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71節
沒在花佬兒這待太久,主要走得晚了,夜里得走那片戈壁灘,屬實嚇人。 緊趕慢趕從西口村回了家,到家天就徹底黑了下來,被車顛得哪哪都疼,沒吃啥就睡了。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姜青禾出來洗臉刷牙,她那嘴里還插著根牙刷,漸漸站直身子,望向北海子的方向。 她聽著踢踏踢踏的馬蹄聲,揉了揉眼睛,都怕自己看錯了,可那一輛輛駛來的勒勒車不是假的。 直到領頭的巴圖爾騎著馬趕過來,一臉大胡子,還很興奮地說:“妹子,額們給你送糞來了!” “阿,阿?” 姜青禾不敢相信,姜青禾震驚。 第58章 潑雞蛋 在這個地方, 見面禮帶什么都不稀奇,只不過很少有人送幾十筐糞的。 “啥,送肥,送幾十筐肥, 天老爺喲, ”宋大花差點沒叫左腳絆右腳給摔了, 她見到了啥嘞。 這陣仗將苗阿婆也震住了,老太太喃喃自語,“活得久,見鬼的事也多了?!?/br> 匆匆趕來的虎妮更是驚詫,她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 “你們這是扒了多少牛羊的溝子嘞!” 溝子是屁股的意思,巴圖爾聽得懂, 頓時急了。 “沒扒, ”他說起方言來依舊蹩腳, 他吹胡子瞪眼, “沒扒溝子, 額扒溝子做啥!” “你別由嘴胡拉!” 虎妮大笑,“怪俺這張嘴, 俺想說一溝子兩肋巴成不?” 一溝子兩肋巴是很多的意思, 在場聽沒聽懂的反正一陣笑, 巴圖爾不搭理她, 扭頭去找姜青禾, 他還要說明白的,“肥全給你, 筐貴,要還的?!?/br> “哥, 你讓我緩緩,”姜青禾不理解,且摸摸胳膊,她滲得慌“你們送我這老多的肥做啥?” “有啥想叫我做的,直說嘛,都認識那老久了,不用整這一套的哈,”姜青禾她說完,又對著旁邊的漢子喊,“停停停,不要搬,不要搬!” 她受不起這份大禮阿。 這喊聲差點沒叫卸貨的小哥打個哆嗦,手抓不牢筐子。 “啥幫不幫的,你這樣說不把哥給看低了,額們又不是瓜皮,”巴圖爾點點她,“你這個人就是半潮潮?!?/br> 姜青禾瞥他,別以為她不知道是罵她糊涂。 巴圖爾悄聲說:“額們給皮作局也送了?!?/br> “哈?”姜青禾摸了摸耳朵,“送了啥?” “糞阿,”巴圖爾說的理直氣壯。 姜青禾徹底呆了,“大使他說啥了?” “讓額想想嗷,”巴圖爾摸著下巴,他努力回想,“大使說,這輩子沒想過,還有人給他送那么大的禮。他說自個兒算是開了眼了?!?/br> “不過誰叫額們牛羊多嘞,其他也沒啥好送的,總不能送頭羊吧,寒磣?!?/br> 寒磣個鬼,姜青禾很想白他,有羊了不起哦。 “你收吧收吧,下回有事才好找你辦,”巴圖爾笑瞇瞇的,“畢竟那釘板的事,皮毛的事,還有做歇家不是還沒定下來嗎?!?/br> “那也多了” “哎,不多不多,”巴圖爾又說,“欠你的實在太多了,你還記得第一回大伙湊了麻錢,請你去跟駝隊提交易換羊的事不?” 姜青禾點頭,巴圖爾臉上實在克制不住笑,傻不楞登的,“大半給配上羔子了,俺們配的早,一路從冬窩子那出來往這趕,路上有好幾頭母羊產羔了。