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你想的太天真了,一個縣令做得再好,你能夠讓糧食大幅增加?還是讓人口翻倍增長?只怕三年又三年,都會被壓在縣令之位上。若是不去翰林,按道理你是去戶部最好的?”林懌說道,“你的老師本來就是戶部侍郎,你作為學生,被他帶在身邊豈不是正好?” 魏武侯緩緩開口,“若是裴侍郎不愿意,我這邊刑部也可以給妹夫騰出一個位置,只可惜現在圣旨已下,妹夫你這般好不容易改了運道,卻遇到了這樣一個老師,這樣選擇外放,實在是氣運太差?!?/br> 傅嘉澤沒有說話,他淡淡笑著,只是眉峰略略壓低。 林寶珍看著這樣的眼神,嘴角抿了抿,在夢里的時候,自己說話,傅嘉澤就常常露出這般表情,那是不耐煩,勉強聽著,卻不打算照做的意思。 傅嘉澤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見著林映雪,那眸光之中的不耐煩才消逝。 林寶珍心中發酸,想到了在同吳縣最后的際遇,這才開口說道:“圣旨已經下了,妹夫就是一個七品縣令,更改不了的?!?/br> 林映雪開口說道:“不是七品,是六品?!?/br> 林寶珍眉頭一皺,低聲喃喃說道,“我怎么記得是六品?!?/br> 在場能夠明白林寶珍話語之中意思的只有汪氏和林映雪。 汪氏連忙說道:“許是你記錯了?!?/br> 汪氏覺得女兒事不關己的時候,很是馬虎,說不定記錯了。 林寶珍搖頭:“不會啊?!?/br> 六品和七品他當然記得清楚,畢竟總是被人嘲笑過,不過是七品芝麻官的夫人。 謝淵聽著林映雪糾正七品為六品,心中覺得發笑,自己已經是刑部尚書了,還背靠著宸妃娘娘,若不是自己不善經濟,戶部尚書哪兒有別人的事? 而謝淵把妻子一摟,忍不住笑道:“妹夫是幾品的官員,只怕是二meimei和妹夫最在意了,寶兒你何必在意?!?/br> 謝淵猛地靠近,他身上的酒氣熏得林寶珍想吐,她哇得一下直接吐在了丈夫的靴子上。 “哎呦,怎么吐了?!?/br> “寶兒,你哪兒不舒服?!?/br> “小姐!小姐!” 一片混亂之中,傅嘉澤就帶著林映雪走了,馬跟在他們兩人的身后。 林寶珍氣息奄奄,面若金紙,她是真的不太舒服了,謝淵不敢耽擱,立即也帶著人離開,只剩下林懌和汪氏站在門口。 這個時候兩人才發現,傅嘉澤和林映雪已經走了。 “我還想要交代二女婿幾句?!绷謶X得還沒有挑撥夠,還沒有暗示女婿,那位老師的不軌之心,若是老師和弟子的岳母成事,可不是什么美聞。 “有什么好交代的?難道是交代遺言?”汪氏把傅嘉澤當做死人看待。 林懌想著自己的那首詞,心中覺得明日里就想法子流露出去。 那首詞繾綣多情,最適合秦樓楚館里的樂籍唱曲,到時候眾人就知道,溫蕙和他林懌曾經有過山盟海誓,繾綣情意,看溫蕙如何再找人家。這樣溫蕙自然在京中無地自處,最好是哭哭啼啼和女兒一起去同吳縣赴任。 林懌本來眉心微皺,現在舒展開,“夫人說的是,我和小小的七品縣令沒什么好說的。之前還說大話要請誥命,七品誥命嗎?” 汪氏用帕子捂嘴,忍不住偷笑說道:“剛剛你二女兒說了,是六品不是七品?!?/br> 林懌也覺得林映雪糾正六品七品之事很是可笑,芝麻大點的官,哪兒有什么好糾正的。 “反正很快也要外放,眼不見為凈,無需理會他們?!?/br> 汪氏點頭,“本該如此?!?/br> 下次得到他們的消息,應該是傅嘉澤喪在同吳縣,他們寫信安慰一番。 