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你小子，你娘俺洗件衣裳多不容易啊，你給俺滾泥坑里去，你個小兔崽子，看俺不抽你的屁股，”邊上一個胖乎乎的婦人邊喊，邊跟一陣狂風似的吹了過去。

    娃們邊繞著圈跑邊叫，“俺是不小心的?！?/br>
    干活的人笑得都直不起腰來，蔓蔓不跑，跑起來太累了。

    她直接淌著滿身泥走到姜青禾旁邊，然后背對著她娘，撅起沾滿泥的屁股，她喊，“娘，你打吧?！?/br>
    反正泥巴真好玩。

    姜青禾下不去手。

    她是母愛爆棚嗎，屁，她是找不到一個干凈的地方打。

    “小崽子，你等著，”姜青禾拎起她的胳膊往家里趕。

    連地都不刨了，燒了兩大鍋水才把人洗凈。

    然后蔓蔓還坐在盆里直笑。

    姜青禾本來想揍她，又覺得她笑得太可愛了，只能狠狠揉了揉她的臉。

    不輕不重拍了下她的屁股，決定全寫進蔓蔓日記里，讓這小崽子知道以前的她有多討人煩。

    “娘不打你，你的衣裳自己洗，”姜青禾監督著她，“洗不完不許吃晚飯?！?/br>
    這時天都快黑了，不遠處還有二妞子和虎子的鬼哭狼嚎，蔓蔓委屈巴巴地用手揉衣裳，肚子一直咕咕嚕嚕叫。

    “娘，”

    “你娘不在，”

    蔓蔓又喊，“苗苗，苗苗在不在？”

    姜青禾忍不住抓她耳朵，“別喊我?！?/br>
    “那不喊，吃飯飯好不好，我不餓，我的肚子說好餓好餓，”蔓蔓吸了吸鼻子。

    “好啊，”姜青禾給她遞過來一碗姜湯。

    蔓蔓苦著臉，她喊:“我再也不玩了?！?/br>
    姜湯好難喝阿。

    等她吃上苦苣菜炒飯時，天全黑了。

    她吃著綠油油的炒飯，有股苦味，她更委屈了，“我想爹了?！?/br>
    “想你爹也沒用，到時候他護著你，我連你爹一塊抽，”姜青禾冷哼。

    蔓蔓垮著臉，刷牙洗完澡，她躺在被窩里說:“娘，我還是你的寶貝嗎？”

    “不，你是泥坑的寶貝?！?/br>
    “哼，”蔓蔓噘嘴，她才不是，不理娘了，等爹回來她要告狀。

    這樣想著想著就睡過去，打起了小呼嚕。

    姜青禾給她哄睡后，自己又點著蠟燭去洗沾滿泥的衣裳。

    這時院子外有聲音響起，她有個念頭涌起，舉著蠟燭拉開一點門縫，探頭瞧了眼。

    門口徐禎舉著火把，從車上下來，聽見吱呀的響聲，快步走過來。

    “你咋還沒睡？”

    “你咋回來了呢？”

    兩人隔著一道門縫異口同聲。

    “我不放心?！?/br>
    “你閨女鬧心！”

    兩人各說各的。

    第53章 深夜烤rou

    灶房里的桌子上放著蠟燭, 徐禎輕手輕腳走進來，關上門問:“蔓蔓又咋了？”

    “哄伴去玩泥巴，糊了一身，”姜青禾沒好氣地說。

    徐禎笑, 又不敢笑出聲, 生怕等會兒被遷怒。放下手里的火把倒插進爐子里, 取下腰間鼓出來的布袋子放在桌上。

    “今天累不，這么晚回來餓了沒，給你煮碗雞蛋茶，”姜青禾拉開柜門，準備摸幾個雞蛋。

    徐禎叫住她, “晚上做活的主家烤了馕，又烤了不少rou, 我拿了些回來, 有點冷了再烤烤。

    今天他給個大戶雕五福窗, 大戶家中有伙夫, 燒了一桌大菜。夜里吃完還讓伙夫燒起馕坑, 烤了不少馕。

    烤馕要配烤rou，大戶宰了頭羔羊, 串了不少羊rou串, 又烤羊蹄、羊肝肺腎, 他不吃說帶幾串回去, 大戶又擼了一大把還滋滋冒油的羊rou串塞給他。

    徐禎將布袋子解開, 露出里頭油花花的紙，再拆開拿出一串串羊rou。還有個烤得焦肥的羊蹄, 一大個馕餅，被切成四五塊疊放著, 最后拎出一大塊烤rou，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色澤更加深紅誘人。

    “這是他們掛在馕坑里烤的，一串有小半斤，抹了不少大料，聞著那個味就曉得差不了，”徐禎將烤rou放在碗里時說。

    隨著他把烤rou一樣樣拿出來，不大的灶房里頓時充斥著熏烤和rou味的香氣。

    “這主家可真大方，”姜青禾感慨，rou此時早就涼了，她又燒了爐子重新烤一烤。

    徐禎也歇不住，把還沒洗干凈的臟衣服拿出去洗了，那么老些泥，洗也洗不干凈。

    他索性擱置，從門口探進頭來問，“我去叫蔓蔓起來？”

    要是姜青禾說不給她吃，他也愛莫能助。

    “小丫頭睡前還要跟你告狀呢，”姜青禾笑了聲，“去叫她吧，晚飯吃苦苣菜，不愛吃，嘴都能掛油壺了?！?/br>
    徐禎得令，拿著蠟燭走到屋里去叫蔓蔓起床。

    蔓蔓睡得正香，臉挨著毛絨絨的毯子，小嘴巴時不時砸吧一下，徐禎都不忍心叫起她。

    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喊:“蔓蔓，蔓蔓”，壓根沒用，甚至她還揮了揮手，翻了個身。

