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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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玄微身上的情緒起伏并不劇烈,低落心緒瞬間即逝,心境很快恢復平穩。 他噙笑抬手,遙遙點了點她脖頸間的五色絲絳?!巴诉@個了?阮大郎君的玉佩不是好拿的。家父到了云間塢,必然會點名見你?!?/br> 阮朝汐隔著衣料捏了捏玉佩,沒做聲。 荀玄微看出她的緊張,緩聲安慰,“無妨。家父對外人向來和藹,你見一見無礙的。家父不會獨自前來,舍妹應該會跟隨家父身側。屆時我引薦你們見面,你帶著舍妹四處走動走動,多說說話,很快便能相熟了?!?/br> 阮朝汐更驚訝了。 去見一見塢主的父親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見塢主的姊妹? 塢主這么大了,他的姊妹也早已出閣成家了吧? 成了婚的當家娘子,出行有仆婦跟隨,前呼后擁,懷里或許還抱著嬰兒,手里牽個孩兒……自己一個剛進塢幾個月的外人,只熟悉主院和東苑,如何帶著荀娘子和她的小孩兒們四處走動。 捏著玉佩的手一緊,阮朝汐開口拒絕,“我不合適?!?/br> 對面略顯驚訝的注視下,她帶著幾分愧疚往下說, “塢主的姊妹……荀娘子,已經出閣了吧?高門大戶的當家娘子,我年紀小,搭不上話,又不會照顧荀娘子的孩兒。塢主不如叫白蟬阿姊去?” 荀玄微:“……” “你想到哪里去了。舍妹過了年才十二。和你差不多年歲。性子活潑得很?!?/br> 阮朝汐果然露出震撼震驚的神色:“塢主的姊妹還不到十二歲?!” “我的姊妹為何不能十二歲?”荀玄微指尖撫摸著冰花,聲音里帶出細微無奈,頭次當面念了她的大名。 “阮朝汐,老實說說看。你心里到底把我當做多大年歲的長輩?楊斐那樣的?周敬則那樣的?” 阮朝汐躊躇不答。 她當然知道塢主今年二十歲。楊先生二十五六。周屯長年近三十。 但荀玄微在她心里早已是一副巍峨如山的形象。他的姊妹,理應是同樣成熟穩重的,早已嫁人持家的當家娘子的模樣,而不該是個還未到十二歲的活潑小娘子。 阮朝汐緩緩眨了幾下眼。她既不想開口欺瞞對方,又難以想象塢主有個和她年紀相仿的meimei,性情非但不穩重,甚至還很活潑,完全打亂了她心里既定的印象。 她原地躊躇了片刻,最后什么也沒答,提著月白色的小小裙擺,直接跑出了書房。 第30章 阮朝汐出去的時間正巧。 正好東苑童子們繞著塢壁跑一大圈回來, 個個汗出如漿,滿臉通紅,熱氣噴出了白霧。 李奕臣沖在最前頭, 領頭跑進了主院,步伐輕快均勻, 顯然還有余力,迎面瞧見了庭院里踩著雪行走的阮朝汐。 他原本勻速慢跑的步子突然一個急停, 轉身就往回沖, 沖出了主院敞開的大門, 壓低嗓音往后激動招手, “快看快看,頂好看的小娘子!長得仙女下凡似的, 好看到庭院里的雪都發亮, 不看你們一輩子后悔!” 陸適之氣喘吁吁地跑過身側, 小聲嘀咕著, “怎么又是好看的發亮?李大兄這雙眼睛看誰都像燈籠。得找個大醫治治?!?/br> 他停在院門邊, 沖門里張望一眼, 瞬間愣住。 李奕臣得意地一拍他肩膀,“我沒說錯吧?” 兩人一左一右,鬼鬼祟祟扒著院門往里看。