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74節
書迷正在閱讀:抱上金大腿后,我的魚塘炸了、重生后靠畫畫金手指斷案如神、穿進八零:炮灰女配自救指南、決斗當天和死對頭穿進狗血文、穿至獸世當獸醫[種田]、當萬人嫌在九漏魚綜藝鯊瘋了、您的外掛已上線[快穿]、穿成對照組后我靠養崽爆紅、皇太弟、惡龍被勇者一見鐘情了
“我以為霍大兄疲累不堪,編纂出了疏漏……” 她慢慢把書卷卷起,“怕霍大兄受責罰,半夜拿墨涂黑了。早上在書房里看見了霍大兄,趕過來提醒一聲,今日若疲累了便早些休息??椿舸笮值囊馑肌y道我涂黑的那頁,不是疏漏?” 霍清川果然露出躊躇的眼神,欲言又止。 阮朝汐偏了下頭。她站在長廊圍欄邊,細碎的陽光映照下來,頭上簪著的牡丹金簪光芒耀眼。 簪尾金光閃過眼底,霍清川的瞳孔細微收縮,視線轉向旁邊,又露出了痛悔的神色。 “十二娘……唉,阿般,我如何與你說?!被羟宕▏@息著。 “這個給我?!彼贮c了點卷軸,“我連夜做個新的來,把涂黑的那頁補回去?!?/br> 阮朝汐抱著不給他。 “霍大兄先說清楚,為何那頁會出現在卷軸里?!?/br> 霍清川人雖站著不動,表情卻顯露出激烈的掙扎,最后隱晦地提點了一句。 “既然郎君吩咐下來,把這頁添補進名冊。其他的人選……你都不必看看了?!?/br> 阮朝汐心里一沉,手一松,卷軸被霍清川拿走。他對著涂黑的那頁搖搖頭,收起夾在腋下。 走出幾步,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鄭重問了句。 “從前我叫你把過去的鄉野過往俱都忘了。你可曾當真全忘了?” 阮朝汐站在細碎秋陽下,直視著對面的藍袍青年。 霍清川此刻顯露出真切關懷,不再是個面目模糊的荀氏家臣,而又是贈她冰花,贈她金簪的霍大兄了。 她吐露了一句實話?!安辉??!?/br> “不曾忘就好?!被羟宕ǖ纳裆嬲归_來。 “從前是我太過淺薄了。阿般,你不曾忘舊事很好。你需牢牢記住,眼前你有的一切,都是郎君給予的。不管你身上掛哪家的玉佩,不論你稱呼“塢主”“郎君”還是“荀三兄”,內里并無不同??傊?,莫要忘本。無論郎君吩咐你做什么,切莫忤逆了郎君?!?/br> 阮朝汐盯著地上的青石地,不應聲。 霍清川著急起來,還要再說,院門外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熟悉的清脆木屐聲響。部曲們護衛著荀玄微從前院回來了。 霍清川惦記著涂黑的書卷,匆忙夾著卷軸要避讓開,阮朝汐伸手攔下。 “名冊我還要用。不必麻煩你換新了。莫擔憂,荀三兄不會打開看里面的?!?/br> 在霍清川震驚的神色里,她捧著那卷涂黑的名冊,光明正大走到庭院里,迎上前去。 “荀三兄?!?/br> “今日怎么心情這么好?!避餍⒃谏钋镪柟庀峦2?,仔細打量幾眼,露出清淺笑意,和她并肩穿過錦鯉池邊?!皠偛乓娔愫突羟宕ㄕf話?” 阮朝汐把卷起的名冊在他面前晃了晃。 “攔了霍大兄,問他里頭寫的是真的假的。如果名冊錄的都是真的,豫州風氣清正的門第實在不多。有些家族兒郎怎能浪蕩至此。家中尚未娶妻,就攜妓子公然登山出游——” 荀玄微輕笑出聲,抬手攔住她后面的半截話,“這些話不妥當。女兒家怎么好意思說出口?!?/br> 身側跟隨護衛的燕斬辰聽到不對,早躲去了旁邊。 阮朝汐便把卷軸背在手后,跟隨頎長身影走過梧桐樹?!盎舸笮忠舱f了差不多的話,繞來繞去,反正不直說?!?/br> 荀玄微拂去肩頭的落葉,淡然應她,“都是詳實記載。