖鬼[1]!” 她的心里發沉,重重斥責了一聲,“檀奴!不得亂說話!” 被斥責的小皇帝哭鬧起來。 帳子里又咳嗽了幾聲,“臣久臥病,恐病氣傳染了圣上龍體和太后鳳體,不敢久留圣駕?!?/br> 朝臣陸續離去,官邸探病的一行匆匆結束。 她哄好了小皇帝,交付給乳母,乘坐步輦離開之前,回身問了最后一句: “北邊內亂,二次北伐時機正好,當真不可行?你堅辭不肯領兵,總不會是‘身在南朝,心系北朝’之類的狗屁原因?你我當面直說吧。你是擔憂朝廷不能籌措糧草軍械?還是不放心本宮?” 帳子里的咳嗽聲中斷了片刻,被強壓下去了。 病中低啞的嗓音依舊平緩從容?!昂?,那就當面直說。你和朝廷,我都不放心?!?/br> “我若領兵二次北伐,糧草軍械必定斷絕,北伐必敗,因此我決不能領兵。但朝廷的人心也確實不齊。換人領兵也是同樣下場。我如果是你,就會拒絕北伐,靜待時機。北朝元氏宗室個個虎狼野心,讓他們內斗去。你可坐收漁翁之利?!?/br> 夢里的她嘲諷地彎了彎唇角。 “是我坐收漁翁之利,還是荀令君坐收漁翁之利?你一病就是整年,病中也不耽誤你整治對手。上個月被你整治死的宗室親王至今尋不到地方下葬。荀令君今日怎么突然對我推心置腹起來了?我不安心?!?/br> 帳子里低低咳喘著,笑嘆了幾聲。 “難得單獨見面,好,今日就當面實說。你要和我斗,我便陪你斗,你要我陪你過夜,我便陪你過夜。你心里恨我,過夜第二日又要埋伏殺我,這些都過去了。但最近我似乎不大好了?!?/br> “朝汐,你我糾纏了一輩子,夠了。應下我最后的心愿。我思念故土,身故之后,將我尸骨送歸豫州安葬?!?/br> “又來了,荀令君。本宮瞧不得你三番兩次借病說事的模樣。你我既入了南朝,糾纏至死方休,我是注定要陪葬皇陵的了,你還想歸葬北地?先帝陵墓里給你也留塊地,你這先帝器重的一代名臣,和我一起在南地安心陪葬皇陵罷?!?/br> 拂袖離開之前,身后傳來一聲喟然嘆息。 —— 阮朝汐急促地呼吸著,從夢中猛然驚醒過來,人卻久久難以從夢境中抽離。躺在光線暗淡的臥床上。思緒如麻。 她混亂地想,亂糟糟的前世……他們兩個,當真都葬在南朝皇陵里了? 那句“陪你過夜”,“過夜第二日又要埋伏殺我”……當真的? 復雜的情緒在四肢百骸里激蕩,時而想要酸楚落淚,時而卻又有對抗的亢奮情緒隱約殘留。她在光線昏暗的帳子里緩緩坐起身。 她心里知道,她和荀玄微早回不去純真兄妹的關系了,口口聲聲喊著“三兄”,兩人只要單獨在一起就會依偎到一處,難舍難分。 早上在尚書省院子里淋的那場雨,她臉上眼睫沾落的雨水,盡數被他舐抹去了。哪家兄妹這樣? 喜歡一個人,和他頭頸依偎,傾吐心事,互相把玩手指,親密吻在一處,在雨里也不愿分開…… 荀玄微對她表露出極大的耐心和喜悅,她原以為今世的親密相處,足以抹平兩人前世的恩怨糾葛。 沒想到,前世他們……一個垂簾太后,一個輔政權臣,宮闈里早滾去一處了? 夜里滾去了一處,舊恨難平,第二日又埋伏暗殺? 她是不記得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他全記得? 密實拉下的帳子里,阮朝汐抱被坐著,抬手久久地捂了臉。 暮色一分分濃重,天色黯淡下去,今夜濃云密布,無月無星。 