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貨店禁止馴養餓虎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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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她滿臉溝壑,頭發一綹一綹貼在臉上,叉著腿,喘起氣來像牛一樣。 杭攸寧低著頭,摳著保溫杯。 張淑芬一抹臉,道:“今天就這樣吧,不干了,走,回家吃飯去!” 倆人回了家,杭攸寧本來炒了馬蘭頭,加上幾塊霉豆腐,張淑芬又回廚房,煮了面條,還加了倆個雞蛋。 “尋思媽忘了吧!孩兒的生日,娘的苦日,我老閨女的生日,我可不能忘!”張淑芬道。 昏暗的燈光下,張淑芬平時略顯刻薄的臉,也平添幾分溫柔。 杭攸寧很高興,她極力克制,可是每次吃到好吃的東西,她都非常沒出息地打心眼里高興。 張淑芬自己撿著霉豆腐吃,吃著吃著,她突然說了一句話:“沒事,閨女?!?/br> 杭攸寧埋頭苦吃,也不知道她說啥,隨便嗯了一聲。 張淑芬壓低了聲音,道:“媽這些年,給你攢了這個數!” 她伸出兩根手指,抖了抖。 “兩千?” “什么兩千!”張淑芬不高興,又豎起兩根手指頭強調:“兩萬!” 杭攸寧呆滯地抬起頭:“啥?” 小賣部的盈余按理說不少,哥哥jiejie每個月還給她養老錢,但張淑芬就能一塊霉豆腐吃一天飯,把日子過得苦瓜秧子似的。 誰能想到,她不聲不響的存了這么大筆錢。 杭攸寧很高興道:“那,那媽,我想吃個餡餅!” “吃什么餡餅!我看你像餡餅!”她一筷子頭打在杭攸寧頭上:“我給你存的買房子錢!” “啥?” 看她的表情,張淑芬心滿意足,道:“讓那些長舌頭老婆去說去,我就不信!有錢還找不著好男人!呸!” 杭攸寧五雷轟頂,嘴里的面條都沒味了:“媽,我,我還小呢!” “過這個生日,就十八了,該相看了?!睆埵绶以郊优d奮,道:“媽都給想好了,你小鳳姨侄子,就在江那邊南潮村,雖然是農村戶口吧,但人可能干了?!?/br> “我不能干??!我又不會種地” “誰讓你去那邊了!”張淑芬道:“咱們呢,就跟三叔公家里一樣,招個上門女婿,你們小兩口,以后就跟媽??!” 蔣家里這邊是有招上門女婿的風俗,但都是家里只有一個女兒的人家。 杭攸寧第一次覺得不公平,她嚷:“可是,可是我姐也沒結婚??!憑什么就逼著我結婚??!” 張淑芬都氣樂了:“那一樣么!我指望你姐給我養老???” 杭攸寧不知道說什么,半天,道:“我肯定給你養老??!我不想結婚?!?/br> 張淑芬道:“你不懂,家里沒有一個男人不行,你呢,早點招女婿,我們日子早點過得踏實?!?/br> 昏暗的燈光下,她飽經滄桑的臉透著一種幸福,那是終于苦盡甘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 第22章 他連真名都不敢告訴你 其實杭攸寧一直模模糊糊的知道,她媽后半生是壓在她身上的。只是mama沒說出口,她也沒機會說自己愿不愿意。 當年,她被那對所謂的表叔表嬸帶走之后,其實又有一個被領養的機會。 是她姑姑,來鳳鳴。 來鳳鳴被帶到她家的時候,是個杭尋死的那年冬天,家里已見了頹勢,窗戶破了一直沒修,呼呼地漏風,晚飯張淑芬煮了一鍋白菜凍豆腐湯,一點油星不見,只懟了塊腐乳進去。 玉米面餅子五張,兩張給回來的杭建設,三張給他帶回去。 母女三人喝昨天剩下來的稀飯。 杭雅菲本來飯量就少,已經開始注意身材了,吃飽就起身去學英語。 杭攸寧每天都在餓,稀飯拯救不了她焦灼的胃,一口菜含在嘴里好久舍不得咽下去。 就在這時候,有人敲門,是街道處的莊阿姨,帶了一個女人過來。 莊阿姨道:“這位是江南塑料三廠的廠長,來鳳鳴同志,說是來尋親的?!?/br> 來鳳鳴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短發利落,穿了件藏青色的工裝,一股颯爽的女領導的味道。 那雙眼睛,仍是像狐貍,第一眼看向的是屋里正中央擺著的黑白照片,她怔了許久,才看向飯桌前的一家人,輕聲道:“你是張淑芬同志吧,你好?!?/br> 張淑芬沒說話,兩個女士就這么對視了半分鐘,張淑芬才如夢初醒,擺出一副驚喜的面孔:“你是……老杭的jiejie?這這這做夢也沒想到,還有見面的一天?!?/br> 兩人當著莊阿姨的面,對了信息,抱頭痛哭。 可是莊阿姨走了之后,兩個女人又陷入了沉默。 張淑芬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失魂落魄的,連杭攸寧偷偷舔碗底也沒罵人。 