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39節
“啥是沙半斤?” “就是沙雞,蘑菇燉沙雞好吃?!?/br> 草原上的沙雞特別多,泛濫成災,尤其雪后白茫茫一片,草全被覆蓋后,沙雞會成群飛來刨雪。 姜青禾想了想應下來,都蘭來的時候,她才剛從荒地上回來。在宋大花的指導下,先去荒田里把積攢的肥給埋進去。 明天還得往地里頭鉆,空出半個下午也不妨事。 她問都蘭能不能多帶幾個人,都蘭說行,她一個人走到宋大花那個草房子外去叫蔓蔓。 自從二妞子和虎子來了后,幾個娃每天湊在一起,由二妞子起頭,虎子斷后,蔓蔓跟小草聽指揮。 不是在旱柳路那里躥來躥去,爬樹掏鳥窩,就是刨沙坑里的沙子,散的到處都沾滿沙子。更有一次跑到灣里跟其他娃玩,不知道是不是在地上摸爬滾打,臉上身上糊了一層泥巴。 虎妮每次都笑呵呵的,宋大花每天漿衣裳累得要命,氣得拿了條棍子,滿院子追著兩個娃打。 嚇得蔓蔓趕緊跑到徐禎身后,可憐兮兮地說:“爹,不打”,眼神卻瞟向姜青禾。 把她都給弄得沒脾氣了。 當然今天也沒好到哪里去,幾個娃聚在路邊,圍著一灘紅土,上次弄完還剩了一些,被虎子偷摸拿了點,攪和成糊狀。 玩絆泥炮的游戲,灣里小男娃很喜歡玩,挖一塊紅泥捏成中間凹,兩邊高的碗狀。放在手掌心,快速翻手將泥扔在地上,會發出砰的碎裂聲。 蔓蔓手短,又翻不過來,干脆捏泥巴玩,眼睛瞟到她娘走過來,趕緊伸手抹了兩下臉,結果糊了半邊的泥巴。 “嘿嘿,”她傻笑。 “要玩泥巴還是捉沙雞去?”姜青禾嫌棄地給她抹了把臉,蹲下來看他們幾個玩。 虎子猛抬頭,“沙雞?殺只雞來吃?” “我家沒有雞,”蔓蔓搖搖頭。 小草說:“沙子里的雞?” “哎呀,俺去!”二妞子嫌棄幾個娃,聽話都聽不到重點。 “去啥嘞,”宋大花甩甩水淋淋的手,順手把巾子掛在外頭,走出來問道。 “說去捉沙雞,姐你去不,”姜青禾站起身說。 “走走走,捉雞都不去,人傻了不成,再叫上虎妮?!?/br> 聽到這話,宋大花應得很急,立馬回屋拿上自己編的柳條罩子,又找了幾個毛口袋,往罩子里塞,匆匆忙忙出門。 臨走前還不忘叫幾個娃都去上遍茅廁,免得到了草原上要拉,平白肥了那里的地。 而姜青禾把家里有剩余的干貨,挑揀了些送給都蘭,又裝了一袋小米,讓都蘭不好意思,又高興得紅了臉頰。 去捉沙雞照舊是虎妮趕的車,都蘭騎著馬在前面帶路,駛過一片又一片荒蕪的草地時,臨靠近山邊,才停了下來。 幾個娃趴在板車上,揉著屁股哎呦哎呦地喊,顛得尾椎骨都疼,宋大花也有點受不了,她嘀咕,“俺下回還是走路得了?!?/br> 姜青禾嘶嘶呼氣,勉強走了幾步,太疼了。 都蘭翻身下馬,從懷里掏出一根很長的馬鬢辮,湊近說:“這是馬鬃編的繩子,額們套沙雞用這種,你們沒有,可以用麻繩,要編的細?!?/br> 虎妮揣著弓,啥套沙雞,她都是直接打的,放上石子瞄準,一打一個準。 她一把抱起小草走在前面,“閨女,娘帶你打幾只雞補補?!?/br> 只有宋大花反復叮囑兩個娃,“不要給俺跑遠了,嘴給閉嚴實了,吵著雞了,別逼俺抽你們?!?/br> 二妞子撅嘴,虎子老實點頭,他娘可是真會抽。 