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謂荼苦(二)
回想起從前歡欣的時光,凌湘不禁彎起唇角。 貨郎甫一回頭,竟覺被她的笑容晃昏頭,不由憂心問:“嫂子是荷郡人嗎?這趟是家去吧?” 凌湘愣了愣,搖頭。 貨郎拍拍腦門:“若早問一句,我定不敢接你了!” 凌湘心有所感。 好在知曉他是善意的關心,凌湘沒讓話掉到地上,慢悠悠地問:“城外不好?” “那幫蠻仡叁天兩頭就騎馬攻城,也不是真的打起來,就是看到什么都搶回去?!必浝陕暳繚u細,說得異常謹慎:“聽說這幾天會封城了,我怕家里擔憂,這不還整車貨物都不管了,一心緊往回趕?!?/br> 情況倒和凌湘預估得差不多。 謝惟范能空出時間尋來,證明兩方已在戰后的歇息中。蠻仡作亂無非為了一口糧食,可前段時日幾乎被雪封路,不好作戰,至今日方轉為晴天,換作她也會趁機掠一波回去。 凌湘抬手虛擋太陽,暗道這實在太不巧了。 蠻仡有勇無謀,憑心行事,今早出門尚在降雪,她原以為能爭來些時間,至少不會碰上戰事,可在停雪后,一切都不太好估算。 她斟酌幾回,問道:“這時間回去,你就不怕在城外遇上蠻仡嗎?” 貨郎怕歸怕,理智猶在:“雖不敢保證安危,他們大約更看中我的貨?!?/br> 一物換一物,就看對方愿不愿接這交易了。 說話間已至城下。 凌湘搓了搓被凍麻木的手,動作僵硬地付好錢,眼看時候不早,直接在就近的客棧投宿。 *** 關榆正攏手呵了口氣,拿著刻刀,在木頭的背上刻下兩道痕。 一個人的生活略顯枯燥,有時他會對自己有所質疑。 比方說辛勤勞動過后,自床上歇下到雞鳴傳來,當真只過了一天嗎?會不會是他貪睡太過,錯過了一遍鳴響,硬是把時間過混了呢? 嫂嫂,真的只離開短短兩天嗎? 關榆正靠坐院中的槐樹下,感受不到半點時間的流逝。 先前應下的活兒早已完成,近來村里又無嫁娶,縱被相托打造棺木,然木板又大又沉,難以搬動,既無法獨自完成,他便尋了借口婉轉推托,當下正是空閑。 關榆正回到房里,找出他刻意藏起的木柱,手扶在上,無意識撫弄著木頭,在長久的沉默后,才抱著它走到桌前。 木柱長五尺,原是約莫臂膀粗幼,先前的關榆正僅在心情差的時候偶然擺弄,今日倒是下定了決心,在桌面喀嘞喀嘞地鑿了起來。 木頭碎裂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持續整夜。 這樣的噪音無疑是擾人清夢,如同褥子都沒有的木板床,躺臥在上,稍有動作都會吱呀作響,薄弱的墻身甚至能聽清隔壁今夜翻身幾回。 凌湘在夜里睜眼,分不清那是角落守宮的鳴叫,抑或是鄰房住客輾轉難眠的哀嘆。 甚至,連外面都開始變得鬧哄哄。 支開窗,遠遠看去,城門的方向亮起星點火光,轉瞬熄滅。 忽有人瘋了似地叫嚷,cao著怪異的口音喊個未停:“要攻進來了!要攻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