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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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鑲波瀾不驚,道:“張鄴能力雖不出眾,但也是禁軍老人,入北衙后兢兢業業,亦有苦勞?!彼粗覆吝^刀柄,旋即放松,“況且張鄴的調令是由兵部簽發,卑職不敢置喙??ぶ魅粲幸苫?,不如去問徐侍郎?!?/br> 他仍舊恭敬垂首,紅袍隱在陰影里,成了半明半暗的灰。 鄭鑲這是告訴了謝神筠,張鄴的一紙凋令出自誰手。 但兵部侍郎徐季遙是謝道成一手提拔上來的,換言之,要殺俞辛鴻的人是謝道成。 謝道成是謝神筠的父親,他做這件事卻沒有透露半點風聲給謝神筠。 這是場內斗,謝神筠被完全摒棄出局了。 燭花蹦出一聲響。 “我知曉了?!敝x神筠慢慢說。 堂中沉默稍頃,燭淚在燈座上積了厚厚一層,油煙熏黑了燈罩,留下斑駁的畫影。 “郡主?!编嶈偟?,“您前幾日在京郊遇刺的案件,已有了些眉目?!?/br> 鄭鑲負責調查謝神筠遇刺案,這幾日一直沒有結果,挑著謝神筠來北衙的時間來稟報,是算準了。 “哦?”謝神筠看向他,似乎并不急迫,“查出了什么?” “那些刺客的身份十分干凈,查不出來歷,”鄭鑲道,“但他們所用的弓箭是軍中制式,兵部有各州軍備的詳細圖紙,經比對之后發現同徐州府兵所用式樣十分相似?!?/br> “徐州?”謝神筠重復了一遍這個地名,似乎沒聽清楚。 朝堂之上無小事,徐州如今是個敏感的字眼,太子要翻的府兵案,可就出自徐、壽二州。 “這些弓箭雖然樣式同徐州軍械十分相似,細節卻有所不同,卑職不敢妄下定論?!?/br> 鄭鑲道,“兵部已調出了過往圖紙的調閱記錄,悉數在此,我也發信去折沖府,要他們協助查案。請郡主閱下?!?/br> 謝神筠仍是平靜模樣:“指揮使謹慎,我既是苦主,在此事上便不好多言,指揮使多費心便是?!?/br> “還有一件事,”鄭鑲這時抬頭,手握緊了腰間刀,“禁軍探查過孤山寺,在底下發現了一條密道——” 他點到即止。 “郡主,還要再查嗎?”鄭鑲復又垂首,問。 他問的既是孤山寺,還是俞辛鴻的死。俞辛鴻身死和謝神筠遇刺只在前后腳,兩者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根本分不開。 堂中的禁衛沒有人敢直視謝神筠,連鄭鑲在謝神筠面前也有意做出謙卑姿態,厲色都被斂盡眼底。 謝神筠的目光定在鄭鑲身上。 鄭鑲方才抬眼時的停頓似乎僅僅是為了察言觀色。但謝神筠的無知此刻已然成了鄭鑲攻擊的利刃,他越是恭敬,就越是讓聽的人不舒服。 京郊遇刺那晚,鄭鑲來得十分“及時”,他在這場刺殺中站在了什么位置謝神筠不得而知,但她清楚地知道,不僅是她欲將鄭鑲除之而后快,鄭鑲同樣將她視作威脅。 她們之間微妙的平衡是皇后牽制的結果,謝神筠是圣人心腹,鄭鑲是皇后近臣,因此沒有人敢擅動,但只要找到機會,鄭鑲就會毫不猶豫地讓她去死。 謝神筠同樣也是如此。 俞辛鴻之死,鄭鑲是知情人,早在那一刻這種平衡就被打破,重華門前鄭鑲已經開始了他無聲的示威。 “查案是鄭指揮使的事,你胸中自有章法,何必知會我?!敝x神筠起身,她路過鄭鑲身側,衣裙便拂過了地磚上的暗紋,也一并將鄭鑲映在地磚上的影踩在腳下。 他始終跪在地上,被謝神筠碾進了影子里。 天昏得壓抑,北院里的枯枝切割過夜雪,沉重地壓在來往人肩頭。 禁衛挑起了燈籠,將前路照得明璨。 江沉道:“那日崔之渙來見郡主前,確實去了定遠侯府,說是為著之前朝云坊的事上門賠罪,約莫待了半個時辰?!?/br> 崔之渙透露消息的時機太巧,沈霜野出現在北衙的時機更巧,這讓謝神筠不得不懷疑其中的用心。 長安城里想讓謝神筠死的人多如牛毛,實在不足為奇。 “郡主,還要再查嗎?”江沉低聲問。 依如今的局勢,北衙是不能再查了。俞辛鴻的死背后竟然同謝道成扯上了關系,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如今這樁案子已經不僅是朝堂爭斗,還牽涉進了謝家家事。 連帶著謝神筠被刺一案也變得越發撲朔迷離。 謝神筠沒有作聲,她握著傘,擋開了吹來雪沫,沒有思考太久。 “不必再查了,”謝神筠道,“就這樣結案吧?!?/br> 謝神筠走了兩步,問,“東宮是不是一直在關注這個案子?” 江沉道:“是,太子殿下在親自督辦?!?/br> “先不著急結案,”謝神筠眉眼平靜,道,“把消息透給東宮那邊?!?/br> 江沉心中一凜。 她抬步下階,在離開時想起來一件事,回身道:“那個同俞辛鴻一起下獄的戶部主事,還關在北獄?” “是,”江沉答道,“此人叫顏炳?!?/br> “既然案子已結,就把無關的人都放了吧,”謝神筠抬傘,說,“讓人回去過個好年?!?/br> 年關將至,多的是魑魅魍魎橫行。 謝神筠不喜黑暗,總覺得里面藏著吃人的惡鬼。但隨著燈籠的前移,那些暗影也逼近到了她腳下。 惡鬼也好,瘋狗也罷,總歸都要被她踩在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