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52節
但是對于姜青禾來說,寧愿多掏點錢,也想要油枯餅,因為這種是上好的肥料和飼料,油性大。 所以她想要回自己這部分榨完油的枯餅,還得另外再掏十幾個錢買回去,這跟一開始說好多少錢的感受又不同。 等待伙計回話的時間里,姜青禾雇了輛拉貨的車,叫人幫她把這三大桶油和一小壺麻油綁好。 她正準備去叫人的時候,伙計也出來了,他壓低聲音問,“你們真肯出四兩學榨油?” “得你這里有個準話,我回去問問,你得說清楚了,包不包木匠和石匠來底下炮制油具,期間出了問題來不來解決?” 伙計連忙說:“你剛才那些俺都去問了,肯定包阿,俺們一個鎮子的是吧,雖說不沾親帶故,肯定不能哄騙自己人,四兩銀子六個人學,半點不虧是吧,回去問問吧,俺等你嘞?!?/br> 姜青禾點點頭,坐在大轱轆車上深思,其實明年想要開個榨油坊的話,今年這個時候學最好,這里只有秋冬兩季榨油最盛,每天都有油榨,光是看也能學到些東西。 只是這筆錢誰出的問題而已。 今年的油菜收割期已經過去,她的新油也到手了,這滿滿的油,雖然不清亮,但有股nongnong的菜香味,頭油香氣還不濃烈,但是二油的香隔著好幾層麻紙都能聞得見。 姜青禾帶油桶坐筏子回去,沒辦法靠她一個人搬回去,還是請筏客子幫她看會兒,跑回去趕了車才運到家的。 新油當然得要拿來油炸。 她之前生病加上又忙,到現在也沒有拿得出東西答謝苗阿婆和四婆她們,趁著今天這個好時候,叫大伙來吃飯。 尤其蔓蔓也說要帶兩個小伙伴來吃。 先蒸了紅薯,摻點之前徐禎換的糯米粉,揉成一個個小圓球,沾點白芝麻,等人快到齊再下鍋油炸,再炸一盤rou丸子。 切了豬肚成絲,放醋和辣子,燉在小砂鍋里熬酸辣肚絲湯,天冷喝一碗最合適不過。 在燉的過程中,姜青禾帶上長款皮質手套,拎著奶桶去牛圈里擠奶,由于她的不熟練,擠奶時母牦牛想踹她。 但她還是得到了一大桶牛乳,很白沒有腥氣,不像羊奶有的膻腥味太重。 說到羊,她明天得去草場一趟,順道趕回來。 等牛乳上鍋,沸騰逐漸平息結成奶皮子時,門口有幾道輕輕的腳步,接著灶房門邊上探出幾個小腦袋。 蔓蔓推著小芽,一手牽著二蛋,還要拉小草,她笑瞇瞇地說:“你們進來呀,我娘在燒好吃的?!?/br> 她驕傲又自豪,“我就說了,肯定有很多好吃的?!?/br> “姨姨好,”小芽和二蛋靦腆地喊著,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被請客,去別人家吃飯。 小芽紅著臉把六顆雞蛋遞給姜青禾,“俺娘叫俺帶來給姨姨你的?!?/br> “還有俺的,”二蛋這個男娃摸出一袋麻福糕,用蓖麻籽和酸菜做的。 姜青禾撈出炸的金黃酥軟的紅薯丸子,沘了沘油轉過去忙道:“甭帶東西來,你們坐那去,姨拿東西來給你們吃?!?/br> 這還是蔓蔓頭一次帶朋友到家里吃飯,姜青禾在鎮子上買了跐耳子(貓耳朵)、糖酥餅,再放上炸好的紅薯團子和熬好的牛乳。 小芽和二蛋看直了眼,不敢伸手拿,蔓蔓就抓了把跐耳子,一人一大把塞進她們手里,昂起頭說:“吃吧,到了我家,” 在姜青禾以為她會說到了我家就是到了自己家時,她拐了個大彎說:“雖說到了我家還是我家,但我是老大,你們跟著老大指定有好吃的?!?/br> 這兩個被她忽悠地直點頭,小草只是笑,小娃們吃著甜甜軟軟的紅薯團子,又猛猛灌上個小半杯的牛乳,一個個攤在椅凳上不想動彈。 后面蔓蔓要出去玩編馬蓮,等她們跑出去后在院子里嬉嬉鬧鬧時,苗阿婆和四婆也來了。 “瞧瞧俺帶了啥?”苗阿婆捧著罐東西進來,她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到了。 