汪氏又忍不住想到,現在丈夫也不喜林映雪了,林映雪喪偶之后,總不至于回到林府。 最好傅嘉澤過幾年再死,這樣林映雪就越發不能回林府了。 / 林映雪抬眼去看傅嘉澤,他正從馬的側邊拿出了水囊喝水。 傅嘉澤注意到了林映雪的視線,搖了搖水囊,“你要喝一些嗎?” 林映雪搖頭。 每次喝過了酒,傅嘉澤總是要多喝一些水,隨著一囊水下肚,因為騎馬而再度翻涌的酒意緩緩下沉,面上本來有一些紅,此時也消退了。 傅嘉澤單手捏著水囊,看著林映雪的面頰,她似乎在想事情。 是在想剛剛那些人的奚落? 本來自己得了狀元,那一日游街的時候,還給了她無限風光,是不是轉眼之間自己質疑外放,又讓她成了笑柄? “我這般外放,你是不是心有芥蒂?!比绻皇呛攘司?,傅嘉澤也不會這般直接說,說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倘若是他還沒有外放也就罷了,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是林映雪心有芥蒂,只能夠從其他事情上彌補一二。 “為什么這樣說?你外放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怎會介意?”林映雪先是反問,忽然想到了六品七品的爭執,不由得失笑著說道:“因為我糾正嫡姐的說法?她說你是七品,我說你是六品官員?” 傅嘉澤把水囊放在了馬車,低低應了一聲,聲音還被馬蹄聲掩住了。 不過林映雪還是聽到了。 已經快到宵禁時候,街上鮮少有人,林映雪主動握住了傅嘉澤的手,兩人的披風垂下,兼大袖低掩,遮蓋了兩人交握的手。 柔軟的溫度從手心一直傳開,傅嘉澤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林映雪,她柔美的面頰上是淺淺溫柔笑意。 傅嘉澤咻忽心中一松,知道妻子知道自己的志向,并不在意外放之事,也就放下心中的負擔,回握住她的手。 兩人并肩更緊一些,幾乎腳與腳都相互快絆著了。 林映雪繼續說道:“因為嫡姐這個人不一般,所以我想確定一下,是不是有些事情已經變化了?!?/br> “不一般?”傅嘉澤的眼角一抽,想到的是林寶珍確實非同一般,她行事可以說是隨心所欲。 “嗯?!绷钟逞┱f道,“其實,你在說你要外放為同吳縣的時候,我一直有些害怕?!?/br> 畢竟最開始,傅嘉澤一直和林映雪說的是選擇牛首縣,結果圣旨下來,就成了同吳縣,讓林映雪總是忍不住想到了嫡姐的預知夢。 今天晚上妻子的話,有些怪異,前一句還說林寶珍不一般,現在又說到了害怕。 不過傅嘉澤還是溫聲細語地說話。 “害怕什么?”傅嘉澤聲音溫和,“怕我不能再升遷?不能回京?” 林映雪搖頭:“我怕你葬身此地?!?/br> 傅嘉澤失笑,“你是覺得靠近邊境危險嗎?簡赫將軍早已經回邊境坐鎮,不會有什么大危險,我要外放至此地,也會帶著人馬?!?/br> “剛剛我說了嫡姐不一般,是因為嫡姐曾經做過一個夢,在夢里她嫁給了你,而你最后葬身的地方,就是同吳縣?!?/br> 第090章 傳唱的詞 傅嘉澤覺得自己的酒喝得有點多, 不然怎會聽到這般的話? 他閉著眼揉了揉太陽xue,等到睜開眼,見到的還是林映雪澄澈帶著鄭重的琉璃色杏眸。 她是認真的。 傅嘉澤甚至一瞬間覺得妻子是不是吃醋了, 畢竟自己險些與林寶珍有過婚約。 但是林寶珍此人不著調,自家妻子千百倍地強于林寶珍,林映雪怎會吃林寶珍的醋? “就算是度數不高的梅子酒, 偶爾也會讓人上頭?!