沙雞經常出沒的地方,在一叢叢柳條子邊上,沙雞喜歡窩在里面,也喜歡啃食草籽和葉子。 一群人走過去,動靜有點大,一只只肥嘟嘟,黃褐色翎羽的沙雞,四處逃竄,嘴里叫著“唧jun”“唧jun”,一雙粗絨腳蹬得很起勁。 都蘭扯直馬鬃辮,一頭拴在柳條子上,另一頭繞個彎做成活扣,放在地上,再撒一把草籽,去殼的谷子。 “去后面,別叫沙半斤看見,你們瞅著,等它們看見了用爪子刨,刨進坑里就能套著了?!?/br> 都蘭太過于信心滿滿,說的話底氣十足,一群人沒懷疑,都屏氣凝神,趴在有點起伏的草坡后頭,只敢探出半個腦袋來瞧。 然后等了又等,都不見沙雞飛過來,好不容易有只溜達溜達走到邊上,幾個娃更是牢牢捂著嘴巴,生怕沙雞飛走了。 結果沙雞用尖嘴啄食完草籽后,撲騰撲騰翅膀飛了。 “阿——” 大伙發出失望的聲音。 虎妮這時從后面的山里走出來,拎著一串用草繩綁緊的沙雞,她的弓可不是蓋的。 一彈一個準,沙雞走得毫無痛苦。 “都蘭你這法子不成啊,”虎妮滿臉嫌棄,老半天連一只都抓不著。 宋大花也憋不住了,“哎呦,要不妮你也教俺一手,咋使弓嘞,俺也去獵點來?!?/br> 都蘭也不惱,撓著后腦勺說:“總有只傻的會上套?!?/br> 大伙又是笑又是無語,合著是在這守樹待雞啊。 姜青禾擼起袖子,她說:“讓我試試?!?/br> 還沒問她咋試,人拿過宋大花的柳條罩子,在上面栓了根麻繩,又掰了根粗的柳條,將罩子支起來留道縫,撒了把稻子。 不信還網不到沙雞,這個法子還是來自于學過的課文,試還是頭一次試,她在下罩前也指望有幾只傻的進罩。 姜青禾小心把繩一點點放長,趴在一邊死死盯著,這下只有呼呼的風聲,和鳥盤旋鉆過柳條子的響聲。 稻米可能比較香,還真有沙雞低著頭沖進去啄食,姜青禾當即拉繩子,只聽啪的一聲,兩只沙雞在罩子里蹦,滿頭亂竄差點掀翻罩子。 “嚯,”宋大花驚奇,都蘭驚嘆,還有這種法子,到時候去冬窩子試試。 二妞子喊,“姨姨,你真厲害?!?/br> “我娘棒!”蔓蔓嘚瑟。 “虎子,你管好自個兒的爪子,別把蓋給掀了,跑了咋辦,”宋大花叉腰在那喊,跑過去揪住虎子的后領,把他拽回來。 還是虎妮出馬,一捆捆兩只,姜青禾打算先不殺,到時候分一分,養著先。 這種要吃的牲畜,她是不會讓蔓蔓養的,雖然自從之前捕到野鴨,鬧著要放生后,娃也懂了一些,但終究還是懵懂的。 最后被冷風吹了一下午,戰績斐然,一個袋子都裝滿了,全靠虎妮和她的彈弓。 現在姜青禾真覺得人能獵一整頭黃羊了,那力道和準頭真不是吹的,太行了。 獵了那么老些沙雞,幾人準備回家。 “別回去,跟額去吃羊rou,”都蘭一手拉住姜青禾,一手拽著虎妮,還要面朝宋大花說話。 “要搬草場了,羊客不來收羊,有些羊老了,等不到轉到冬牧場,只能殺了,大伙吃一頓,”都蘭解釋,這里面還有她的一頭羊。 宋大花連忙擺手,腳往后退,“吃rou俺們就不去了,咋好意思嘞?!?/br> 本來也就今天剛見上面,吃點旁的就算了,rou可萬萬不成的。 姜青禾跟虎妮也推脫,小孩都想去,嘴里口水漣漣,面上神情沮喪,好想吃一口羊rou阿。 在寒風中扯皮了好久才同意,幾人把補來的沙雞也勻出幾只,再拿點干蘑菇,湊一道菜。 虎妮回去喊徐禎,大花男人和四婆,把他們三個人給拉上,不然自己吃香喝辣的,留下他們總不道德。 