別說這大尾羊的崽是真壯實阿,那屁股肥的,到時候給你留只最肥的羊羔?!?/br> 其實巴圖爾沒說,每年春季產褥期,接羔最怕在路上,沒有適合的地方,害怕母羊產不下來,又怕產下來羊羔沒有照顧到位,半夜就沒了。 之前好多次轉場的時候有母羊產羔,好些在路程行進一半,羊羔子因為種種原因相繼死了。 但是不管是配種后,或是原來大尾羊產的羊羔,只有兩三頭因為照顧不當,不喝奶死了外,其余的基本很健壯。 要知道健壯的羊羔,就意味著可以免去很多因病死亡的風險,能夠更容易長成肥碩的成年羊。 羊羔和成年羊不同,賣法也不同,光是取皮子來說,牧民更喜歡成年羊的皮,不為啥,大啊。 雖然配種并不是一代又或是幾年能完成的事情,但不能不說大尾羊比蒙古羊要抗造一點,可能因為大尾羊就是其他品種的蒙古羊跟另外羊配種出來的,所以適應得很快。 想著過不了多少年,平西草原能培育出新的羊種也說不定。 所以新恩疊舊情,才送了那么多的肥。 姜青禾當然沒那么容易忘事,她笑道:“那也是你們自己配的,我那是收了錢的,又沒白給你們做工?!?/br> “磨磨唧唧的,給你就收著唄,別說了,再說額腦門都要冒火了,”巴圖爾揮揮手,自己去幫忙一起倒糞了,筐得挨家挨戶的還吶。 那么多的糞,說實話夠姜青禾一個人撿上半年了,給就要唄,誰嫌肥料少阿! 她今年有那么多要種的作物,只希望這東西越多越好,當然送給她別的,她也不挑,做人要務實一點。 “禾阿,你也能當個大戶了,”宋大花拍拍她的肩膀,面上十分欣慰。 姜青禾擺手,“啥大戶,別埋汰人了?!?/br> “糞大戶多好哇,一般人還當不上嘞,你個瓜娃子,”宋大花氣惱地點點她,不知好歹。 糞大戶實在有點太難聽了,跟罵人一樣,在她成為羊大戶之前,她還擺脫不了這個稱號。 哎,真是甜蜜的煩惱。 姜青禾看著后院堆成座小山的肥料,甚至還有點逐漸加高的趨勢,她看了會兒,想找人說點啥。 結果一轉頭,苗阿婆蹲在肥料旁邊,蔓蔓也蹲著,邊上還湊了幾個小腦袋,看的聚精會神。 姜青禾也探頭看過去,地上是只在屎殼郎推糞球,只不過這地管它叫糞扒牛。 “這糞扒牛能滾得這么大,”虎子感慨。 蔓蔓捏著鼻子,哇了聲,“好圓?!?/br> “你們懂啥,它可厲害了,”二妞子說。 小草不解,“厲害啥?” 二妞子環顧了一圈,最后一字一句道:“它厲害就厲害在,它、能、吃、屎!” “你們能嗎?” 在場一陣沉默,蔓蔓搖頭捂住嘴巴,她不能,她做不到。 二妞子得意,“那是不是厲害?” 隨即立馬挨了記腦瓜崩,宋大花叉腰垂頭訓她,“你要能吃,你也厲害!” 把大家逗得一陣大笑,二妞子噘嘴不服,但是轉眼就泄氣了,她還真吃不了。 肥全卸下來時,天色還早得很,吃午飯不合適。 姜青禾索性抓了一大把磚茶,泡了滿滿兩壺壺的茶,一壺放了糖、紅棗片、枸杞子。喝不慣這種的,有另外種咸口的,放茯苓、花椒和青鹽粒,本地罐罐茶喝法。 她覺得甜口的好喝,咸口的很奇怪。 小孩子也要喝茶,尤其蔓蔓手舉得最高,她最想喝,她要喝甜的。 姜青禾摸出家里僅剩的四個雞蛋,打撒一煮,成雞蛋花狀后放糖。跟灣里人愛吃的潑雞蛋很像,但她們是雞蛋攪散生注滾水,味道不腥。 