备导螡晌裾f道。 林映雪忍不住笑了出來,無奈說道:“你以為我喝醉了?我沒有?!?/br> 關于林寶珍的事情, 她壓在心底已經許久了, 此時溫聲說道:“林寶珍的事情, 我細細和你說?!?/br> “好?!?/br> 從抄佛經的那個午后開始,林映雪慢慢開始說起。 大概是現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那件事明明還不到一年時間, 如今說起來卻恍如隔世。 傅嘉澤一開始表情輕松, 到了后面漸漸神色凝重起來,到了后面又放松起來。 他在聽到了嚴璣之死的事情上, 簡直有些哭笑不得,甚至還忍不住笑著搖頭。 “所以, 說不得本來你要是入了內,可以避免掉嚴小公子的死亡,而她卻硬生生不許你入內, 由著嚴小公子被人擄走,促使了這件事?” “是啊?!绷钟逞c頭。 林映雪見過嚴璣那個孩子,覺得這般死了可愛可憐,然而想到了永寧侯府老夫人, 自從知道了的嚴璣的身世,只怕是見到了嚴璣就覺得痛苦。 這真是一筆算不清的爛賬, 要是一開始嚴璣沒有出生就好了。 傅嘉澤想著的是,對于不聰明的人而言,就算是有了那個預知夢,也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永寧侯老夫人真的只是殺了嚴璣?是不是還在賀蘭汀身上動了手腳,好讓賀蘭汀無法有孕? 宸妃入宮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每個月的月事準時,都不曾有孕,只怕那位老夫人真的動了手腳。 按照這樣來推斷,林寶珍等于親手葬送了宸妃一脈的未來,而且這件事宸妃娘娘尚且不知,今后無論什么時候爆出來,整個魏武侯府都沒有好果子吃。 他的舅舅傅斌現在的狀況不是很好,隱隱被陳攀蠶食力量,而這陳攀就是謝淵的人,倘若是把嚴璣之死重新扯出來,定然會讓陳攀所有的經營全部落空。 傅嘉澤心想著,離開京城之前,這件事得告訴舅舅。 這段時間他多少為舅舅的事情牽掛,如此算是意外驚喜了,可以讓舅舅少說能多安穩許多年,而到時候自己說不得已經回京,又可以幫襯一二。 解開了舅舅的隱憂,傅嘉澤長眉舒展。 “我這人氣運不好,唯一的長處就是頭腦還算是靈活?!备导螡筛锌f道,“你嫡姐正好和我相反,我本來還有些羨慕她的福運,現在看來,我還是寧愿要腦子,而不是要這福運。若不然天大的機緣擺在面前,只怕都會錯過?!?/br> 明明在說很嚴肅的事情,聽到傅嘉澤的話,林映雪還是忍不住笑起來。 若是她自己,也寧愿要腦子,而不是要福運。 哪兒有像是林寶珍那樣的,要嫁給魏武侯府那樣的人。 林寶珍在心中比較魏武侯與傅嘉澤,林映雪也悄悄比過,她覺得自己的丈夫完勝。 傅嘉澤見著林映雪笑了起來,唇邊也噙著淺笑。 今夜夜幕有云,月光透過薄薄的云層照射下來,給兩人身上猶如籠了一層薄紗。 這樣的月光下,傅嘉澤的聲音也越發柔和。 “同吳縣的事情,我覺得是這樣的,倘若是我只堪堪過了秋闈,那定然只是單一的同吳縣,我做個七品縣令。而現在的情況是,我是狀元,這三縣合一,官位就和那個夢不一樣了?!?/br> 林映雪覺得也是,只是這新的同吳縣是囊括了曾經的同吳縣,說不得嫡姐的夢還是會應驗。 想到了這里,她的手心浸出了冷汗,又開始有些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