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6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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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屏風縫隙,墻上掛著的七弦琴被取下,荀玄微坐在琴臺邊,調音轉調,從容撥弦。 舒緩悠揚的琴音從指尖流瀉而出。 阮朝汐這幾年下過苦功夫學琴,聽起調便知,奏的是一曲《流水》。 曲音洋洋闊闊,仿佛大江奔流入海,前方日出東升,星辰墜落,而江水奔流晝夜不息。 阮朝汐起先還試著分辨彈奏的手法,聽到后來,只覺得心境明暢,胸懷展開,心中煩躁郁氣一掃而空,坐在窗案邊凝神細聽,漸漸地聽入了神。 最終一聲“錚——”然收音,聽客猛然驚醒,室內余音裊裊,側耳細聽也只能捕捉到最后一點尾音。她惋惜地‘啊’了聲,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 荀玄微從角落的琴臺處抱琴起身,白蟬從耳房快步過來,接過手中的琴,仔細擦拭保養起琴身琴弦。 阮朝汐這兩日心頭積壓的郁氣,被意外聽到的一場流水琴音消散了不少。荀玄微轉過屏風走近身側時,隨意問了句,“如何?” 她不再像剛才那樣懶得動彈,而是轉過身,發自內心贊了句,“曲音高妙,好聽極了?!?/br> 荀玄微莞爾,“早上看你心情不佳,現在心情倒是轉好了?!?/br> 他在窗邊落座,取過小籠放出了兔兒,擼了兩把長毛,“聽沈夫人說,你在西苑也選學了琴?不知進展如何?” 阮朝汐實話實說,“只是學了指法技藝。和七娘差不多,距離精通還差得遠?!?/br> 荀玄微輕緩地摸著兔兒背部紫黑色長毛,“怎的把你自己和七娘相比?太過自謙了。七娘的琴藝距離出師還遠。我試過教她兩回,教不通?!?/br> “并未自謙,真的差不多。偶爾撫琴自娛,七娘不嫌棄我,我也不嫌棄她?!?/br> 荀玄微不置可否,從對面傾身過來,打量她放置在書案上的纖長手指。 他凝視的時間未免過久,阮朝汐漸漸感覺有點不自在,手指細微地往回蜷,就要收回袖中。 “別動?!避餍⒊雎曌柚?,“七娘的手短而圓潤,天生不利彈奏,她學不好琴,我不怪她。你的手纖瘦而指節長,為何你學不好琴?” 回身對屏風后還在以干布擦拭琴身的白蟬道,“等下再擦。把琴抱過來?!?/br> 年代久遠的名貴桐木琴,琴身刷了不知多少道的清漆,在日光下倒映出清光暈影。 阮朝汐洗凈了手,書案上點起香爐,端正地筆直跪坐,神色肅穆中透露出細微緊張,謹慎地抬手撥動琴弦。 “嗡——”琴身發出一聲極清亮的音鳴。 荀玄微側坐在她對面,專注地瞧著。 阮朝汐彈得是中原流傳極廣的一首《長清》。 對面并未出聲打斷,從頭到尾聽完彈奏,點點頭。 “琴師教你的彈奏指法大致無差,但未能領會意境,一來是年紀未到,體會不足;二來,你應是遇到了和七娘學琴時同樣的問題?!?/br> 他身往前傾,輕撥了下阮朝汐的尾指,叮囑,“發力?!?/br> “錚——”室內響起清亮琴音。 “再快些?!边@次按住她的尾指,順著琴弦往上迅速一抹。 “嘶~”阮朝汐吃痛,一下子蜷起尾指。玉色的肌膚發了紅。 “琴師雖能教你們學琴指法,卻不敢嚴厲督促你們練習。名指和尾指發力太輕,指腹不見薄繭,如何撫得好琴?!?/br> 荀玄微察覺了問題所在,攤開自己的手掌,“你摸摸我的名指和尾指?!?/br> 阮朝汐謹慎地抬手撫摸了一下,又飛快地挪開??磥戆尊揲L的手掌,接近指尖處,摸起來居然觸感堅硬,應是覆蓋著一層薄繭。 攤開的手掌紋絲不動,望過來的眸光極溫和,帶著足夠的耐心。阮朝汐繃緊的心弦放松少許,試探地又四處摸了摸。 不只是名指和尾指的指尖處,指腹,掌心,看起來仿佛文人雅士的白皙如溫玉的手掌,幾乎處處都覆蓋著一層薄繭,摸起來倒像是溫暖硬玉。 “這雙手跟著我不得閑?!避餍⒆猿案锌?,“白日提筆寫文不輟,夜里睡不著時撫琴。京城局面不甚安穩,即使燕斬辰跟隨身側,也時常自危。得空時還要加緊練幾日射術,萬一遇了事,好歹得有些自保的本事?!?/br> 阮朝汐四處摸了摸,再抬頭時,眸光柔和了幾分。 “荀三兄在京城辛苦?!?/br> “我自己求來的。求仁得仁,不辛苦?!?/br> 荀玄微抬手,替她把發間壓亂的玉簪撥正了,隨后極自然握起阮朝汐柔軟的右手,覆蓋著一層薄繭的有力指尖輕輕搭上名指的指尖處,探查片刻,依次往尾指,中指處拂過。 動作極斯文輕緩,一碰極分,阮朝汐的指尖指腹處泛起細微麻癢,剛想往后縮,對方已經松開了手。 “指尖無繭,肌膚纖薄。想要練好琴藝,得吃些苦,花功夫好好練起來。若只是像七娘那樣只是學著玩耍,倒是無妨?!?/br> 阮朝汐當初在西苑進學,教養娘子問她可想學琴,她當時卻想起了荀玄微于冬日深夜奏響的一曲箏音。箏音浩浩明闊,回蕩庭院之間,她最想學的其實是箏。 但教養娘子堅持要她學琴。 說的還是那句“箏音悅耳,琴音悅心。十二娘自該先雅學琴藝。琴藝大成了,再學箏便可事半功倍?!?/br>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望著面前擺放的名琴,沒應聲。 她不應聲,荀玄微并不勉強她,只說,“想學時來尋我。我琴藝尚可,不敢為師,可以教授一二?!?/br> 有腳步聲遠遠地從庭院走近,停在門外,喚道,“仆請見郎君?!?/br> 來的是霍清川。 剛掀開隔斷處的竹簾,迎面見荀玄微站在案邊,正親自教導阮朝汐的琴藝,驟然吃了一驚,腳步就不動了。 “何事?” “京城四百里急送來信?!被羟宕ㄕf著,從懷里取出一封書信。 近前奉書信時,阮朝汐正隨意地撥弄琴弦,聲聲琴音入耳。眼前的景象讓霍清川恍惚了一瞬,仿佛時光倒流,重又看到了當年在書房里跟隨郎君學琴的娟娘。 他跟隨郎君身邊多年,娟娘去了何處,對他不是秘密。 阮朝汐出奔豫北那夜,被荀玄微抱回荀氏壁,他原以為郎君待她終歸是不同的。 沒想到帶回云間塢后,郎君竟又開始手把手地教十二娘學琴…… 霍清川的眼底閃過痛惜。他跟隨荀玄微多年,至今難以揣摩郎君心意,只知道郎君決意要做的事,從不談什么情分。 今日事情已經回稟完,再無停留書房的道理,他又深深地看了眼撫琴的少女,咬牙回頭走了。 莫聞錚隨后求見。他是帶著李奕臣來的。 “李奕臣身上的幾處輕微傷勢已經大好了。仆送李奕臣出南苑?!?/br> “你出去罷。李奕臣留下?!?/br> 李奕臣低頭進來,在隔斷外俯身行禮,“仆拜見郎君?!?/br> 荀玄微對阮朝汐溫和地說,“你看到他了。我昨晚句句都是實話,并未欺瞞你什么。李奕臣當夜混亂中受了些輕傷,他筋骨異于常人,恢復得比其他幾人快得多?!?