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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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啞然把長卷往回拉,露出了潁川陳氏的五郎。 荀鶯初捂了臉,迭聲道,“陳五郎我去年才見過。確實高才,確實貌陋。這頁跳過去跳過去!” 阮朝汐把長卷又往前拉,這回露出了鐘十二郎。 荀鶯初:“……” 兩人把名冊從前到后仔細查看了一遍,鐘家兒郎在名冊里的,只有鐘十郎,十一郎和十二郎三個。 十一郎今年十八歲,性情開朗好動,喜愛呼朋引伴出游,荀鶯初更看不上。 她起身把名冊卷起,收去旁邊,趴在桌案上生悶氣。 “三兄偏心!他攪合了你和九郎的議親事,卻不愿搭理我和鐘家的議親事?!?/br> 阮朝汐心想,偏心?他哪里是偏心,分明是藏了私心。 但好友在她面前紅著眼眶。她仔細想了一會兒。 “白日里你進書房,究竟如何說的?你不要和他大喊大鬧,他慣常吃軟不吃硬,越是吵鬧他越是無動于衷。你不聲不響地坐在他面前,落幾滴淚,等他留意了,再有理有據地好好說?!?/br> “你早和我說過好幾次了,”荀七娘氣苦說,“道理我都知道,但我做不來!” 阮朝汐極耐心地和她說,“事關你的人生大事,急躁不得。再做不來,也得沉下心思,忍著脾氣,哪怕裝著做,也得裝起來。他見慣了你發脾氣,你發脾氣對他無用,非得你裝出傷心欲絕、不吃不喝,連話也懶得說,人也懶得動的模樣,他才會留意多看你,心里多為你思量幾遍?!?/br> 她托起荀鶯初俏麗的臉,仔細打量她此刻雙目紅腫,無精打采的模樣。 顧慮地看一眼耳房那邊,她附耳過去輕聲說,“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熬兩三個晚上少睡,熬到兩眼無神,眼下黑青,氣色不大好了,再坐在庭院里無聲無息地哭?!?/br> 荀鶯初原本還抽噎著想哭,聽到最后倒撐不住笑了。 “聽得像索命的女鬼。三兄見了要繞著我走?!?/br> 她這邊破涕為笑,阮朝汐也彎了彎眼睛。 荀鶯初嘆氣說,“都斥責我挑剔。其實我挑什么呢。比我大三四歲、五六歲,性情溫和沉穩,可以包容我發脾氣的郎君,豫州里必定不少,但定好了鐘家……鐘家哪有這樣的?!?/br> 抱怨歸抱怨,畢竟不像剛才進來時那么氣色凄涼了,荀鶯初開始擺弄書案上的羊脂玉筆山,把筆山上的幾支紫毫翻過來覆過去打量,悄聲問,“哪幾支是三兄自己制的筆?” 阮朝汐并不看那些筆,頭扭去旁邊。荀鶯初未察覺她的異樣,在燈下仔細地摸索筆桿,尋找鈐印。 原來書案上每支都是。 荀鶯初翻出兩張大紙,在紙張上試筆尖柔韌硬度,寫得正是個“鐘”字。 看到那個鐘字,阮朝汐便想起了鐘少白。 護送她前往豫北,半路混亂中途,意外被重物砸傷骨裂。即使這樣,他也未責備抱怨她什么。 荀鶯初和鐘少白一個性情急,一個脾氣硬,兩人脾性不投,當著她的面爭吵不休。阮朝汐心里默想,或許是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太相熟了,以至于看不到彼此的長處,只看到弱點。 “鐘十二郎雖然性情不夠穩重,學識談不上高才,但他人品極好,是有情有義之人?!比畛闹讣馔A粼凇扮姟弊稚?,輕聲道, “畢竟有從小的情誼在。今日你來了,我聽說十二郎以后就要天天關在南苑里,實在可憐。我想和你一起去和荀三兄求情,叫他把十二郎放出來,可以在庭院里走動。你覺得呢?!?/br> 荀鶯初一口應下,“本來也不是我要關他的。明日我和你一起來書房見三兄,把十二郎放出來?!?/br> 阮朝汐微微地笑了笑,心里的牽掛放下幾分。 荀鶯初試夠了筆,重新把名冊拿在手里細閱點評,和身邊好友嘀嘀咕咕。 “不能只我一個跟你說。阿般,你心目里的郎君,可要求高才?” 阮朝汐瞬間想起了滿腹經綸、強拉著她品評詩文集的荀九郎,失笑搖頭。 “不必高才。我和高才談不攏?!?/br> “那你可要求年歲比你大五六歲,四五歲這么多?性情穩重?氣度高華?溫文有禮?” 阮朝汐瞬間想起了如父如兄的荀玄微,如鯁在喉,說話都停頓了片刻。 “不必年歲差太多,不必穩重溫文……”她深吸口氣道,“性子活潑清淺的,就很好?!?/br> 荀鶯初輕咦一聲,把手里攤開的名冊往前遞了遞。 “說起來,他和你年紀相差不多,性子活潑清淺,你又不求高才,倒是樁樁件件都符合。我竟從未想過……”說到一半就懊惱起來,生怕惹了阮朝汐不悅,趕緊告罪就要合攏名冊?!澳銊e惱。我隨便說說的?!?/br> 但阮朝汐眼利。她一低頭,驚鴻掠影的剎那,已經看清了荀鶯初手中的那頁名冊,赫然寫的正是: “潁川鐘氏十二郎,鐘少白”。 阮朝汐:“……” 阮朝汐在燈下輕輕地偏了下頭,視線下意識地避開了面前的名字。 