蒙古漢子到別人家吃茶,顯得尤為拘束,尤其宋大花這個蒙古半吊子學生,還很喜歡找他們說話。 她蒙語的發音總是東拐西拐,一句話意思南轅北轍,本來他們還禮貌性的回幾句??伤未蠡ǖ脑拰嵲诿?,好不容易逮到了正宗蒙古人,自然是想好好交流一番的。 從介紹自己的名字開始,到后面說到哪,除了她,沒人能聽得懂。 把幾個臉皮薄的蒙古漢子嚇的,急匆匆喝完茶就拉著勒勒車溜走了,順帶還捎了幾個。巴圖爾好歹堅持到最后,寒暄了幾句,一出門上馬鞭子甩得飛快。 好可怕,他現在腦子里都充斥著那嘰里咕嚕的蒙語,一開口都被帶跑了。 宋大花望著那一個兩個跟逃命似的,搖了搖頭,“真不中用?!?/br> 蔓蔓喝完茶,小小地打了個嗝,她好奇又認真地問,“嬸嬸,你剛才是在說鳥語嗎?” 二妞子差點沒笑出聲,她好想說,不是鳥語,是鴨子叫。 宋大花啥人吶,她說:“那不叫鳥語,那叫蒙語,蔓蔓你得多學點,才能說出嬸嬸那樣的話來?!?/br> “那還是算了吧,我學不會,也說不來,”蔓蔓很老實,說那樣一長串嘰哩咕嚕的話,她舌頭會打結的。 姜青禾沒憋住,噗嗤笑出了聲,換來宋大花一個白眼。她咳了聲,立馬收了笑,搭著虎妮的背,“喝完來幫我漚點肥唄?!?/br> “你可真不讓人白吃白喝啊,”虎妮擱下茶碗,“走走走?!?/br> “你們倆去吧,”宋大花喝完最后一口,她指指外頭,“俺和老貴去翻土,晚點一塊來哈,這土沒翻完,油菜籽都種不下?!?/br> 不過還好,種的是春油菜,只要在四月底前種下就成,不算耽誤事。苞谷也差不多是這時候種,得等徹底暖和起來才好。 怕耽誤的是甜菜,甜菜要早種,上旬就得把地收拾利索,順帶下黃豆,一塊地套種,其余的單種,瞧瞧套種出的量能不能多些。 宋大花急急走了,虎妮也拿上鐵鍬跟姜青禾一塊去鏟糞,干的牛羊糞不能直接撒在土里當肥料。 要不漚肥,要不翻開在日頭下曬到沒有一點味,打碎混土用,還有種是加了干草一起混合著燒。 這三種用法上一年姜青禾都試過,其實還是漚出來的肥力更好,其他稍顯溫和了點。 本來荒著的地肥力幾近于無,漚肥能多一點肥就多一點,只是真的滂臭。 漚的姜青禾都快吐了,糞還有一些,索性做了灰肥,灰肥拿來埋在果樹下也不錯。 燒灰肥的話,還得專門拉到四婆家后院那土窯里燒。加上她去年時收的帶草根的土塊,加干牛羊糞,燒著后填坑,等六七天徹底成了灰燼,才能鏟出來用。 光處理這些肥料,就忙活了兩天,姜青禾還抽空去翻土??偛荒苷讨斓澱f的,他帶人來幫忙翻地,就啥也不干留著給別人做吧。 所以隔天早上,哪怕手腕再痛,背疼得一抽一抽,她還是扛著鐵鍬走進了地里。 當時許下豪言壯語時有多慷慨激昂,說要把這片空地都種上油菜和甜菜,現在干起活來,她覺得話說早了,還是太年輕。 那么多畝地阿,就算土長說了隨便開墾,她也種不完,除非土地神出馬。 刨了幾鍬子,她累得直喘氣,坐在土塊上喝水,徐禎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她連忙站起身,剛想招呼讓徐禎過來,然后從他的身后,一下冒出了十來個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