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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眠春山在線閱讀 - 眠春山 第81節

眠春山 第81節

    別瞅春山灣地方小, 二愣子可不少。

    過來找土長的那五六個男的,花花腸子一副,凈愛些俏的玩意。

    長得五大三粗,皮膚墨黑, 一穿白的, 跟烏鴉梳妝——黑里俏似的, 都不忍心多瞅他們一眼。

    “憑啥給娘們染啥紅丟丟的色,一個個扮的連毛角子都要飛了,”叫黑娃的不滿極了,“恁得給俺們也染個瓦藍的色才成?!?/br>
    “晚點再說,”土長冷著臉, 藍草才種下去沒多久,哪來的藍拿過來給他們染。

    前兒個才染了紅, 哪有步子叉得那么大的。

    “那總得給染個旁的色吧, 她們穿新衣裳, 俺們啥也沒落著好, ”黑娃大喊。

    頭上立即挨了土長一掌, 被揪著耳朵往前走,“你以為你是伢伢子, 跟你說話還要提猴猴剝蒜蒜, 耳朵塞驢毛了聽不見是不?”

    黑娃討饒, “哎呦, 土長你輕點。

    ”

    現在農忙, 土長天天這跑那跑,火氣大得很, “你們幾個正愁處不愁,愁的驢卵子轉筋, 都給俺滾去秧苗地里忙去?!?/br>
    幾個人灰溜溜跑遠了。

    每年種稻子前,得提前育苗,芒種前一天移栽出來,到了芒種開始下地插秧。

    每家的秧苗都是出苗后,按捆分給大伙的。

    土長瞇著眼瞅他們的背影,“俺也去地里走一趟,他們說的別管,這頭那頭忙哪有功夫能管得上他們?!?/br>
    “想染也沒法子,布頭不夠,”苗阿婆背著手搖頭,又對姜青禾說:“過來煮料?!?/br>
    今天染坊里只有她們兩人,宋大花跟虎妮下地去了,至于她們還留在這,得把其余毛線給染了。

    眼瞅著快到芒種了,沒多久就是端午了。這里過端午有個習俗,要帶五色線。

    不過灣里人最多帶個紅繩,其他繩線費錢。

    但她們要賣錢,苗阿婆調了四小盆染料,分別是紅、黃、藍和黑,至于白壓根不用染,只要將白羊毛洗干凈就成。

    灶臺邊苗阿婆用木棍攪著染料,姜青禾在一邊用撥吊轉羊毛線,之前的羊毛線太粗了,編繩線不好看,得要特別細的才好。

    “做啥要那么細,一丁點大,手捏著都費勁,”苗阿婆不解。

    姜青禾邊轉著邊說:“這樣編五色繩好看又省料,之前這搓得跟筷子頭一樣粗,得費多少毛線?!?/br>
    “嬸,你等著我這弄好,給你編條看看,”姜青禾伸手理了下羊毛線,她低著頭看有處打了結的地方,自顧自說,“之前說教嬸你打毛線,你說學不上,這繩編手指頭更使不上勁,我編條給你?!?/br>
    “那感情好,俺這手指頭費勁能編點啥,你編點俺瞅瞅?!?/br>
    姜青禾很會編繩,早些時候還擺攤編過不少手鏈和中國結賺過錢,不過她以前用的是蠟線,現在羊毛線也湊活能用。

    她拿出之前染好的幾種顏色,雖然粗了點可也能用,先用三股繩編了串麻花練練手。

    苗阿婆看見后笑了聲,“這俺也會?!?/br>
    “鬧著玩的,”姜青禾笑道,又給拆了,認真選了紅色、淺黃和沒染色的白,淺黃單獨一根,紅白一起,三根對折。

    苗阿婆也停了攪料的動作,拉了把凳子湊過去看她編,初時也不覺得有多稀奇,直到姜青禾拉緊了繩線,一朵紅色小花乍然出現,包裹著白色的花芯。

    “嚯,這咋來的,”苗阿婆很是震驚,她在鎮上也從沒見過這樣的款式。

    姜青禾又放慢動作給她編了個,熟練的話一會兒就能編完一串,沒有連接的斷口,一朵又一朵小花串成了手鏈。

    “俺可不舍得帶,多漂亮啊,”苗阿婆喃喃。

    “帶唄,壞了再給嬸你編,”姜青禾拉進凳子,她又新起了繩來編。

    手上動作沒停,她低著頭編繩,微微側頭跟苗阿婆說:“嬸,你說我教灣里人編繩咋樣?她們編完按五條繩一個錢收進來,再賣出去?!?/br>
    “這是你自個兒的本事,你真愿意教給她們?”苗阿婆沉思了會兒問。