來鳳鳴只是坐在沙發上,握著茶杯一聲不吭。 許久,張淑芬勉強扯出一個笑來:“你早三個月來,正好能看見表弟,你認識的吧?” 來鳳鳴道:“他沒有表弟?!?/br> 一屋子人都愣了,張淑芬有點急地解釋:“怎么沒表弟,建軍!小眼睛,厚嘴唇,一口亂牙的那個!” 來鳳鳴低聲道:“那人不是他表弟,我也不是他親jiejie,他無父無母,是被我爸在錢塘江邊撿來的,當時大潮馬上就來了,所以,我爸給他取名叫來潮?!?/br> 張淑芬手上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個夏夜,她剛剛生下杭攸寧,杭尋意外地歡喜,主動要給孩子取名字。 ——雅菲和建設的名字,都是她取的,他溫厚地笑著,道:“你喜歡的,都好?!?/br> 這一次,他說:“小女兒就叫攸寧,又悠閑,又安寧地過一輩子?!?/br> 張淑芬撲哧笑出來:“啥玩意兒,幽靈?你不如叫杭鬼!” 杭尋頭也沒抬,仍然看著嬰兒的小臉,笑道:“這是《詩經》里的,噦噦其冥,君子攸寧,我從小就覺得,很適合做女孩的名字?!?/br> 下一秒,屋里就陷入一片死寂,兩人之間難得溫馨的交流,戛然而止。 杭尋說他是船工的兒子,后來父母雙亡,就去參軍,跟著部隊輾轉,來到了東北娶妻生子。 他是在部隊開蒙認字,可是他自小讀過《詩經》,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他說他家里窮,可是他怎么看也不像窮人家出身,隨口說明前龍井入口更順,燕窩與百合同煎,可化痰止咳。 張淑芬知道他有秘密,她猜不透,在那個年代,她也不敢猜。 但她從來沒想到,他連名字都是假的。 張淑芬恍惚的時候,杭雅菲已經站起來的,道:“你胡說!我爸是解放軍!是警察!你憑什么說我爸不是我爸!” 來鳳鳴道:“我家祖上被稱作小燕青,來潮練的就是小燕青拳,應該也傳給了你們?!?/br> 杭雅菲一時語塞,杭建設條件反射轉頭看向杭攸寧,發現她正在伸長脖子努力吃他的餅,連忙把她提起來:“撐死你!” 來鳳鳴了然,笑道:“啊,沒全教,只教給他最喜歡的孩子了,是嗎?” 杭雅菲氣急敗壞道:“你胡說什么!我爸也教給我了!是我不樂意學!” 來鳳鳴繼續道:“我們家在江南一個叫蔣家里的小鎮上,后來打仗了,我們逃難,結果走散了,這一散,就是三十年?!?/br> 張淑芬道:“他沒跟我提過,也沒說要回去找……” 來鳳鳴道:“這樣的年代,怎么提?他連真名都不敢同你講?!?/br> 她這話按理說沒什么,可張淑芬瞬間漲紅了臉。 結發夫妻,整整三十年,她對他一無所知。 “他沒有表弟,你說的那個人是我爸爸的徒弟,叫蔣來生,是個殺胚,前日過來管我借錢,我才知道你們的地址?!?/br> 張淑芬從悵然中醒轉,愕然道:“建軍?可他說在北京當工人,還有個老婆……” “他有介紹信嗎?” 張淑芬呆住了。 來鳳鳴沒掩飾好那種與生俱來的刻薄,道:“你還是好好看看家里有沒有丟東西吧,他是個大煙鬼,急起來親生兒子都能賣?!?/br> 全家人都不說話了,一致地看向杭攸寧,她正埋頭苦吃杭建設碗里的餅。 來鳳鳴這一趟,拿了不少好東西,有江南的蓮藕、火腿、龍井茶、一包桂花糖,五塊香皂,還有一壇黃酒,兩罐上海麥乳精。 張淑芬一向小氣,可這次居然拒絕了,而且拒絕得很強硬:“姐,這年頭誰家過得也不容易,這東西我們也吃不慣,你拿回去吧?!?/br> 來鳳鳴說:“你踱頭踱腦 不識好歹 個說何個?我坐了好幾天火車,我把伊拉背回去?” 張淑芬拿出百貨商場售貨小姐的傲慢,道:“我也沒讓你帶?!?/br> 兩個女人都暴露本性,一個刻薄一個潑辣,誰也不讓著誰。 杭攸寧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隨后轉頭就跑。 她跑到他媽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抹眼淚。 她知道這樣很沒出息,但她太餓了,餓得頭昏眼花,餓得恨不得把那些好吃的都塞進嘴里,她不明白mama為什么不要。 杭雅菲找到她,這一次,jiejie沒有罵人,而是給她擦眼淚,哄道:“咱不稀罕,等以后jiejie努力掙錢,給你開個小賣部,咱天天吃糖?!?/br> 杭攸寧抽噎著說:“可是mama為什么不要???” “你想啊,最討厭的人給你吃的,你能要么?” “我要??!” “你就長個吃心眼!”杭雅菲扭了她一把,道:“媽多要臉面??!” 杭攸寧還是不明白,這跟要臉面有什么關系,她只是終于意識到,mama討厭姑姑。 討厭到了什么地步呢,那時候她們家已經煮不起不摻水的米飯,張淑芬還是讓來鳳鳴把東西怎么帶來的,怎么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