千真萬確。豫州風氣清正的門第確實不太多?!?/br> 阮朝汐跟隨在他身側,走上幾級臺階,把卷軸沖身后的霍清川晃了晃,示意他不必等了,走罷。 “鐘家呢。鐘家的門第風氣,可像記載里那般清正?當真是男子四十膝下無子才可納妾?當真是成婚前不得有庶子?” 荀玄微好笑地瞥來一眼,“是你自己問的?還是七娘要你問的?是不是昨夜她又求到你面前了?” 阮朝汐沒應是,也沒否認。 正好走上了幾級臺階,要進書房時,荀鶯初的隨身女婢低頭迎上,“奴有急事回稟三郎君——” 荀玄微腳步未停。 “可是昨夜七娘的事?七娘夜里出來找的是十二娘,小姊妹說幾句夜話并無大礙。你回去好好服侍七娘?!?/br> 白蟬掀開了簾子。 阮朝汐捧著清茶坐在對面,心不在焉地啜口茶。云間塢是他一手打理多年的地盤,里頭大小事,只怕都瞞不過他。 她起身抱了兔兒出來,隨意喂了把草。 要好好地隱藏住自己的想法,要慢慢地旁敲側擊。 從人嘴里套話的本領,她眼里看多了,耳邊聽多了,總能學會一些。 她順著剛才的話頭說,“鐘家的門風確實是七娘托我問的。荀三兄和我說過了,我只管問,只要你能答的,都應答我?!?/br> 她今日看似心情不錯,說話語氣比平日親昵些,對面的郎君聽著,眼里帶了笑意。 他果然極溫和地回應, “不錯,只要我能答的,我都應答你。鐘氏的門風確實是豫州最為清正的幾家。荀氏和鐘氏世代交好通婚,也是看他們的家風清正,兒郎心地仁厚。你回去告知七娘罷,莫讓她擔心了。鐘十郎很不錯?!?/br> “這個是我代七娘問的。至于我自己也有疑問。我想問……和九郎的婚事,究竟為什么輕易作罷。荀三兄的說辭是兩家結親,不愿結仇。但我聽到幾句流言蜚語,說……” 阮朝汐低了頭,不動聲色地自嘲了句,“因為是我的門第不夠,原本就是高攀,因此才輕易作罷?!?/br> 荀玄微鎮定地啜一口茶。 “流言止于智者。你是女兒家,雖然是分支女,依舊出自阮氏門楣。不像男兒郎以后要議品,要出仕,才需要格外地看重門第分支,嫡庶房望。阿般,你出身并不差,何必自棄?!?/br> 阮朝汐垂眼,“縱然我父親是阮氏士族,但我母親……” “你母親的墳冢已經遷入阮氏壁了?!避餍⒛托牡睾退忉?,“泰山羊氏女,京城望族,門第顯貴?!?/br> 阮朝汐挪開視線,目光不對視,不給對方任何一個窺探內心的可能。她的聲音更軟更輕,聽起來有些不安。 “荀三兄,你也知道的。我母親泰山羊氏女的出身……不真?!?/br> 荀玄微抿了一口溫茶,悠然道,“天地之大,除了你我,還有幾人知?你不說,我不說,有誰會說?!?/br> 話說到這里,就該停止了。但阮朝汐又往下追問了一句?!拔夷赣H到底是什么出身。寒族?庶民良口?……賤口?” 對面遞過來一個眼神。那道眼神里帶著明顯的不贊同。荀玄微起身去了書架邊,取出一本竹簡裝訂的前朝古籍,一本《漢書》?!稘h書》放在阮朝汐眼前,自己慢慢翻閱起竹簡。 委婉無聲的拒絕。阮朝汐知道,自己的問題,必然得不到回應了。 她想了想,換了個少見的方式, 她默默無語地在對面坐了一會兒,往書案上沮喪一趴。 動靜不小,對面的郎君被驚動了,視線帶著詫異,在她賭氣般趴著的纖細背影轉過一圈。他把書簡放下?!霸趺戳??!?/br> 阮朝汐將稱呼里的“荀”字也去了,人賭氣趴著,語氣帶著柔軟的懇求。 “原本是不該多問的。但一來,這件事在阿般的心里橫亙多年了,求三兄解惑。二來,” 在荀玄微的注視下,她側身摸過名冊卷軸,素白的指尖往前推。因為動作遲疑,而格外顯出幾分羞赧。 “這書卷里記錄的郎君,出身各個不同。有大宗嫡支,又旁支庶脈的。我每個都選得?