    姜青禾搖搖頭,“這也不算我的看家本事,也是從別人那學來的,能教就教,想著叫大伙也賺點錢?!?/br>
    苗阿婆嘆口氣,“你教了她們,有些人可不會念著你的好?!?/br>
    “我也不是為著叫大伙念我的好,一個人一雙手能編多少,編多些賣出去也多,”姜青禾笑了笑,“我也想告訴她們,染了色的線也可以不織成褐布,能做成別的,就算她們不染,那就收她們的毛線自己染,再賣出去?!?/br>
    苗阿婆沒有阻攔她,而是說:“等土長她們來再商量商量?!?/br>
    可土長和宋大花幾個一瞧到編得這樣細致的繩串,人家肯教,哪有不應的理。

    當天晌午就挨家挨戶支會聲,今天地里活早點歇,男女老少都來拿著凳來村口,有事要說。

    不年不節還趕農忙邊上的事情,搞得大伙稀里糊涂,摸不著頭腦,但也早早歇了工,小孩拿著矮凳,大人搬了長凳,要不椅子慢悠悠走來。

    女人們最近可有得聊,剛找地坐下,屁股挨著凳就指指別人衣裳上的紅花,“咋想的,真艷,俺回去拿了那灰衣裳,你給俺也做朵花唄?!?/br>
    “這有啥,你瞅瞅小鳳那,她用皮膠黏了朵紅花,粘那筷子上充那發簪?!?/br>
    “你可別說,瞧著還怪好看的,俺等會兒去問問咋做的?!?/br>
    說到興頭上又放聲大笑,叫那群抽著煙的漢子不解,直說她們都瘋了頭。

    直到土長踩在凳子上時,大伙全都住了嘴,仰頭瞧她。

    “今兒個叫大伙來,不為別的,說說染坊的事。老有人說,俺們山毛子穿點黑唧唧的色就成了,要啥艷的,下地做活又不耐臟,做啥費錢?!?/br>
    “俺呸!”

    土長站在椅子上,氣勢半點不減,“啥山毛子就不能穿翠了,一年到頭那灰不溜秋的。你們瞅瞅對面草場的蒙人,穿的綠纓纓,紅當當的多好。少給俺說些沒味味子的話?!?/br>
    “不過,晚些等打了槐米,也給男的染些能穿的色,省得追著問俺?!?/br>
    底下一陣笑開,黑娃幾個帶頭大喊:“得嘞!”

    土長等安靜下來又說:“今兒個找你們,也是給你們謀了個生意,要不要做隨你們?!?/br>
    她拍拍手,一個木頭架子從人堆里推了出來,上頭懸了一排粗細不一,五顏六色的線。

    這倒好,可上面掛著的一串串花色不同,瞧著就別致的手鏈,一時叫眾人看直了眼。

    “啥子,瞧著新奇?!?/br>
    “咋還能編了花,俺瞅瞅,”有人蹬了下板凳,踮起腳往那瞅。

    小娃們要不是被爹娘牢牢綁著手,早就躥上摸摸瞧瞧了。

    一陣轟動中,土長敲了鑼才停下,姜青禾將木架子移到中間,面對眾人投注而來的視線,她不慌不忙地開口:“現下大伙心里肯定在想,這些線又是弄啥名堂嘞?”

    “對啊,把俺們喊來做啥子喲?!?/br>
    姜青禾問:“想不想五月五前掙幾個錢?”

    “這不廢話,”有個漢子說,立馬被他媳婦一巴掌將臉挨到一邊去,罵道:“閉緊你的溝子,少嘰歪,聽人說?!?/br>
    “五月五鎮上人家帶五色繩,”姜青禾指指架上的彩繩,“早前沒法子也就算了,眼下灣里自己能染色了,總得賺幾個子,五月五也好吃幾個油餅,蒸一籠花饃饃是不?”