李奕臣剛才一眼瞥見雪中的素雅小少女身影, 只覺得好看得整個庭院都在發亮。 等他招呼了所有人,自己定睛細看,正巧那素衣小仙子款款走近,越看精致的五官臉龐越感覺眼熟,李奕臣整個人陷入了呆滯。 “……阮阮阮阿般?” 阮朝汐腳下一頓, 隨即繼續穿過庭院,面無表情走過發愣的東苑諸童面前, 徑直走到東邊廂房,砰,關上了門。 李奕臣指著廂房門外晃動的擋風簾子:“ 哎?哎哎?我是不是看錯了?我真要找大醫治眼睛? ” 陸適之小聲說:“李大兄,這回你沒看錯……” 姜芝早就駐足院門邊,冷眼旁觀,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我早就覺得阮阿般不大像個男孩兒……” 東廂房緊閉的門里,阮朝汐坐在銅鏡面前,低頭擺弄了一會兒沾了雪的曳地裙擺,又把脖頸掉出來的玉佩塞回領口里。 她是個女孩兒的事實,雖然沒有公開,但云間塢知道的人并不少。她本就沒想一輩子隱瞞下去。 但是真的公開在東苑相熟的眾人面前,留意到諸童子震驚復雜的目光,她又感覺到心底浮起淺淡的失落和茫然。 新春將至,塢里給她送來了四套新做的襦裙,卻沒有給她東苑其他人都有的青色小袍。 過了年后,她難道要從此穿著一身格格不入的襦裙,混在東苑的一群小郎君里進學? 即便繼續在東苑進學,從前說笑打鬧如手足的親密感覺,恐怕再也尋不回了。 點了炭盆的室內很溫暖。她卻感覺有點煩悶,起身打開了窗,讓凜冽的風吹進來。 西苑那邊冬日里在加緊練習器樂,幾聲鏗鏘的琵琶音隱約傳入耳邊。 塢里的第一個新年,就要到了。 ———— 臘月二十八。大寒。 天寒地凍,細雪簌簌,屋外長檐結下一排長長的冰錐,色澤晶瑩剔透。 阮朝汐坐在耳房里練字。 正堂幾道大門在晨曦微光里依次敞開,遠方響起的沉重聲響,穿過重重門庭,傳進她耳里。 荀氏壁的車隊,攜帶年禮百車,部曲千人,在大寒這日的風雪中緩行上山。 荀氏家主荀樾親自登門拜訪。 荀玄微身為人子,當然要出塢迎接。所有的荀氏家臣,幕僚,部曲,包括荀氏家生婢的白蟬,全部跟隨他出迎。 書房里只剩阮朝汐一個。 阮朝汐寫字累了,周圍依舊靜悄悄的,她推開窗。 庭院里的大梧桐樹早已落葉殆盡,光禿禿的枝干迎雪伸展,顯示在她的視野里,呈現出富有沖擊力的蒼涼美感。 她在東苑時粗學過一兩課的書畫,索性以筆蘸墨,胡亂畫起了粗枝無葉的冬日梧桐。 但用來寫字的紫毫筆質地堅硬,并不適合畫畫,她涂抹了一會兒,在紙上留下一坨形狀怪異的墨痕,鋒銳筆尖倒眼見地禿了。 她趕緊停筆,把畫作揉成一團。 “荀氏壁世代栽種梧桐?!蹦橙涨彘e無事時,荀玄微站在廊下,仰頭打量庭院里唯一的梧桐,曾對她提起幾句。 “傳說里梧桐引鳳而棲,荀氏先祖喜愛其中寓意,荀氏壁百年以上的梧桐到處都是。主院里的這棵梧桐,也是荀氏壁的樹苗移栽過來的。那時還是家父少年時,二十余年前的事了?!?/br> 阮朝汐正仰頭打量著傳說里‘引鳳而棲’的大樹,緊閉的院門就在此時從外打開。 看守主院的兩名荀氏老仆顫巍巍俯身大禮拜下。 遠處傳來眾多腳步聲落地的紛亂聲響。 一名面目清雋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院門外。來人身穿道袍,頭戴高冠,披了件極寬大的鶴氅,行走間衣袂飄飄,身具清逸之氣。 氣度非凡的中年男子顯然便是荀氏家主,荀樾。 