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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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交給阮大郎君那邊去查。他是陳留阮氏嫡長子,手里有阮氏譜牒。由他查驗清楚,好過你這邊胡亂猜疑?!?nbsp;荀玄微起身,溫和而不容置疑地道了句,“玉佩給我?!?/br> 他說話的語氣如此篤定,阮朝汐緊繃的神色松散了些。 她走上前兩步,把掌心捏著的白玉佩舉高給荀玄微過目。 “玉佩很貴重吧。萬一不小心掉了摔了,總不能真的讓阮大郎君再送一塊新的來。還是塢主收著好?!?/br> “不過是一塊玉佩而已?!?nbsp;荀玄微拿起蓮花白玉佩,重新系回她的腰間,隨手捋順了青金長穗子。 “此物的價值,在于它是阮氏子弟輕易不離身之信物,玉本身倒是無甚珍貴。以后若不小心掉在了哪處,在塢里四處找尋,總能找回來。若不小心摔裂了,你告知我一聲,尋個玉匠替你補上便是?!?/br> 阮朝汐摩挲了幾下溫潤的白玉,荀玄微從容平和的態度令人信賴,她終于放開手,任憑阮氏玉佩掛在腰間。 第19章 阮大郎君贈送的蓮花白玉佩,起先掛在腰間。 懸掛的玉佩隨著腳步晃來晃去,引得阮朝汐時不時地低頭探看,唯恐不慎掉落在了哪處。 荀玄微見她連寫字時也分心伸手摸玉佩,吩咐白蟬打了一條五彩絲絳帶穿好,就如高門世家的小娘子戴瓔珞項圈那樣,掛在阮朝汐的脖頸間。叮囑她輕易不要離身,日夜戴著。 去東苑進學也戴著,上武課時不慎露出來一次,當時便被人眼尖瞧見了。 塢主待阮阿般不尋常,連帶著楊斐和霍清川也都特殊對待,童子們原本私下里議論紛紛。如今見阮朝汐隨身戴上了阮大郎君贈送的名貴玉佩,原先各種猜測的聲音卻齊刷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雙或遠或近打量,帶了謹慎尊敬,乃至敬畏退避的眼神。 異樣的安靜并沒有持續太久。第二日,阮朝汐慣例清晨從主院過來進學,趁著楊先生短暫不在,鬧哄哄的東苑學堂里,李豹兒大著膽子湊過來,極輕地摸了一下細膩的玉佩表面,被火撩著似的急忙縮手。 “又溫又滑,摸起來跟豆腐似的?!彼@嘆,“多好的玉啊。阮大郎君就這么送給你了?阮阿般,這兒沒外人,你照實說了吧。你其實就是陳留阮氏流落在外的小郎君,阮郎君拿這塊玉充作信物,把你認下了,是吧?” 喧囂的東苑學堂瞬間寂靜。四周齊刷刷地豎起一片耳朵。 阮朝汐把玉佩扯過來,收進衣領里擋住,面無表情回答,“沒有的事,別瞎猜。我不是?!?/br> 陸十坐在阮朝汐身后,神色復雜。 陸十和其他童子不同,全靠一張清秀臉蛋被選進塢里,但人畢竟不傻,還挺機靈的。 初來乍到那日,聽徐幼棠指著他和阮阿般,私下里笑論了一句‘金童玉女’,他就意識到阮朝汐和其他童子的不同之處。 這么多天,難為他把秘密深深地藏在心底,憋著一口氣,誰也沒告訴。 文課后跟著上武課,趁著阮朝汐起身去庫房挑選木槍的當兒,他綴在身后,瞅瞅周圍無人注意,小聲說話安慰: “阿般,他們糊里糊涂亂說一氣,你別煩他們。你當然不是陳留阮氏流落在外的小郎君。你是阮氏流落在外的小娘……” 阮朝汐猛地停步,回頭瞪他。 她的眼睛天生大而圓,瞳仁黑亮,漂亮是極漂亮的,瞪人時卻兇得很,陸十被嚇了一跳,趕緊閉嘴,把‘小娘子’三個字硬生生地吞回去了。 “……小……那個。我曉得的?!标懯暩虬?,“阮阿般,咱們是有交情的人。你放心,我在東苑這么久了,沒有跟一個人說出去,以后也不會說。我只想當面問清楚,你當真是阮氏流落在外的小……小……貴人,對吧?” 阮朝汐無語地繼續往前走,“我不是?!?