三家也不好白占便宜,又拿了一堆大白菜、蘿卜,還有土豆和番薯,準備好好做一桌。 四婆幾個到草原的時候,小孩的歡呼在每個蒙古包后面繞來繞去,即使蔓蔓跟他們語言不通,指手畫腳都能玩到一塊去。 現在都圍著巴圖爾,看他在火堆上翻轉羊rou,切的厚厚一大塊的羊rou,穿進紅柳釬子里,抹一點點鹽巴??镜米套堂坝?,皮焦rou嫩。 “來,娃吃?!?/br> 巴圖爾給每個娃都分了串,虎子直接下嘴,咬到了羊肥油,那油呲的一聲濺出來,他舌尖被燙紅了點,還頑強地把rou往嘴里塞。 蔓蔓說:“燙,吹吹吃?!?/br> 她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吃,rou太大了,吃完一塊后,她表情很沉痛,不舍。 想想還是跑到蒙古包里進去,把那支沾滿油花的rou串遞給姜青禾,她偏過頭說:“娘吃一個,爹吃一個,還有四婆吃一個?!?/br> 她才沒忘記,她跟婆婆天下第一好。 “哎呦乖娃,”四婆把她攬在懷里,“你自己吃?!?/br> “你吃,等會兒叫叔叔再烤一串,”姜青禾摸摸她的腦袋。 蔓蔓立時笑了起來,客氣完了,拿過rou串就跑出去了,嘿嘿,她還有好幾塊。 現在各家的蒙古包都搬得空蕩蕩的,牧民將各家的火撐子都湊到一起,擺上鍋,塞進牛羊糞開始燒。 那些羊的rou質老,烤全羊得要羊羔,所以巴圖爾的妻子,薩仁大媽就將羊rou連骨頭剁成大塊的,放點姜、料,燉成手抓羊rou,其實跟水煮的也沒有多少區別。 到時候端上桌,一人一大塊,扯下帶著筋的羊rou,抹一點野韭菜花醬蘸著吃。 宋大花張羅煎洋芋,實則這活真不能讓她來,她舍不得倒油。只在絲瓜瓤子上倒了一點清油,在鍋面反復涂抹,才倒入一盆土豆塊,眼見不成型,才又忍痛倒了點油。 沒叫眾人笑,反而都覺得就該這樣,油這玩意能省一點是一點。 而姜青禾則放料燉沙雞,這時候的沙雞脫了毛,那rou肥厚的,讓牧民阿媽都嘖嘖,“風干了吃,到時候跟干蘑菇燉一燉?!?/br> 在她們心里,沙雞不管咋吃,跟干蘑菇一起燉最好吃,還得是她們草原上長的白蘑,又叫口蘑,也有黃蘑菇,這里稱做黃蓋子的。 燉雞配這兩種蘑菇,那真是rou肥菌美,比羊rou都還好,關鍵一點不膻氣。 “吃,大伙來吃哎——” “來來來,” 在這寂靜的草原,夜晚風呼呼,連月亮都沒再出來,但蒙古包內歡騰吵嚷熱鬧,連牧民平常不舍得點的羊油燈和長蠟燭,都拿出來點了。 一個蒙古包壓根不夠坐的,大伙都端著碗盤腿擠擠挨挨坐在地上,好些人又不愿意走,就端著碗,擠縫隙里站著,時不時走動夾一點菜。 大口啃著羊rou,幾罐野韭菜花醬從屋子最邊上,傳到中間,又傳到后面。 菜的香氣混合著馬奶酒的味道,在噼里啪啦的火星子聲里,交織在一起,有股熏人的香氣。 連姜青禾都忍不住喝了幾口酒,好奇怪的味道,她咽了下去,臉卻有點紅了。 屋子里人多熱騰騰的,好幾鍋羊rou全都吃完了,只留下骨頭,巴圖爾把這堆骨頭都湊在一起,之后還可以扔火塘子里燒。 吃完姜青禾一行人也沒走,你推我拉的說去外面燒篝火,坐一夜聊聊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