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1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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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必憂慮,”她想從頭開始說起,糾葛太深,卻又怕驚嚇到了母親?!翱傊?,我十歲時便和三兄認識了。他從鄉野間尋回了我——” 遠處煙塵里似乎掉下了什么物件。 她起先以為是陽光耀花了眼,但李奕臣坐在車駕上也瞧見了,咦了聲, “前頭牛車掉東西了?!?/br> 距離隔得遠,牛車行的不慢,轉瞬間消失在前方車岔道口,看方向往京城去了。被落下的物件還不小,平躺在岔道口路中央,不知用了什么綢緞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官道上車行不多,阮朝汐正遠遠地打量時,有一輛驢車慢悠悠地從岔道口另一側過來,路過路中央的物件時,趕車人似乎嚇了一跳,慌忙跳下驢車,拉著青驢硬生生轉了個方向,從側邊繞行過去。 原本沒發現異樣的白鶴娘子也察覺了不對,“前頭路上掉了什么東西?” 阮朝汐的向來目光銳利,遠遠地瞧那物件有手有腳,竟像是個人型,但距離過遠了,臥在路上一動不動,又不像是個活物。 她正凝望時,李奕臣已經跳下車,直接大步過去查看。但沒走過十幾步,腳步猛地一頓,轉身急奔回來。 “晦氣!”李奕臣大聲抱怨,“哪家車上扔了個死娃兒,扔在道中央。趕緊挪動去旁邊,莫要耽誤我們車趕路?!闭f著招呼陸適之尋收斂尸體的白布。 阮朝汐吃了一驚,遠眺仔細打量。被李奕臣提醒一句,看起來竟真像是個小孩兒,身量不過兩三歲年紀,面朝下臥在路上,淋漓血跡蜿蜒流出。 “穿戴得料子極好,似乎是錦料里織了金。高門大戶怎會隨便扔死孩子在路上?!?/br> 她起了疑心,招呼李奕臣 ,“大兄,我們過去查驗一下尸體?!?/br> 才往前走出三四步,身后卻在這時傳來一陣大地顫動聲。兩人同時敏銳回頭,遠方的長道盡頭露出眾多小黑點,不知哪路兵馬出行,大批輕騎旋風般從長道盡頭處奔騰而來。 “司州府兵巡視經行!”風里傳來眾多兒郎呼哨大喊,“前方車馬讓路!” 停在路邊的幾輛馬車急忙往兩邊閃避,李奕臣跳上車拉扯韁繩避讓。 一回頭,阮朝汐竟站在路上未動。他急忙喊了聲,“九娘,回來上車,輕騎來得快!” 阮朝汐的目光落在前方。她小時候見多了尸體,新鮮的,腐敗的,大人的孩子的。死去不同期限的尸體呈現各種不同顏色形狀的尸斑,歷歷在目。 她剛才在仔細看那小孩子陽光下攤開的柔嫩的手——沒有發青,沒有尸斑。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她不急細想,不僅沒有避讓上車,反倒攏起裙擺,往前方落了孩子的道口疾步小跑過去。 身后的馬蹄聲迅雷般奔近,大地都隱約震顫起來。 “避讓!”府兵軍旗在風中展開,眾多嗓音高聲呼喝,“前方人等速速避讓!司州府兵巡視出行,不避讓者踐踏死傷不論!” 白鶴娘子從車上探出頭來,吃驚地呼喊,“阿般,你做什么!回車上去?!?/br> 身后煙塵滾滾,馬蹄如雷,阮朝汐提著裙擺往前急奔,不回頭地喊,“大兄,攔一下!