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偶爾周承衍看著梁桓膩歪在程知煜身上,就要不痛快地找茬挑刺兩句:“堂堂大將軍是離了別人就不能活了嗎?” 梁桓對此習以為常,淡淡道:“臣的家事與殿下無關?!?/br> 而程知煜根本不想搭理周承衍,與周承衍處在同一個空間讓他覺得惡心。他對周承衍向來是能不見面就不見面,有時避無可避就裝啞巴,把周承衍當空氣處理。 得虧了梁桓是個有實權的將軍,不然照他們這樣子,怕不是被砍了八百次頭都不止了。 路途遙遠,從京城到浮州不知要經歷山水幾萬重。緊趕慢趕,他們一行人終于在半月內到達了浮州不遠處,大抵再趕一日的路程就能到達浮州。 地面積雪甚高,按照俗語“瑞雪兆豐年”,或許這場雪在來年會帶來一場大豐收。但是現在,這對那些窮途末路的人而言就是取人性命的兇器,不知有多少性命埋葬在了這個冬季的大雪里。 程知煜心情沉重地坐在馬車上,拉開簾子的一角,沉默地望著這座除了風雪聲外一無所有死氣沉沉的城。 梁桓坐在程知煜的身旁,攬著他的肩,他們誰也沒開口說話。 突然,皚皚白雪中出現了一抹灰色,似是有個人倒在了雪里。 “停一下?!背讨馅s緊叫停了馬車,和梁桓一起下車查看情況。 那人背對著他們,雪花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快要蓋過他衣服本身的顏色了,將他與周遭白茫茫的一片融為一體。 梁桓多年身處邊關,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了定斷,但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和程知煜開口。 眼看著程知煜蹲下身翻過那人的身體,冰涼的軀體快速汲取著程知煜手心的熱度。那人臉上已經結了冰,程知煜顫抖著手去嘆他的鼻息,最后無力地蒙上了他的眼。 風雪欺他身薄,悄無聲息地將他永遠地留在了這場不知何時止息的大雪里。 梁桓上前半抱著程知煜從地上站起來,聲音低沉:“小魚,天災人禍這是沒辦法的事?!?/br> “不過區區一個賤民,死了就死了,用得著你在這里為他傷心難過嗎?”周承衍不知何時來到了兩人的身旁,看著程知煜的樣子嗤笑了一聲,“真不知道你們怎么想的?” 程知煜驀然回頭:“人命在太子殿下的眼中就是如此輕賤嗎,竟然還有三六九等之分?” “是……”望著程知煜泛紅又失望的眼睛,周承衍的話在嘴里滾了幾圈還是嗤笑著說出了口,“什么時候蜉蝣的命也能叫命了?” “天橫貴胄的命才叫命,那普通百姓就活該去死嗎?”程知煜轉身不可置信地望著周承衍,“少時在書中讀到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太子真真是忘得一干二凈?!?/br> 說完,程知煜垂下眼不再看周承衍:“你和圣人當真是親父子,難怪圣人那般喜歡你?!?/br> 十六年前,圣人為了皇位可以不擇手段濫殺無辜,如今他親自挑選出來的太子面對路邊的凍死骨只有冰冷的“區區賤民”。 程知煜抬手招來隨行的侍從,讓找個合適一點的地方把這個災民埋葬了。周承衍看著程知煜的動作還想要開口說些什么,梁桓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周承衍頓時怒火中燒,身為一國太子,他何時受過這種委屈,這一路的憋屈都在此時爆發。 心想你梁桓算個什么東西?區區將軍現在就敢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那以后還了得,怕不是要造反不成?等我上位了第一個就奪了你的權,要了你的命! 他抬腳踢向梁桓,梁桓快速往旁邊挪了一步避開。同時,他利落地攻向周承衍做支撐的那條腿。 周承衍被痛擊,眼見就要維持不住平衡地摔倒,一旁的侍衛趕忙扶住他。 程知煜忍無可忍地說道:“太子殿下你鬧夠了沒有,你知道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是什么嗎?” “程知煜,你向著他說話?”周承衍怒氣更盛,“我自認從未虧待過你,就算是在東宮的那段時間也是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你,他梁桓憑什么?” 程知煜實在沒想到周承衍這時候腦子里竟全是那些愛恨情仇,“東宮最深處的宅院上鎖了的房間里有什么需要我告訴太子殿下嗎?” 周承衍頓時如遭雷擊,僵在了原地。 東宮最深處的宅院上鎖了的房間里有什么?有他情竇初開的年紀偷跑出宮,在桃花樹下遇見的愛人。 他們相識相愛后來對方又為了他而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親筆畫下對方在世的時候的樣子,以畫來寄托自己無處安放的感情。 直到……他遇見了程知煜——長著和他喜歡的人七分相似的臉。 “誰告訴你的?”周承衍愣在原地,嘴巴開開合合,最終只是徒勞而又蒼白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那是哪樣?不管哪樣都和我沒有關系,我不關心?!背讨下曇舾裢饫涞卣f。 此話確實是程知煜的心聲,他對周承衍對他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并不在意,不管替身還是安放他無處安放的感情的玩物,無論是什么樣的,都一樣讓他感到惡心。 程知煜不再管周承衍,拉著梁桓轉身回到馬車里。 梁桓上了馬車后第一時間將湯婆子趕緊塞到程知煜的手里暖暖手,又把馬車里的小毯子蓋在程知煜的身上。 凍僵了的指尖因為湯婆子的暖意傳來刺痛又有幾分麻癢的感覺,程知煜勉強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冰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