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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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鼓聲漸落,沈霜野仿佛能看見太子的車架行過東華門。 儲君。 承天之祚,賜居東宮。太子就是正統。 是了,私鑄兵甲案矛頭指向的是太子,如今沒有拿掉陸庭梧,謝神筠一定還會有動作。 皇帝已因迎駕東宮的事對太子有所不滿,在這個時候太子再同礦山案扯上關系,皇帝會如何想? “謝神筠還沒拿到俞辛鴻的供詞?!鄙蛩暗?,否則今日不必來試探他,“這其中千絲萬縷的聯系或許只能從俞辛鴻那里知道了?!?/br> 不管礦山案藏著什么秘密,有一點毋庸置疑。 驛館那場大火燒了半夜,謝神筠毫不遮掩她要陸庭梧死的意圖。 但陸庭梧不是她的目標,東宮才是。 沈霜野道:“你去信給林停仙,告訴他燕州城的事沾過謝神筠的手,東西留不得了?!?/br> 沈霜野低垂目光,他垂頸如鶴,凌厲孤絕,再抬眸時是說不出的狠戾:“我得赴她這場生死局?!?/br> 日已近暮,昏暗蒼穹低垂如天傾。 沈霜野在寒風中握緊手中刀,殺意如云雪遮天蓋地。 謝神筠絕不能留。 第14章 北衙大院前身是禁軍衛所,四方高墻困著陰魂,一踏進去就冷。北軍獄在最里頭,為了蓋住血氣,院里多種花木,冬日里被雪一覆,都成了冰。 今日北軍獄才下了兩個人,連風聲也像是嗚咽。 謝神筠拿過俞辛鴻的供詞翻了翻。 俞辛鴻以制舉入仕,先是在長安等缺,一等就是六年,后來放到地方,也是窮山惡水地,熬了許多年,才因為治端城水患有功,被陸仆射看中,擢入工部。 當初去慶州,是謝神筠親自點的他。 屋內靜下來。 謝神筠坐的地方正,透過鐵柵欄能看見刑房里的情形。獄中陰冷,潮濕地結了薄冰,呼出的氣都帶白霧,俞辛鴻衣著整齊干凈,面色肅然,一眼看上去沒受太多罪。 他長途跋涉,才進長安便入刑獄,聽說禁衛給他上枷時他很是鎮定,理了衣冠才跟人走。 謝神筠把他的供詞擱在了桌上:“工部這些年的賬目已經稽查清楚了,你貪墨的可不止是一處礦山?!?/br> “銀子么,誰不愛呢?!比緯?,俞辛鴻供詞里已經交代得清楚。 “為著錢?!敝x神筠點頭,“但長安的清明二渠、八水繞城的疏??樤?,賬目都很干凈。俞侍郎是河工出身,看來還沒有忘本?!?/br> “延熙七年,端南水患,白骨露野,” 謝神筠說到這里頓了頓,在燭光中側眼,沒讓俞辛鴻看到她眼神,“俞侍郎正是那次治水有功,才被擢入工部。俞大人,你與我同到慶州,看到礦山情形時會不會想起延熙七年的端南慘狀?” 同久在北地的沈霜野不同,朝上三省六部的官員,都曾被謝神筠壓得抬不起頭來?,幦A郡主起居都在太極宮,日夜浸yin在權力場,她是皇后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謝神筠端坐在他對面,火盆燒得太旺,那炭氣她也一并受了,但她鬢邊釵環未動,眸光隱含霜雪,垂袖蜿蜒在火光中,成了流淌的熱浪。 燒得俞辛鴻心神俱摧。 俞辛鴻嘴唇泛白,鎮靜的皮忽然被剝掉了。他此生都不愿再想起那年的事。 慶州跟端南一點也不像。礦山塌得太干凈了,又逢大雪,把一切都粉飾了過去。但那些死掉的人沒辦法粉飾,俞辛鴻到慶州的第一天就做了夢,夢到雪地里伸出無數雙手,拖著他下沉,沉到深不見底的黑暗里。 這樣的夢他做過不止一次。但夢醒之后,他還是他。 俞辛鴻坐在獄里,他面上已爬了老態,望著謝神筠時就像望著他不懂事的小女兒: “郡主是貴人,沒沾過泥,你同我說端南,是因為根本就沒見過延熙七年的端南。水患之后是大疫,洪州府封城,死人甚至沒地方燒,那才是‘人死滿地人煙倒,人骨漸被風吹老1’?!?/br> 俞辛鴻看著那熱浪,隱帶哀嘆,“延熙七年,郡主沒見過端南的慘狀,見過之后就會知道,能活下來的人心都硬?!?/br> “我既然做了,便想到會有這一日,供詞里有我的認罪書,那些罪狀,我都認?!?/br> “罪你當然得認,不急這一時半刻?!敝x神筠按住供詞,意味深長地說,“你供詞里說,炸掉礦山不是你的意思?” “我沒必要炸掉礦山,”俞辛鴻說得仔細,“我私開礦口為的是錢,最多不過一個貪腐之罪,炸掉礦山背的就是死罪了。是陸庭梧查得太急了,他發現了礦山賬目的問題,等我得到消息時他已經帶人去了慶州?!?/br> “但礦山還是塌了?!?/br> “是礦上的人擔心事情敗露,自作主張?!?/br> “擔心到連同他們自己一起滅了口?”謝神筠道,“礦山六個主事,可一個都沒活下來?!?/br> “滅口是我做的,”俞辛鴻指尖微微一顫,“他們死了,我就能活?!彼救坏?,“礦山崩塌,證據都沒了,只要再把人處理干凈,事情或許就可以……遮掩過去?!?/br> 謝神筠問:“其中有個叫章尋的,從救出來后就不見了?!?/br> “我也沒找到他,”俞辛鴻嘆口氣,“我猜他是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逃了?!?/br> 不必再浪費時間,謝神筠扔開那疊供詞,俞辛鴻口中沒有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