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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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停仙拔腿要走,臨了兩步卻忽然一頓,攫住沈芳彌,目光如矩:“暮jiejie?你方才說的暮jiejie是誰?” 沈芳彌微微一怔,遲疑著說:“便是郡主的小字,單字一個暮?!?/br> 林停仙目光驟然銳利:“是哪個暮?” 沈芳彌道:“日暮滄波起,雪滿長安道1那個暮?!?/br> “阿暮……”林停仙喃喃道,“竟然是這個暮?!?/br> 林停仙緩緩吐出一口氣,說:“我知道了?!?/br> —— 沈霜野日暮時才從宮里回來,踏著夕陽余暉入府,聽說了昨夜謝神筠鬧過的那一場。 他手在身上一摸,便知道鐐銬的鑰匙沒了。 “我知道了?!?/br> 沈霜野原本就是要朝東院去,腳下也沒改方向,穿過月洞門就能看到小橋流水,明湖清波。 內外安靜得很,阿煙端著盤點心守在廊下,嘴邊還沾著糕點沫子。那蹲在廊下的姿勢沈霜野險些還以為看見了林停仙。 也不知道謝神筠是怎么慣的,話很多:“鐘jiejie你一個月月例多少呀,年底還有賞嗎?我看你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出過這道廊,你不用休息的嗎?沒人來替你嗎?你們主子怎么就可著你一個人使喚啊,是你特別好用還是特別好說話……” 阿煙看見沈霜野進來,糕點也不吃了,立即站了起來。 沈霜野瞥她一眼:“話太多,扔出去吧?!?/br> 外頭立馬安靜了。 濃暮擁進內室,余暉催出霞云,將半室陳設都籠進朦朧的霞霧里。 窗邊的貴妃榻上垂下來一抹濃云,謝神筠枕在那里,面上搭了張雪帕遮陽。 她腕間的鐐銬已經不見了,雪白的腕浸在春月里,如玉雕琢。 沈霜野拖了張椅子坐到她跟前,問:“我鑰匙呢?” 那帕子微動,從下面露出張勻凈美人面,長睫,杏眼,雪白干凈,同她這個人截然相反。 “那兒呢?!敝x神筠微一偏頭,沈霜野順著她的眼睛看過去,便看見了盤在榻邊的一圈銀白鎖鏈,鑰匙正插在鎖眼上。 她倒是坦蕩,沈霜野眼底微生波瀾,不過一瞬,那笑意就被斂盡。 沈霜野平平道:“你手段挺多?!?/br> “是你戒心太低?!敝x神筠虛虛蓋著眼睛,像是還沒睡醒,眼尾暈出一抹水紅。 “昨晚去了哪兒?”沈霜野明知故問。 “聽說昨晚陛下中毒了?”謝神筠答非所問,“怎么?查到真兇了嗎?” 真兇。 沈霜野無聲地嚼了嚼這個詞。 “你覺得誰會毒害天子?誰能毒害天子?”沈霜野微微俯身,垂下的陰影奇跡般的和此刻驟然沉下去的暮色吻合,一并壓在了謝神筠身上。 謝神筠放下了手,下半張臉仍被雪帕蓋著,唯有一雙眼睛漆黑沉靜。 “我怎么會知道?!?/br> “昨夜玉虛真人在進獻給陛下的丹藥中下毒,事發后玉虛趕在禁軍提審之前自盡而亡?!鄙蛩暗?,“這個玉虛是誰舉薦入宮的,你總不會忘記吧?” “你在懷疑圣人?” “我不敢?!彼f著不敢,可神色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這便是三司會審一夜的結果嗎?”謝神筠道,“當今皇后意圖謀害天子?” 天光徹底黯淡下去,屋中沒有點燈,顯得昏暗。 片刻后,沈霜野緩緩搖頭,說:“不,在玉虛自盡之前,有個宮人到過朱雀臺,見過玉虛?!?/br> 謝神筠仿佛毫不意外:“是誰?” “這宮人叫銀朱,早前是東宮里的,東宮被廢后便隨著太子妃一道去了南苑侍奉?!?/br> “太子妃,南苑?!敝x神筠虛虛點了點,眼里暈出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卻無端顯得冷,“那就是東宮舊黨?!?/br> 沈霜野沉沉盯住她,因著從上而下的姿勢,能將謝神筠面上的神色一覽無余。 “可就在昨夜,太子妃難產而亡,那叫銀朱的宮人忠心護主,也跟著一塊去了?!?/br> 謝神筠緩緩笑起來:“那可真是巧?!?/br> “不算巧。你昨晚去了哪兒?”沈霜野重新問了一遍,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那隱約的壓迫感也終于清晰起來。 謝神筠扯掉了帕子,雪白的臉毫無瑕疵:“何必明知故問?!?/br> “為什么?”沈霜野短暫地閉眼,再睜開時目□□光,直刺人心,“東宮于圣人再無威脅,何必連遺孀幼子都不放過?” “當真毫無威脅嗎?”謝神筠不閃不避地迎著他的目光,輕輕說,“沈霜野,你我皆知,陸庭梧那封炸毀礦山的手信到底出自誰手?!?/br> “你知道?!鄙蛩百咳还孔∷滞?,沉聲說。 他在那瞬間生出齒寒之感。 這才是謝神筠自礦山之后始終隱而不發的目的,她知道,所以才竭盡手段逼太子謀反。 沈霜野下到慶州的第一日就知道那封手書是偽造的,為此他隱在朝堂黨爭之中盡力斡旋,但是沒有用。 “沈霜野,”謝神筠臨窗而坐,帕子落在她袖間,像捧倉促的雪,“你原本是想扶持太子的,因為太子最大的優點不是仁善寬厚,而是軟弱無能。做臣子的最喜歡這樣的君主,聽話心軟好控制?!?/br> 朝堂之上由來君強臣弱。 太子能得擁簇難道僅僅是因為東宮正統和仁德寬厚嗎?不,還因為他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