心弦陡然波動,泛起一陣漣漪。 第61章 荀鶯初走前悄聲說話。 “我和鐘十二脾性不投。我說往東, 他偏往西。我們見面好話都說不上三句就要吵嘴。如果中間沒有你調和著,我和他早不見面了?!?/br> “但是十二娘,你不同。你溫和沉靜, 我看十二郎和你慣常能說到一處去,他不肯聽我講話, 倒是能聽你的。你剛才又稱贊十二郎為人重情義——” 不等她說完,阮朝汐隨手撿起筆山上的一支細筆, 往荀鶯初額頭上不輕不重敲了一記, 起身開門。 “都快四更天了。趁天黑著, 趕緊回屋歇著去?!?/br> 耳房方向的門簾細微地顫動。白蟬在隔壁悄無聲息地睡下了。 阮朝汐心想, 她們在窗邊耳語,耳房那里能聽到多少。白蟬和她親厚, 但荀玄微是她的主上, 她會不會原封不動地回稟上去。 燈吹滅了。阮朝汐躺在黑暗里, 對面墻上掛著的琴影若隱若現。 鐘少白、鶯初和她三個一起長大。每年酷暑時節, 必定要過來山間涼爽的云間塢過兩三個月, 彼此算是知根知底。 十二郎的性格確實不夠好。沖動易怒, 做事欠缺思慮。靜不下心來讀書,以至于才華平平,和年歲出身都差不多的荀九郎在一處被鄉郡里清議, 一個被捧到了天上,一個被踩到了地下。 但人就是這樣,天下完美無缺之人有幾個?;钌难猺ou之軀,誰不是七情六欲,喜怒愛憎俱全。 沖動易怒, 年少熱血。 做事欠缺思慮,千里一諾送行。 阮朝汐看人, 確實不怎么看文采卓然,看的是人品。 她自己重情義,看人的人品里也極重情義。 阮朝汐在漆黑的深夜里,睜眼盯著白墻,想事,想人,想荀鶯初半夜石破天驚的那句“他倒是樁樁件件符合”。 人和人當真不同。七娘那么清淺直率的性子,居然想找個類似荀玄微性情、年長五六歲,體貼包容的夫君。 她難道就沒想過,被人一眼窺破內心,當做小孩兒無理取鬧,不和她計較,才會對她體貼包容。 阮朝汐自己多思而敏銳,極不喜歡被人窺心,但荀玄微偏喜歡旁敲側擊地詢問她心里想什么。 有時嘴里不慎露出幾句,就被揣摩去了當時的所思所想,那感覺仿佛小獸被迫攤開柔軟肚皮,在日光下露出隱藏不想見人之處,滋味實在不好受。 衾被蒙頭的黑暗里,阮朝汐心里默默地想著。 如果有個心思清淺直率的夫君,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生氣什么,高興什么,少了許多揣摩煩心,雙方直來直往,應該能琴瑟和鳴吧…… 抿緊的唇角不知不覺展開幾分。阮朝汐把衾被蓋在頭上,在黑暗里閉目睡去。 ——— 天光大亮時分。窗外傳來了喜鵲鳴叫。臥榻里酣睡的少女迷迷糊糊翻了個身。 似乎有人碎步過來探查,又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出去。 書房里傳來模模糊糊的低聲議論,“……還在睡著……” “……七娘那邊也未起身……” “……昨夜太胡鬧了……” 阮朝汐困倦得睜不開眼。 窸窸窣窣的動靜,是白蟬和銀竹打掃書房的細微聲響。她們兩個說得來,偶爾邊灑掃時閑聊幾句,多數是銀竹說,白蟬聽著。 模模糊糊的議論聲還在繼續。 “……未相中陳家也就罷了,潁川陳氏門第原本就差一等……鐘氏和荀氏門第相當,鐘氏的相看宴,郎君怎么也……” “……郎君要尋的娘子,豈是你我所能置喙的……” “……鐘氏四娘我見過,實話說,性情太驕縱了些,或許因為這個緣故……” “……聽昨日跟著七娘過來的春暉說,大夫人要往袞州那邊的大族尋了……” “……那里頭這位怎么辦……” 阮朝汐在紫綾臥榻里睜開了眼。 “……噓。莫吵醒了里頭這位……說起來是郎君看顧著長大的,這份從小到大的情誼世間難尋……除了分支出身差了些,其他處處都好……” “……偏這出身貴賤,爺娘是誰,都是天生注定,差一等就是差一等,再也改不了的……” “……里頭這位畢竟是阮家小娘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想想小院里被扛出去的那兩個……” “……唉……” 私下的交談悄悄地終止了,室內重新恢復了寂靜。 阮朝汐睜著眼,聽著耳邊重新響起的細微擦洗聲。 ———— “霍大兄!” 阮朝汐匆匆洗漱完畢,一路小跑下了長廊,攔住正穿過庭院的霍清川。 “我有事想……想問霍大兄?!彼鴼庹f,“這邊不方便說話,沿著長廊一邊走一邊說?!?/br> 霍清川的視線轉去旁邊。他奉命接連做了幾件事,如今心懷愧疚,不敢直視她,放緩腳步跟隨在身后?!笆镎垎??!?/br> “看這個?!比畛伊颂幤ъo地,直接拉開卷軸,展示出涂黑的一頁。 霍清川身為編纂之人,一看前后位置就明白被涂黑的是哪位生平,吃驚地立定,瞠目片刻,一跺腳。 “這……你怎的把這頁給涂了!” 從他的表情動作,阮朝汐已經得到一半的答案?,F在嘴里要問的就是另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