那孩子可能沒死!” “駕——”李奕臣雙臂猛然發力,勒著韁繩撥轉馬頭,馬車從道邊斜竄上路中央。 風馳電掣奔馳而來的輕騎齊齊發出一聲大喊。 耳邊響起大片忙亂的勒馬喝停和罵娘聲。 輕騎領頭的校尉勃然大怒,怒沖沖奔到路中央擋道的馬車邊,對著駕車的李奕臣就是一馬鞭,“你小子——” 李奕臣抬手把馬鞭搶入手里,手臂肌rou隆起,猛地一發力,把馬鞭硬生生奪去。 校尉一句話還沒罵完,手里馬鞭沒了,空著手停在原處發愣。 “怎么動手就打人?!崩钷瘸疾粷M地把馬鞭扔回來, “看清楚情況再動手。前頭路上掉了個娃娃,我家女郎救人呢?!?/br> 阮朝汐蹲在小孩兒面前。 生逢亂世,人命賤如螻蟻,活不過兩三歲的小小尸體她見得多了。但才來世間的一條性命因為家人的疏忽大意,因為路過車馬的袖手旁觀,被后方奔馳而來的兵馬踐踏而死,這算什么? 她把地上的幼童翻過來,果然是才兩三歲模樣,嬌嫩的額頭磕破了一片,滿額頭鮮血映入眼簾的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就是個死孩子。 手指輕輕放在鼻息下,卻有平緩的呼吸。 李奕臣攔在路中間,遠遠地喊,“九娘,活的死的?” 阮朝汐把命大的孩子從地上抱起,戴起幕籬。 “活著,但是額頭破了竟然不哭不醒,是不是昏迷了?” 陸適之、姜芝兩個都奔過來,湊在一處查看。 校尉一時不查,差點活生生踩踏了路上落下的孩子,京城多貴胄,看著娃娃的富貴穿戴,指不定是哪家的小郎君。校尉的態度頓時軟下來,急忙客氣道謝。 “末將乃是司州刺史,蕭使君麾下裨將。多謝女郎善行。不知是哪家貴姓?末將定當回稟我家使君?!?/br> 聽到那句“蕭使君……”阮朝汐意外地沉默了片刻。 是了,司州府兵巡視出行。蕭昉領著司州刺史的職務,這些府兵輕騎正是他麾下統領的兵馬。 出京在即,她實在不想和這位蕭家外兄有什么來往了。 “做事何必留名,司州地界掉的孩子,歸你們蕭使君管轄。你們把孩子領去就好?!?/br> 把昏迷的小娃娃往馬鞍上一放,丟下發愣的校尉,轉身便上車,和李奕臣說,“我們走?!?/br> 馬車通過前方的路口,沿著官道往京城南門走。才行不到二里路,突然有一輛大車從京城方向疾馳而來。犍牛披掛著眼熟的彩色甲片,阮朝汐盯著那輛車風一般地狂飆而去。 “可是那戶人家終于察覺孩子掉了?”她掀開車簾望去。 “是吧?!崩钷瘸蓟厣砜茨桥\嚭蠓降臒焿m,“如此之快,定是去尋孩子了。我想招呼一聲,連手還未來得及舉起,車就風馳電掣而去?!?/br> 姜芝嘲諷,“我只在書上讀過,當年戰亂最頻時,急著遷徙南渡的大族顧此失彼,時常在半路上丟了孩子。沒想到京城郊外出行,竟也能把孩子丟了。如此粗心大意的乳母,一旦被主家察覺,只怕性命保不住?!?/br> 阮朝汐盯著遠處的牛車,“去得再快些才好,兩邊才能遇上。去的慢了,就只能等明日官府貼尋人告示了?!?/br> 馬車沿著官道緩行片刻,前方卻又疾奔過來上百騎披甲輕騎,快馬加鞭,大喊“避讓!避讓!”一陣狂風似的卷去后方。 李奕臣調轉馬頭避讓,京畿一帶常見領急務奔馬疾行的官差,并不以為怪。沿著官道繼續往京城方向,從南門入京,橫穿城北,原路回返青臺巷。 九郎的車隊正在準備出行,傍晚前就能啟程,徐幼棠帶了八百部曲過來匯合,青臺巷正門敞開,箱籠進進出出,各處忙亂不堪。 荀玄微在荼蘼院里等候。 裹傷的紗布打開,莫聞錚趁著短暫空暇,仔細查驗右手的割裂傷。 “表面痊愈了,不知內里經脈恢復得如何。