耳邊傳來沉重的開門聲響,宣慈殿緊閉的兩扇殿門打開了。 “回去回去!也不看看宮里都亂成什么樣了,莫添亂,無事不要進出萬歲門?!卑咽氐铋T的羽林中郎粗魯地把人趕回來,殿門從外面砰地關上。 阮朝汐刷得撩開帳子下地,站在門邊,凝神望向廣庭里。 她睡下得并不久。被趕回來的那人,居然是之前被送出門的御醫。 御醫憤怒地拍門,“我乃太醫署醫正,豈能滯留在老太妃宮里!放我出去,我還要回太醫署當值!” 羽林中郎的大嗓門從門外傳來。 “今晚宮里四處調動禁衛,或有大事!回太醫署需過萬歲門,當心撞到了事,半路上被人一刀砍了,沒處說理去!留在老太妃這處,好歹保命?!?/br> 御醫頓時不吭聲了,尋了處僻靜角落原地坐下。 “哎喲喲。怎么又出事了?!崩认碌睦咸澪∥∧盍寺暦鹛?,急忙吩咐左右隨侍的女官扶她回了正殿佛龕。 原本喧鬧笑聲不絕的廣庭驀然寂靜下來。齊嬪緊摟著梵奴不放,幾名女官抱起小皇孫避入殿內,幾個內侍壯著膽子隔門詢問,無人應答。 安靜多時的門外,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對話聲。 傳話的是式乾殿隨駕的內監,傳天子手諭,調撥羽林左右兩衛去前殿待命。 門外眾多兒郎齊聲喝道,“得令!” 羽林中郎大聲呼喝調動人手,片刻后,整齊劃一的腳步奔跑聲,刀劍碰撞聲,悶雷般地從緊閉的門外響起。 一隊。兩隊。三隊…… 齊嬪緊摟著梵奴,顫聲問詢周圍,“這可如何是好?門外還有沒有人守衛了?誰護衛我們回去?” 無人敢應答,宮婢們低頭不語。 阮朝汐下了西側殿臺階,橫穿廣庭,敲了敲緊閉的殿門,依舊無人應答。 幾個宣慈殿內侍大著膽子開門,往外頭探看片刻,倏然伸回來,“娘哎,門外一個人都沒了!” 門外值守的羽林左右兩衛禁軍被一道手諭突然調走,偌大的宣慈殿只剩下一道木門防御,殿內眾多女官內侍面面相覷。 片刻后,門外竟然又傳來急速跑動的腳步聲,刀劍碰撞聲響徹長道。 一隊。兩隊。三隊…… 大批明火執仗的禁衛從緊閉殿門外跑過,不知從何處而來,調往何處。失去防御的宣慈殿仿佛大海中遺落的孤島。 齊嬪站在庭院里聽得清楚,臉色煞白地倒退幾步,領著梵奴匆匆避入殿室。 極度不安的靜謐下,忽然有響亮的敲門聲響起。 不知幾個拳頭在門外急促地敲門,明亮的火把光芒從門縫里透進來,眾多嗓門齊聲呼喝,“開門,開門!” 各處宮婢內侍驚恐的呼聲響徹一片。正殿里隱約傳來了小皇孫的大哭聲。 阮朝汐轉身回屋里,取了御賜佩劍便迎出去。 “李奕臣!”她邊走邊喊。 李奕臣二話不說跟在她身后。 不必多說什么,兩人一左一右站在緊閉的殿門邊,門縫外透進來的亮光映在她臉上。 各處投射來的驚恐的視線里,長劍無聲出鞘,利刃泓光映亮了明澈決然的眸子。 阮朝汐站在殿門后,示意守門內侍問話。內侍顫聲隔著門縫問:“外頭何、何人?敲門何事???” “九娘可還在?宣城王殿下來了!開門!” 阮朝汐和李奕臣意外地對視一眼,各自收起刀劍。 殿門轟然打開。握著火把的披甲諸人蜂擁而入。 宣城王元治滿頭滿臉的熱汗,踏進殿門里,頭一句話緊張喊,“勿要驚擾了老太妃!梵奴呢?梵奴和齊嬪娘娘隨我來,今晚宮里亂的很,我護送你們回明光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