姜青禾只聞出來時羊rou,其他聞不出來,“黃燜羊rou、燉羊rou…” 一連猜了幾個也沒猜中,苗阿婆笑著掀開鍋蓋,“是醬羊棒骨,俺煮的老好了,一抿就脫皮,給你補補?!?/br> “俺這才是黃燜羊rou,等會兒嘗嘗,今年新做的粉條也擱里頭了,”四婆獻寶似的湊過來。 虎妮和宋大花從外頭跑進來,寒風吹得人直打顫,一進了灶房就擱那火塘邊烤手。 宋大花蹲在那烤了烤自己的衣袖,她聞了聞,“咋這老香呢?俺可沒做啥菜啊,俺帶了一壺酒,擱火塘里溫會兒,大家喝一杯啊?!?/br> 等夜深了,屋里還熱鬧著,喝著熱騰騰甜滋滋的小酒,虎妮豪邁地啃著醬羊棒骨,姜青禾捧著牛乳喝,其他喝小酒時不時砸一聲,多享受啊。 小娃在火光里跑跑跳跳,嘻嘻哈哈,大人則說著話,聊著今年的改變。 外頭秋風四起,屋里火光騰騰,熱鬧四溢。 第124章 心有希望 生了火塘, 那么一堆火肯定要烤點啥,宋大花從家里拿來一籃子土豆和紅薯,她今年忙著賺錢,她男人王貴除了地里各種活, 還得忙著照顧果樹, 加之地里糞肥給的不夠, 種出來的土豆和紅薯一個個小巧玲瓏。 氣得宋大花邊刨邊罵,刨到最后都氣笑了,這會兒也不氣了,她挖個坑摟摟灰埋進去,“正好, 小的過會兒就熟透了,就白瞎俺那么好的地?!?/br> 苗阿婆伸手把火鉗子拿過來, 夾了筷炭放在灰上, 她轉頭問:“剛說到哪了?” “說到染坊了, 招了五六叔家的小兒子和根子叔家的閨女, 還得找個正經記賬的, ”姜青禾給蔓蔓解開兩顆疙瘩扣,隨口接上。 “哎可不是, 上回你買的那兩臺織布機也到了, 一天到晚哐啷哐啷, 俺說以前染坊就只能聽見水滾和搗布的聲音, 現在一天天想靜會兒都沒法子?!?/br> 苗阿婆話里狀似嫌棄, 可語氣是笑著的,人老了哪會不愛熱鬧。 “那織布機的腳蹬子好使了后, 一天能織出好幾丈的布來,這會兒趕著做活, 等徹底冷下來就能織完厚布了,”苗阿婆絮絮叨叨,“還有新收來的棉花,慢一些織的細點,入夏能裁了當衣裳穿?!?/br> 雖然姜青禾很少來染坊了,可苗阿婆還是很喜歡把大事小事都說給她聽。 直到現在苗阿婆都很感慨,不喜歡鎮里的染坊老是染單一顏色,后來離開鎮里回到春山灣,十來年見到的也全是灰黑兩色,就算是藍的也磨得發黑了。 可直到這里也有了染坊以后,先從女人頭上和身上出現了紅開始,再是小娃穿上了紅黃兩色的布鞋,后面摒棄了那些衣裳,也肯給娃穿上整套的簇新大紅或是淺色的衣裳。 再賺了點錢,又收了棉花,織布機織布漸漸快了,這下不管男女老少都想穿件不一樣花色的。 以前在灣里一瞅,十個人七個灰三個黑,現在到灣里來,藍的藍,紅的紅,綠的綠,深淺都不大相同。 眼下更多是胡亂疊加顏色,紅的黃的藍的穿一氣,亂七八糟的也沒人笑話,想穿就穿唄。 遠的都不說,光是今天她們這幾個人穿的都不一樣,姜青禾瞅了眼,她自己很喜歡綠色,穿的是綠色對襟襖子,宋大花已經習慣穿紅色了,不是木紅色就是暗紅。 而虎妮她穿的是毛藍色,四婆愛穿靛青的,苗阿婆也穿紅的多,并沒有人穿灰黑或褐色的衣裳過來。 而上一年,體面一點的衣裳就是沒漿洗那么白的藍布衫子,還得沒打補丁的。 怪不得剛才都在感慨,這一年的功夫變化也太大了些,畢竟顏色是最直觀的沖擊。 宋大花往后靠了靠,她以前為著幾個錢,天天和王貴起早摸黑替別人家地里干活,只掙一兩個錢,還要夸口要蓋青磚瓦房時。 她想的是總能攢到那筆錢的,那會兒土長好心,讓她自己挖土去叫燒窯工燒,錢能省下不少,可她那時想靠自己再賺賺。 現在青磚也運來了,瓦也有了,木頭請人砍的,師婆給算好了日子,等不及三德叔他們回來,她在鎮上請了粗木匠明天過來。 宋大花望著迸裂的火星,她聲音有點輕,“俺就要有磚瓦房了” “啥?”虎妮沒聽清。 宋大花大聲地喊,“俺就要有一座磚瓦房了!” “娘嘞,曉得你厲害了,啥時候動土哦,”虎妮替她高興,用肩膀撞撞她。 