/br> 武課在庭院中央的沙地處。東苑小子們三三兩兩地從庫房拿出木兵器等候,教武課的部曲還未至,四五個童子團團圍住庭院里一棵高大柏樹,拍手笑鬧起哄, “誰放的大話?大伙兒可都聽見了。認賭服輸,姜芝。爬樹!爬樹!爬樹!” 被圍在中央的姜芝漲紅了臉,咬牙捋袖子,回身一下攀上樹干。 “爬就爬!誰不會爬樹!” 阮朝汐遠遠地瞧見這邊熱鬧,停下步子,不出聲,也不靠近,眼看姜芝手腳并用地往樹上爬。 她煩姜芝。 前些日子,因為阮朝汐被召去正堂赴貴客宴席,姜芝心里不舒坦了,非要阮朝汐把‘貴客的珍貴賜物’帶出來給大伙兒看看,阮朝汐沒搭理他。 姜芝是個心思機敏的,看出阮朝汐的敷衍,放話下來說,阮阿般根本沒能入貴客的青眼,也壓根沒什么賞賜。如果阮阿般能當眾拿出貴客賞賜,他姜芝當眾爬樹。拿不出來,那就是牛皮吹破嘍。 阮朝汐依舊沒搭理他。 但姜芝的話已經放出去了,天天盯著她,沒事刺幾句,阮朝汐煩他。 煩姜芝的不止阮朝汐一個。李豹兒也煩他。 用李豹兒的話說,“快十歲的兒郎,整天盯著別人屁股后頭唧唧歪歪的,奶娃子討奶似的,看的煩!” 李豹兒是東苑的孩子王,今兒壯著膽子摸了把玉佩,確認是真貨,高門大族才有的絕好的東西。他得了物證,立刻帶人來堵姜芝了。 姜芝心頭憋著氣,當真往東苑最高的大柏樹上爬。 這年景的庶民百姓,哪家孩子不會爬樹。下頭又是雨后的泥沙地,掉下來也摔不重。 一口氣爬上了三四丈高處,姜芝箕坐在樹杈高處,正盯著樹下冷笑,今日負責教授弓步打拳的高邑長終于趕過來了。 教授東苑的高邑長,三十來歲漢子,周敬則麾下的得力干將,人長得膀大腰圓,還未跨進院門,遠遠地就是一聲怒吼, “是哪個不要命的爬樹!爬那么高,意圖窺伺主院?!再不滾下去,主院這邊一聲令下,給你小子射成刺猬!” 聽到‘窺伺主院’ 四個字,樹下圍攏的童子們面面相覷片刻,轟然如鳥獸四散。 姜芝連滾帶爬地從樹冠高處翻下來沙地,自知犯了大錯,趕緊原地伏倒請罪,“高邑長饒命!我實不知!我看阮阿般天天在主院攀爬高處的樹枝,有時還在樹上發呆,我……我不知在東苑不可以……” 高邑長指著姜芝的鼻子大罵,“主院各處至少拉開了五張弓,對著你腦袋!要不是我攔住,你還能活到現在嘴硬!” 痛罵了一頓,也沒細看院子里遠遠地站著誰,抬手招人,“把姜芝帶回去屋里思過。再告訴霍清川,罰了他今晚的晚食?!?/br> 阮朝汐默然過去,把頹喪的姜芝領走。 送到屋門邊時,姜芝咬牙想說點什么,還沒想好說辭,阮朝汐卻先開口問他,“剛才在樹上,你看到后山了吧?西北邊的山里可下雪了?” 姜芝愕然,“什么西北邊的山里。我沒看后山?!?/br> 阮朝汐也驚愕了,“你難得爬高,竟沒看一眼后山?那你在樹上張望什么?!?/br> 姜芝語塞,“我……” 他負氣爬上了高處,看似左顧右盼,其實始終留意著樹下圍住看笑話的童子們。 姜芝反唇相譏,“你日日往樹上爬,爬那么高,你倒是說說你在看什么?東苑天天有人犯錯挨罰,你不住東苑,總歸牽連不到你!每日東苑的熱鬧瞧夠了罷!” 阮朝汐耐心告罄,直截了當說: “沒瞧你們的熱鬧。有時看后山,有時看塢里,有時只是坐著吹風,總歸往遠處看,不會留意看近處。東苑西苑吵來吵去,罰來罰去的,都沒甚意思?!?/br> 姜芝一怔。 阮朝汐那句‘總歸往遠處看,不會留意看近處’落在耳里,他忽然想起昨晚楊先生飯后散步,隨意和他笑談了幾句, “姜芝,你機敏過人有辯才。但天下辯才何其多也。你啊,需得多往遠處看,才配得上你的機敏辯才?!?/br> 姜芝的后脊梁背忽地炸起起一層薄薄冷汗,還在想,阮朝汐已經轉身走了。 清晨她在書房練字當時,荀玄微就坐在書案對面,開窗看了眼天邊的卷云,告訴她, “云層濃厚壓低,從西北方向而來,今日西北山中或許有雪?!?/br> 西北邊,是她阿娘臨終前手指著的司州方向。她們的故鄉。 司州已經落雪了么。 —— 午后,西北山邊的濃云果然聚攏過來,天光晦暗,各處早早地掌了燈。 書房里點起了明亮火燭。 阮朝汐趴在書案邊,攤開楊先生給東苑童子們準備的千字文描紅本,‘寒來暑往,秋收冬藏’,一筆一劃地在紙上認真描畫。 筆下端正寫著大字,心神卻飛到了遠處。 自從阮大郎君的玉佩掛在身上,她得空時,總是不自覺地追憶和母親共度的艱難年月,回憶從母親口中陸續聽來的關于父親的點點滴滴,試圖從模糊的童年過往里找尋屬于士族出身的蛛絲馬跡。 然而她的童年太過顛沛了。記憶里大都是零碎的片段。最清晰深刻的,反倒是豫北小院里的那兩顆沙棗樹,和屋里永不停歇的織機聲。 她回想的時日越多,記憶越模糊雜亂。漸漸地,就連她自己也難以分清,那些充塞了腦海的混亂片段,究竟是真實的童年記憶,還是她自己過于渴望尋到證據、證實出身的臆想。 想著想著,一不留神,堅硬的紫毫筆鋒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粗橫,越過紙張邊角,劃到了書案上。 “呀?!彼偷鼗剡^神來,手忙腳亂地要用袖子擦拭。 手里突然一空,緊握的筆管被對面拿走,放回筆山。 “心神不寧,何必勉強再練?;厝バ菹?,明早再來?!?/br> 白蟬端上一碟子奶餅。阮朝汐心事重重地起身,拿布擦拭手上墨痕的時候,鼻下聞到了奶餅的香氣。 荀玄微在斟酌著寫一封文書制式的書簡。奶餅熱騰騰的放在手邊,他并不抬頭,極隨意地把小碟往旁邊一推,就是無甚胃口,不想用的意思。 白蟬站在側邊,把奶餅小碟熟練地端起,詢問的眼神看了眼阮朝汐。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顯,“郎君不吃。你要不要?” 這些餅子是專為書房主人備下的小食。放置在巴掌大的琉璃小碟里,有甜口,有咸口,在阮朝汐看來,算是極精細的美食了。 但荀玄微吃用得并不多。有時候吃一兩塊,有時候一塊也不吃,直接擱置在案上,未用的餅子隔夜便會丟棄,當著阮朝汐的面,全倒池塘里喂了錦鯉。 阮朝汐見不得好好的精細吃食拿去喂了魚。在書房早晚練字時,吃用過不少回。 今晚荀玄微又是一塊奶餅都不用。阮朝汐也不像初時那么拘謹,直接從小碟里拿一塊叼進嘴里,兩邊小尖牙細細地磨著餅。 白蟬熟練地用油紙包起其余幾塊,準備給她帶走。 有個疑問在阮朝汐的心里一陣了,她隨白蟬出去時問了句,“白蟬阿姊,前幾日的髓餅,這兩日怎的不見做了?塢主不愛吃嗎?” 白蟬訝然,“髓餅每日都備著的。前兩日端上來,見阿般只吃奶餅,髓餅未動一口,以為你不喜歡。我便做主撤了?!阍瓉硎窍矏鬯栾灥??” 原來如此!阮朝汐懊惱地說,“奶餅不能久放,做好當日就要吃完。髓餅能久放,我舍不得吃,都帶回屋里存著呢?!?/br> 白蟬又驚訝又好笑,捂著嘴輕笑出聲。 “我知道了。明早就把髓餅端上來?!?/br> “多謝阿姊?!比畛吐淞苏盏那榫w終于上揚,鄭重道了謝,穿過庭院,回了自己屋里。 白蟬轉身回書房時臉上還漾著笑。她正輕手輕腳地收拾書案留下的琉璃小盤,荀玄微的目光從窗外庭院收回,不經意地問了句。 “你們說了什么,阿般出去時腳步都輕快了,倒像是遇到了暢意的事?!?/br> 白蟬把阮朝汐的回話復述一遍,感慨說,“可憐見的,長得玉雪團子似的金貴模樣,卻早早地沒了娘,連累得在外頭吃了不少苦,髓餅都不舍得吃,惦記著要帶回屋里屯著。郎君,以后書房里早晚上兩次髓餅?” “倒也不必每日兩次?!避餍笇γ娴募垙埬眠^來,有力的指尖按在紙張邊緣,細看阮朝汐的描紅, “每兩日給一碟足夠了。等阿般囤夠了干糧,也不知打算去何處?!?/br> 白蟬捧著小碟正欲告退,聽到最后一句,驚得腳步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