/br> 阮朝汐看到了李奕臣,心弦又是一松?!叭藷o事就好?!?/br> “他是我的家臣,我看顧著他,豈能讓他出事?!?/br> 荀玄微轉過身來,對始終大禮拜伏、不曾抬頭的李奕臣道,“不必拘禮。走近上前?!?/br> “是?!崩钷瘸计鹕碜呓?。 他長得高大,雖然才十六的年紀,身高已經不比徐幼棠和燕斬辰矮,寬肩蜂腰,以后幾年想必還會繼續長高。 荀玄微打量著他,露出贊賞的神色。 “不錯。我聽他們說,你是東苑這幾年最出色的一個。正好我身邊急缺習武的家臣,徐幼棠和燕斬辰兩個時常分身乏術。以后再加上你一個,多有助力?!?/br> 李奕臣低頭,還是簡短地道,“是?!?/br> 荀玄微觀察他的姿勢神情,點點頭。 “畢竟分別五年,心生隔閡也是正常的。十二娘都和我發了幾次脾氣,更何況是你們呢。從今日開始,我要你擔任起護衛貴客的職責。你可當得?” 李奕臣猛地抬起了頭,露出愕然神色。 “郎君……”他懷疑地問,“郎君肯用我?” “你是我親自選入塢壁的家臣。我為何不肯用你?!?/br> 李奕臣不應,目光緩緩轉向側邊的阮朝汐。 阮朝汐望著他。目光明澈平靜,等著他的應答。 李奕臣收回目光,低頭道,“仆任憑郎君差遣。但十二娘有時要用車,仆只恐跟車的人不夠?!?/br> “我最近都在塢壁,十二娘出行都跟隨我。你專心護衛貴客就是?!?/br> “是?!崩钷瘸嫁D頭要退下,想想又轉回來,多問了一句,“仆要護衛的貴客是十二郎?” 荀玄微滿意頷首,“云間塢里的貴客,目前只有他一個。你時刻跟隨貴客左右,看顧貴客安全?!?/br> 當著阮朝汐的面,他仔細叮囑李奕臣。 “十二娘和十二郎結識多年,偶爾會去探望十二郎的腿傷。她如今大了,不好再進南苑。若要探視,你把十二郎扶出來?!?/br> “十二郎腿傷難以自保,你攙扶好十二郎,銀竹跟著十二娘,讓他們在庭院里說?!?/br> 第58章 李奕臣攙扶著鐘少白, 阮朝汐走在身側,銀竹跟在阮朝汐身后,四人仿佛天上的大雁隊列似地, 一個跟著一個在庭院里走動。 鐘少白慢慢走去錦鯉池邊,李奕臣扶他坐下, 自己蹲去了大青石后頭。銀竹站在阮朝汐身側不走。 “銀竹,我想喂錦鯉。勞煩你拿兩包魚食來?!比畛匀舻胤愿?。 銀竹狐疑地沒有動。李奕臣在青石后不耐煩地說, “我在這兒。十二娘吩咐你做事你不去?” 銀竹匆匆地去了廚房方向找尋魚食。 鐘少白把木拐杖放去青石邊。南苑里就有個小小的錦鯉池子, 他帶了魚食出來。 他從自己荷包里取出兩包魚食, 一包遞過來。 “多謝你探望?!币曇袄餆o人, 環境清幽,只有魚兒在水里吐泡泡的輕響, 他繃緊的神色放松下來, “南苑找不到人說話, 莫聞錚整天盯著, 無端就會生出煩躁。還好有你在?!?/br> 阮朝汐接過魚食, 在他身側坐下, 打開布袋子,往池子里灑了一把魚食。 “荀三兄發話了。我進不去南苑,你可以出來。庭院里來來去去的人是多了些, 但景致不錯的。你無事可以出來走走?!?/br> 李奕臣背身在木橋下蹲著。值守部曲們目光炯炯,眾多視線從各處望過來,又轉過去。鐘少白掩飾地灑了一大把魚食。 “慢慢養傷,不著急?!边@句話不知道是安撫身側的人,還是安撫他自己?!暗任彝葌耆B好, 還得一個月。十二娘,你這個月都在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