四婆也高興,“啥時候嘞,這么好的事情到這會子才說,” “明天,明天噻,都來都來嘛,不拆那舊屋,擱邊上再拓一點去,”宋大花撈起手邊喝剩的酒,又猛灌了一杯,“俺也要住青磚房了?!?/br> 她攬過姜青禾的肩膀小聲道:“多虧了有你阿?!?/br> 這從關中逃難逃荒的路上走來,一無所有到現在即將有間明亮的屋子,她最敬她自個兒,要說謝,就是謝姜青禾了。 無論是在她沒糧的時候,喊她去吃飯,還是之后給她夫妻兩都想了條明路,叫王貴種梨樹,讓她去各村辦喜事。 可姜青禾又怎么不觸動,要不是宋大花的到來,一個相同境遇卻比她更糟糕,但是那積極昂揚的生命力,讓她猛然驚醒反思。 她才開始漸漸忘記以前,試著重新生活。 “來,大伙干一碗,”姜青禾舉起碗,碗里還剩了些酒,喝點酒吧,其他啥話都不用說了,就當敬自己。 當然喝了酒后,又暢聊到深夜,第二天姜青禾難得爬不起來床。 要不是惦記著今天是宋大花的好日子,她估摸著真起不來。 動土不用給東西,只要幫忙一起張羅著動土酒就成。 宋大花難得穿了件正紅的襖子,其實她才三十出頭,比姜青禾才大兩歲,可她cao勞奔波,又黑了點,還瘦,就顯得面上沒rou。 可這會兒喜氣洋洋的,襯著她也年輕了好多。 動土過后,吃過動土酒,鎮上粗木匠帶著他的一幫子徒弟忙活起來,之后這段日子他們會住在姜青禾之前那房子里,至少有火炕。 姜青禾跟虎妮幫她張羅著晌午的吃食,蒸了紅糖饅頭,殺了兩只雞,削土豆來配它,土豆雞塊的味道總不會差,另有干菜和干豆角等等菜蔬。 下午后姜青禾則去了一個人去了草場。 在駝隊起場前,她有件事想托付給他們。 到了駝帳里頭,大當家的問她,“咋之前說你們灣里土布織的好,俺們都要走了,你還不送來?!?/br> 姜青禾仰頭望天,還賣啥土布,今年各家冬天的衣裳和夏衣有夠做再說吧。 不過說到這個,她有點疑惑:“南邊的棉花便宜,咋你們都不帶點來這里賣呢?” “是便宜啊,南方千里棉田,棉花價格如草賤,為啥不帶,”大當家一屁股坐在氈布上,搖了搖頭,“從南方一路往北三個月的路程,那南邊的鬼天氣,一個半月在下雨,早前帶過一次,棉花都霉了?!?/br> 姜青禾覺得靠在這里收棉花價錢太不劃算了,本想著他們能帶的話,明年回到這里時就有更多的布匹。 其實她更想自己去一趟南方,她也想見見外面的繁華,還有南邊的織布技術、印刷還是染色技術等等都要發達很多,能學到一二帶回來也好。畢竟這里一切太過貧瘠,連書本都貧瘠到只有黑白兩色,更沒有啥話本子。 騎馬先生想了想說:“棉花的話,別看它輕,但是脹起來,一輛車也塞不下。不過要是棉線的話,卷起來放在皮口袋里,能給你帶一車回來?!?/br> “鎮上的棉線一卷要十幾個錢,那邊多貴?” “你要是想要好的,幾百上千錢的也有,就不糙的話,五六個銅板能有十米吧,”騎馬先生估算了下。 姜青禾此時有點羨慕嫉妒了,她沉思了會兒,手里還剩下三十多兩銀子,她最后艱難地把腦子想買上二十兩的想法打散,要是有錢她更想買成捆的細布,那價錢著實吃不消。 “十兩銀子左右的棉線吧,太多我沒錢?!?/br> “咱們誰跟誰啊,”大當家很豪爽,然后在姜青禾期待的目光里把話接下去,“可以給你賒賬,還不出就上衙門告你?!?/br> “得嘞,那我還是給錢得了,”姜青禾表示自己招惹不起。 “除了棉線這頭的事情,其實還有件事情,我想請你們幫我在南邊帶些書來?!?/br> “書阿,”大當家皺眉搖頭,“南邊像棉花、糯米和稻子這種多就便宜,可書你買得起不,這個價俺都不敢報,一本書少的一兩銀,多的幾兩?!?/br> 他自從聽聞了書價,都是繞著書鋪走的,娘的那是個銷金窟,怪道說讀書人不容易,就這筆墨紙硯的花費哪有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