    徐禎在她耳邊喊:“起來吃rourou了?！?/br>
    “rourou，”蔓蔓立即迷迷糊糊坐起身，“哪里有rourou？”

    又一秒躺倒睡回去，她太困了。

    徐禎笑了，直接把人薅起來，給她穿上衣服抱出去。

    直到坐在小矮凳上時，蔓蔓還懵懵的，頭一點點地往前垂，她揉著臉說:“給我嘴巴來點rourou?！?/br>
    徐禎撕了塊烤得油乎乎的rou給她，蔓蔓閉著眼嚼了嚼說:“嘴巴還想吃?！?/br>
    又吃了兩串羊rou，蔓蔓徹底跟吹滅的蠟燭一樣，軟趴趴地挨著徐禎的腿又睡著了，湊近了還能聽到她在說:“吃飽飽睡覺覺?！?/br>
    “嘴飽了又困了，你可快把她抱回去吧，”姜青禾也是覺得好笑。

    徐禎又把她抱回去，自個兒坐下跟姜青禾吃了頓烤rou，重新烤過的羊rou串外皮更焦，一咬滋滋冒油。

    這羊rou串基本按兩瘦一肥串的，這樣烤出來肥的不油，瘦的不柴，掰開烤到酥酥脆脆的馕餅里，卷了rou，吃起來不油膩。

    姜青禾還拌了兩小碗野菜，一碗薺菜一碗苜蓿，四月的苜蓿正鮮嫩。燙了燙，辣椒油一擱，熱油一澆，蒜泥一拌，配烤rou正解膩。

    夫妻倆坐一條長凳吃著烤rou，說說小話，姜青禾跟徐禎說:“換種換了些南瓜籽、黃豆、糜子，下午就通渠了，刨棉花地?！?/br>
    她這會兒才想起來，“慌慌忙忙的，都忘了開那個小閘門?！?/br>
    徐禎起身收拾殘局，紅柳釬子全扔進灶臺下，碗筷疊起來，順手拿干凈的抹布抹了抹桌面。

    然后他舉起蠟燭說，“走吧，吃飽了正好動一動?！?/br>
    他一只胳膊攬過姜青禾的肩膀，往外走時說:“苗苗，明天起后四五天我都不回了，主家急著要住新屋?！?/br>
    今晚他回來除了自己cao心外，也是怕明天沒回，姜青禾會擔心，所以哪怕要趕將近一個半時辰的路，他也得回來。

    “別太累著了，”姜青禾挽著他的胳膊說。

    兩人一道挨著往外走，其實越到深夜，反而月光越皎潔，能照亮那一方曠野。夜里的風大，蠟燭的燭心來回搖動，最后倏地熄滅。

    可照舊看得見，月光清凌凌又明亮，兩人手挽手走在夜色里，走在田溝上。

    走到水渠要走不少的路，姜青禾環顧四周寂靜的曠野，居然不覺得害怕，反而莫名安寧。

    她的聲音在黑夜里顯得悠遠，指著那一片遼闊而沒有開墾過的土地說:“這里種油菜花，再過去種甜菜，邊邊腳腳套種點旁的。甜菜可以自己熬糖，等油菜收了，送到油坊去榨油，都自己吃，炸完油餅炸丸子，炸油條炸糖餅，想嚯嚯油就嚯嚯?！?/br>
    這一年多來，她最奢侈的是倒了大半碗的油炸rou丸，炸過rou的油再用來炒菜，壓根不舍得浪費。

    徐禎也跟著她幻想，兩人笑著，好像等明天一覺起來，油菜就會開滿這片土地。

    吹著晚風散著步消消食，哪怕深夜也走得不緊不慢，越近水渠那潺潺動人的水流聲越明顯。

    水渠往水道里排水的只有一個閘口，土長叫人做的，打開閘口后，水會順著砌了碎磚的水道往外流。

    “嚯，出水了，”姜青禾甩甩濕漉漉的手臂，拉著徐禎興奮地說。

    然后兩人沿著水道慢慢走，水筆直地流過一段路，又突然劈叉，水流分成三段往不同的方向走，細細的一支在水道上奔騰。

    等兩人走到后院，背對著風點起蠟燭，掀開水窖的木板，蹲在那等第一支水流到達。

    此時都不知道幾時了，姜青禾說:“我們好傻?！?/br>
    “傻人配傻人，正好一對，”徐禎也笑自己傻，明明可以先回去睡覺，等明早起來再看。

    可都有點等不及，即將告別走遠路到北海子擔水的日子，雖然還要從水窖里舀水，可終究是滿足的。

    姜青禾打了個哈欠，然后在燭光的反射下，水流映著金黃的光，滑進了水窖里，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

    “有水了？”姜青禾問。

    “有水了，”徐禎說。

    姜青禾又說:“那回去睡覺?！?/br>
    “走，”徐禎回她。

    結果都躺在床上了，姜青禾抱住他，聲音壓抑卻又激動，“有水了！”

    徐禎摸摸她的臉，嗯嗯了幾聲，困得要睡著了還不忘回她。

    可憐姜青禾只有剛才是平靜的，現下輾轉反側睡不著，她滿腦子都是有水了，打個大水桶，她要奢侈一把泡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