    “咋賺?”胖大嬸站起來大聲問,“俺可以背著繩去鎮上吆喝,你聽俺給你來一個?!?/br>
    她清了清嗓子,“哎—賣繩嘍—賣五色繩嘞,栓了五毒不侵哩—”

    “咋樣,俺這吆喝夠帶勁吧?!?/br>
    “去去去,少添亂,看俺,俺不會吆喝,可俺力氣賊大,俺能扛著這個木架子走十里路不帶喘的,”有個精瘦的婦人用屁股頂開胖大嬸,摩拳擦掌要上來。

    眼見又有人站起來,姜青禾連連打住,“嬸子嬸子坐下,我說的賺錢法子,是編花繩?!?/br>
    “俺會掐帽辮,手上活計俺們能成的?!?/br>
    “等等,”黑娃他跳上自己的凳子,站起來喊,“俺們男的能做不?別又只給她們這群婆姨吧,俺不服氣!”

    “去打聽打聽,灣里搓麻繩、掐帽辮、編筐哪個俺不是呱呱好的,編個花繩咋了,俺也能編?!?/br>
    邊上婦人拍拍他,她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中,妮!你去吧?!?/br>
    這話叫圍著一圈坐著的人像點到引線的炮仗,轟然炸開,笑得人前俯后仰,一波又一波的笑聲。

    黑娃被笑多了,早就不在意了,他還故意將右手塞進咯吱窩下,拿出來朝那婦人點了下,背過身扭捏地說:“死樣?!?/br>
    這會兒姜青禾也憋不住了,她笑得憋不住,趴在樹喘氣。

    黑娃還沒歇,得意地晃頭,“看來最近水色好,嬸都看俺像個丫頭子了。等俺留搓鴨子毛,指定美”

    有個娃的聲音突兀地傳出,“妮,你別說了!還留鴨子毛嘞,別叫人曉得你是個五相不端的丑八怪,略略略”

    “二娃子,看俺不揍你,”黑娃擼起袖子,被大伙笑著攔住了。

    姜青禾實在笑得停不住,她肚子疼,沒法子說話,還是土長說的,“要是想來學的,到社學里來!”

    社學是灣里很特殊的存在,鎮上撥派要建的,建好到現在,能在學堂里讀書的,五個手指頭都點不完。

    今年更是只有三個人肯讀,先生的束脩鎮上也不肯再給,都是土長從自己口袋掏出來墊的。

    本來社學是讀書的地方,大伙不愿意進來,之前也總是繞著這地走。

    姜青禾說:“學編花繩也是做學問,站在外頭那,也教不了不是?”

    “周先生應了沒?”

    “問問周先生吧,俺們不好意思進里面?!?/br>
    “是啊是啊,”

    別瞧大伙大字不識一個,可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先生,還是頗為敬畏的。

    土長只好去邊上小院請了周先生過來。

    周先生一瞧是那種很和氣的中年人,穿著身泛著白的青袍,上來就先帶笑,“土長跟俺說過了,都進去吧,反正空著也是空著?!?/br>
    “你們要是不肯去,說不得以后更沒點人氣了,去吧去吧?!?/br>
    他見眾人還是不愿意走進去,就自己進門,將兩扇大門給推開,自顧自走進院子里。

    一時有人邁了進去,后頭大伙才你推我,我推你跟上。

    雖然社學人很少,可課舍卻大得很,當時按照五六十人的容量建的。沒有專門的課桌,只有幾塊長木板,下頭木樁抵著。也沒有凳子,用截了好幾半的木墩子代替的,所以這里最不缺的就是坐的地方。

    此時還早,窗戶有光照在木板上,大伙各自找了位置坐下,瞧著上頭的黑漆板,隱約還有些大字印在上頭,一時倒是靜得可怕。

    周先生瞧著這么多人坐在下面,神情恍惚,一時也沒急著走,大伙更加閉緊了嘴巴。

    任憑姜青禾說啥是啥,又有周先生在一旁,也沒人說笑,更不太有人吱聲。

    姜青禾見著也學不成啥,只好放他們走了,一說可以離開,頓時跟踩了油似的腳底一滑溜走了。

    周先生滿臉歉意地土長說:“都怪俺在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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