昨日七娘來和我說,我才知道,原來出身高低不同,士族娘子也分了三六九等。我母親……” 荀玄微莞爾,捧起清茶,又喝了一口。 “好了,別拐彎抹角地想法子問了??梢耘c你說的早和你說了,不能說的,我自不會與你提。你母親的泰山羊氏出身,算是京城大族,雖說比潁川陳氏略低一等,也算是司州二等望族了,堪配豫州士族門第。阿般,你實不必自棄?!?/br> 阮朝汐垂眼盯著地。 她父親是分支出身,明面上的母族比潁川陳氏還低一等。 對面這位,連潁川陳氏的大宗嫡女都看不上,嫌棄陳六娘出身低;自己的出身按照那套三六九等,在他心目里,豈不是排到末流去。 明面上不顯什么,她抿著嘴,顯露出被安撫的喜悅模樣,捧著卷軸回去坐下。 心里只覺得好笑,好笑里又有點荒謬。 一邊品評門第,將名門望族也評出了一等二等,總要分出個高低,一邊又寬慰她“不必自棄”。 言語勸的是她,顯露的是他自己的心意。 她和人相處,喜愛誰。親近誰,不喜誰、冷落誰,看的從不是人的出身門第。 但荀玄微不同。似他這般的高門優渥出身,從小耳濡目染,必定是極為看重門第,以門第取人的。 溫雅如皎月的外表之下,無懈可擊的言辭里,他的真實內心,究竟是如何看待父親出于旁支,母親出身低微的自己。 她拿青竹葉逗弄著籠里的兔兒。昨夜七娘過來的事既然不再是秘密,她安靜地等待詢問。 對面的郎君將排列錯漏的竹簡拆下幾支,放置在書案上,果然問起昨夜事。 “昨夜七娘過來,你給她看名冊了?胡鬧。她已經定下鐘家,看了也無用?!?/br> “只著重看了鐘家十郎和十一郎的生平?!?/br> “她沒有對名冊生出疑問?” 阮朝汐緩緩摸著兔兒的長毛,這句話意圖問什么。 啊,他不知那頁已經被涂黑了。家里在議親,他的生平出現在名冊里,如果被七娘見了,確實會生出疑問的。 “什么疑問?!比畛崃讼骂^,清澈的眸子露出疑惑?!白蛞购推吣镆黄鹂戳绥娛?,鐘十一郎,她說陳五郎貌陋,才跳過去那頁,我就被她罵了。后來就不看了?!?/br> “你怎會被她罵了?!避餍⒑眯Φ赝A耸掷锾魭膭幼?,“說了些什么?!?/br> “昨晚七娘說了不少荀氏壁的事。她家六娘原來是婢生女,我都不知。之前我還覺得奇怪,難葉山出游那次,七娘,八娘,九娘都去了,年紀更大的六娘卻未去?!?/br> 荀玄微手握著一支錯位的竹簡,古籍裝訂錯漏太多,簡直無處下手,皺了下眉?!版旧?,自是不能去的?!?/br> 阮朝汐逗弄兔兒的動作頓了頓。 她很快補了一把青竹葉,繼續若無其事地喂起兔兒。 “我知道荀家八娘也不是嫡出,為何八娘去得,六娘去不得?昨晚我拿著名冊和七娘一起閱看,隨口問起她家尚未出閣的六娘和八娘,名冊里可有合適的,被七娘罵了?!?/br> 荀玄微失笑,停下了檢索竹簡的動作。 “我讓沈夫人莫和你多說烏糟事,她怎么教的,竟要把你教成白紙一般?八娘為妾生庶女,需得多備嫁妝,從門第低微的末等士族里挑選夫婿;六娘婢生女,不堪婚嫁。你把她們和七娘放在一處問,豈不是辱沒了七娘。難怪七娘罵你?!?/br> 阮朝汐心往下沉。 妾生為庶,婢生為孽。一個要從末等士族門第里選夫婿,一個不堪婚嫁。 她的心逐漸沉到了深潭底,面上反而沖面前的郎君微微而笑,淺笑眸光動人。 “昨夜還聽七娘說……”她趴在案上,帶出明晃晃的試探,柔白的手指隨意撥弄竹簡。 “聽說三兄連著四五場相看宴都未相中,豫州大姓門第幾乎都相遍了。人稱玉人的陳家六娘,門第才貌冠絕豫州的鐘家四娘,還有阮氏最出色的十姊……到底要什么樣的娘子才和三兄堪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