郎君,試著彎曲食指。動作輕緩些?!?/br> 阮朝汐的腳步停在院門邊,注視著長案上攤開的右手緩慢彎曲食指。 “手指部位的經脈眾多,動作還是不甚靈活,短時間難以恢復如初?!?/br> 莫聞錚嘆息,“郎君再等兩個月看看。寫字應該無礙,不知能不能撫琴了?!?/br> “無妨?!?/br> 荀玄微已經注意到了門邊的人,沖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今日去的久??墒怯惺碌R了?” “無甚大事,衣冠冢置辦得還算順利。和母親也話別了?!?/br> 莫聞錚行禮退出院落,關上門。院落花架邊的食案準備好了酒菜。 阮朝汐過去對坐,給兩邊空杯斟酒,“正好回來和三兄話別?!?/br> 離別在即,無需多說,對飲離別酒。 門栓緊閉,對坐的人變成了并肩而坐,酒杯送到唇邊。 對著面前的酒,荀玄微輕聲感慨,“下次你我喝酒,或許要明年此時了?!?nbsp;張唇飲了一口。 正要再喝時,阮朝汐卻不留情把酒杯挪走,“莫四兄說你少飲酒。一口足矣?!?/br> “還是昨日喝醉的好,直接灌了我整杯。今日清醒著,倒記著遵醫囑?!?/br> “你灌回來就是。我如今的酒量比從前好許多了?!?/br> 荀玄微慢悠悠地斟了一杯酒,也同樣遞到她唇邊。 阮朝汐垂下眼,湊過去喝了一口。正要喝第二口,酒杯同樣挪走了。 拿走的酒杯卻并未擱回長案上,而是又放在唇邊,荀玄微自己一飲而盡?!凹悠饋砜偹愫攘苏??!?/br> 阮朝汐劈手奪過空杯,擱在案上。 藏青色大袖被風吹動,大袖里的手探過來,連纖長手指帶空杯一同握住。阮朝汐感覺哪里不對,垂眼去瞧,握著自己的竟是他的右手。 新生的傷痕出現在視野里,一道明顯的鮮紅疤痕貫穿了食指。她小心地以指腹碰觸一下,觸感凹凸不平。 “這只留著養傷。換只手?!?/br> “不必換?!庇沂治站o了她的手,帶有疤痕的食指輕柔摩挲著柔軟嬌嫩的掌心,“這只手是你的?!?/br> 春風吹動薔薇花瓣簌簌落下,她的視線又出現頭頂新綠的梧桐細枝了。她為何總是坐在他身上? 頭頂細碎陽光映在抬起的皎色眉眼間,親吻綿密地落在唇角。 帶有疤痕的食指起先溫柔地摩挲臉頰,又拂過耳后,細致地揉捏耳垂。白玉色澤的小巧耳垂逐漸起了緋紅。 她閉上了眼,粉色唇瓣微微張開。 緊閉的院門外人來人往,頂著兄妹的身份,在荀氏宅院里越了界。 但離別在即,放縱些又何妨。 第99章 門外人聲鼎沸, 搬運箱籠的部曲往來不絕;一門之隔的院落里寂靜無聲。 曾經的親密陪伴變了調,變成另一種的親密陪伴。 改變是何時開始的?或許是察覺了對方專注的凝視,回應以凝視。 或許是意識到對方終于放棄了逼迫, 她也隨之放下了提防。 歲月如年輪,于他身上并未有什么改變, 但她一日日地長大了。 阮朝汐在頭頂灑下的細碎日光下仰頭看對面的郎君,手指拂過形狀漂亮的眼尾, 挺直的鼻梁, 落在他的唇上。他的視線溫和地追隨著她。 她如今看他的眼光不同了。 昨日醉了, 但今日清醒著, 心頭陌生的悸動于無聲無息中蔓延,即將到來的離別加深了不舍。 從前她曾喜歡過十二郎的。她不知兩者的區別在何處, 只知道和十二郎在一起時的青澀激動, 和現在裹挾著濃重依戀和酸澀不舍的厚重滋味完全不同。 唇邊落下的細致的吻, 顯示十足的耐心, 彰顯親密的動作里, 又不至于產生反感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