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市初夏的夜晚裹著潮濕的梅雨氣息，李旻踏進停車場時，鞋跟敲擊水泥地的聲響在空曠的廊道里格外清脆。陳越單手插在西裝褲兜里走在她左側，另一只手隨意地垂在身側，指尖時不時擦過她的絲質袖口，像試探又像無意識的親近。

    “待會兒別靠太近?！崩顣F在電梯按鈕前駐足，鏡面金屬倒映出陳越解到第二顆紐扣的襯衫領口，“朱老師最愛在入口拍照發班級群?！?/br>
    陳越按下f3按鍵，電梯頂燈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星芒：“保證和您保持安全距離?！彼鋈粌A身，雪松香水味漫過她鼻尖，“除非老師需要人擋酒?！?/br>
    電梯門開時的冷風沖散這縷親昵。

    會廳的水晶燈把香檳塔照得波光粼粼，朱老師在門口熱情張羅著，見李旻來，趕忙迎上去，“李老師好久不見??！如今還在滬中帶競賽班？當年您那套特訓方法簡直......”

    “早過時了?！彼χ貌枭w撇去浮沫，余光里陳越正被一群人勾著肩膀碰杯。白葡萄酒在高腳杯里晃出危險的弧度，他的袖口卷到手肘，小臂內側未褪的抓痕隨舉杯動作若隱若現。

    “越神當年可是咱們組的活題庫！”如今已是券商高管的徐鉑森撞了下陳越的杯，“高二寒假那張變態難度的模擬卷，你愣是在自習室寫了叁天熱力學反應詳解送我——”

    陳越仰頭飲盡殘酒，聽見李旻的銀勺在瓷碟上擦出輕響，他忽然偏頭朝她眨眼，眸底水光瀲滟如揉碎的星辰。

    白葡萄酒第六次添滿時，陳越后頸已經漫上霞色。李旻在桌下扯他西裝下擺，被他反手勾住指尖：“真最后一杯?！毖鲱^飲盡的瞬間，水漬掠過唇角弧光恰好撞上她蹙起的眉心。

    酒的醇香蒸騰著嘈雜的人聲，朱老師舉著單反擠進人群：“世紀合影！李老師往中間靠靠！”

    人潮推搡間，李旻的后背貼上陳越灼熱的胸膛?？扉T聲如驚雷炸響，他的指尖在鏡頭死角撫過她腰際，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電流。

    酒局一直持續到九點，陳越以順路為由，邀請李旻與他共享一輛代駕車，卻被一旁的徐鉑森偶然聽見，笑著拍他肩說，“好巧，越神，我也和你同路，咱仨一塊吧?！?/br>
    代駕小哥鉆進駕駛座時，徐鉑森正興致勃勃地同陳越寒暄，陳越拉開車門的手晃了晃，最終還是轉頭朝李旻，“麻煩李老師坐副駕監督了?！?/br>
    車子拐進匝道時，陳越突然降下車窗。李旻正在儲物格翻找，聞聲猛地轉頭：“關窗，醉酒吹風容易吐?！?/br>
    “就想醒醒神?！标愒秸碇^枕笑，耳后的極淺的鈷藍顏料痕在路燈下一閃而過。那是幾日前李旻用獾毛筆刷涂鴉的星空，此刻隨呼吸起伏如暗潮涌動。

    “說了讓你少喝點?！编凉值恼Z氣裹著夜色的柔，礦泉水卻妥帖地遞他手里，“涼的，含一會兒再咽?！?/br>
    后視鏡里，徐鉑森的醉眼突然清明叁分——李旻對車輛陳設的熟稔，與對醉酒者似怪非怪的語氣，不該是普通師生該有的肌理記憶。

    拐進徐鉑森家小區時，晚風卷起匝道旁的梧桐絮撲在擋風玻璃上。陳越的指節無意識敲著皮質座椅，腕表秒針爬動的節奏逐漸紊亂。

    “靠邊停吧?！毙煦K森突然出聲，公文包金屬搭扣撞上車門發出悶響。便利店霓虹燈在他鏡片上投下血色光斑，“就兩步路，我自己走回去?！?/br>
    車載導航“?！钡厍袛嗑€路提示音，陳越看著徐鉑森推開車門，雨后潮氣混著尾氣漫進車廂：“不用送到單元門？”

    “你這醉貓先顧好自己?！毙煦K森扶著車門笑得微妙，目光掠過李旻搭在車門上的手，“代駕師傅，等會記得順路給這位老板買解酒藥?！?/br>
    黑色suv終于地下車庫，感應燈逐盞亮起，在潮濕的水泥地面投下蜿蜒的光帶。陳越下車時踉蹌了一下，手撐在車頂穩住身形，腕骨在昏暗光線中泛著冷白。李旻從副駕下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節奏比平日急促，指尖攥緊的礦泉水瓶發出細響。

    “我自己能走?！标愒叫χソ铀蹚澋耐馓?，呼吸間帶著葡萄發酵的甜澀。李旻側身避開，絲綢襯衫掠過他發燙的指尖，像尾溜走的銀魚。

    電梯間的鏡面映出兩人的身影。陳越倚著金屬壁望著李旻發呆，數字鍵跳到11層時，他突然抬手拂去她肩頭的碎片：“老師，頭發沾了東西?！?/br>
    李旻后退半步，背脊貼上冰涼的鏡面：“滿身酒氣別碰我，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非得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