他背手站在院門邊,感慨,“云間塢這幾年被你打理得極好,聲望日隆,可喜可賀啊,玄微。你如今以云間塢為家,不認識回荀氏壁的路了?!?/br> “父親說笑?!避餍⒔袢沾┝松砟嗟纳钌I直裾袍,領緣袖緣處以金線繡滿玄鳥圖案,腳踩木屐,緩步走近。 陽光映在鴉色的眉眼瞳仁,他神色淡淡, “云間塢迎來父親貴趾親臨,蓬蓽生輝?!?/br> 一個清雋和藹,眼角泛起笑紋;一個溫聲應對,將人迎進主院。乍看之下,這對父子閑談和睦。 但不知為什么,阮朝汐隔著窗遠遠地看那眼角泛起笑紋的荀氏家主,從他身上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喜悅之意,倒是看出疏遠防備。 真是親生父親? 她想起荀玄微臨出去前叮囑的那句“無需擔憂什么。平日如何,還是如何”,換了一支柔軟的兼毫筆,繼續低頭練字。 她練字時專心,院門外的主賓二人進了書房落座,你來我往幾句寒暄,耳邊依稀傳來幾句‘你二兄’,‘京城’,流水般滑過去了。 白蟬快步進來耳房,神色不安,引她出去。 “郎主和郎君在書房對話,不能輕易偷聽的。荀氏壁那邊的人若得知了你在耳房,只怕要打殺。阿般快隨我出去?!?/br> 阮朝汐吃了一驚,急忙起身。 耳房外又匆匆進來一人,這回是霍清川?;羟宕囟?,“郎君吩咐了,阿般就在耳房里候著。等下若叫你出去,你就把隨身的阮大郎君的玉佩拿在手上,奉給郎主查看。什么多余的話也不必說,郎君叫你退下時,你直接出去書房即可?!?/br> 阮朝汐便繼續對著阮大郎君的書信練字。她如今摹寫‘阮’姓已經惟妙惟肖,頗得字意精髓了。 練到第三張大字時,書房那邊果然揚聲喚她的名。 她掀開隔間簾子,從耳房進去書房。 熟悉的靠窗書案主位處,坐著不熟悉的人。 荀氏家主荀樾半個身子映在云母窗的繽紛彩色里,瞇起眼,意味深長的視線投過來。 “司州阮氏分支遺落在外的小娘子?”這句問話不是問阮朝汐,而是對身側的荀玄微說的。 荀玄微含笑招手,示意阮朝汐走近,坐在她平日慣常用的細圓竹簟處。 “阮大郎君贈你的玉佩可隨身帶著?” 阮朝汐取出脖頸間掛的玉佩,雙手奉上。 荀樾細細地打量了一回玉佩,神色和緩下來,又瞇起眼,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帶了贊許欣賞之意,嘆息了聲。 “兵禍慘酷,禍及士庶。雖說是旁支的小娘子,畢竟是士族大姓出身,生來高門貴血,今日一見,果然珠玉卓然。若是流落在外,豈不是玉碎泥淖,可惜之極?!?/br> 阮朝汐聽到那句‘士族大姓出身’,‘生來高門貴血’,原本低垂的視線吃驚抬起,迅速地瞥一眼對面的荀玄微。 荀玄微在喝茶。 捧著茶盅,眸光望過來,細微地搖了搖頭。 阮朝汐想起霍清川在耳房叮囑的那句:“什么多余的話也不必說”,終究什么也沒說,視線繼續垂下看地。 荀氏家主并未打算在她身上耽擱太久時間,打量了一回玉佩,感慨了兩句‘命勢無?!?,便神色怡然地轉開了話題。 荀玄微把玉佩遞回來,溫聲叮囑她,“阮大郎君的玉佩收好了。書房里無趣,出去玩罷?!?/br> 阮朝汐規矩地行禮告退出去,走出書房時,霍清川在檐下等著她,親自領她回屋。 阮朝汐心里正想著,荀氏壁的家主果然在年前來了,但不見塢主那個過了年才滿十二歲的小妹,或許沒有跟隨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