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星時刻 第207節
沒等他說完,遲之陽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給我閉嘴!” 可這對秦一隅沒有絲毫威懾力,他反而湊到坐在角落的南乙身邊,貓著腰給他看剛剛拍下的遲之陽落淚瞬間。 “復婚好嗎?孩子總哭?!?/br> “你他么的——” 南乙面無表情,一只手遮住他的手機,另一只手指了指大屏幕對秦一隅說:“你姐們兒要上了?!?/br> 再一抬頭,舞臺上的樂隊已經換作刺殺旦。 三個女孩兒都披著純黑色的披風,黑沉沉的兜帽遮蔽著臉孔,升降臺的邊緣亮起綠瑩瑩的燈光,如同鬼火。相連的黑色巨屏上,出現了一輪血色的太陽,太陽之下,是三個纖細的女人剪影,抬頭仰望,高舉雙臂。 歌名浮現于正中央——《巫女》。 而此時,鼓聲重重落下,是中國大鼓,下一秒,琵琶聲出現,營造出寧為玉碎的肅殺之氣。還是她們最擅長的民樂搖滾。 站在正中間的繡眼開始吟唱,悠長空靈的哼鳴如同一場大型祭祀的前奏。禮音和閩閩跟著和聲,配合著凜冽而詭異的氛圍,宗教感極為強烈。 很快,在舞臺頂光落下的瞬間,繡眼將背在身后的綠色電吉他轉過來,一個利落的掃弦,舞臺燈光全部亮起,閩閩回到架子鼓前,鼓點漸強,琵琶和電吉他短暫的合鳴之后,禮音換回貝斯。 [祓禊釁浴 旱時舞雩 驅邪避疫 通曉神靈] 歌詞在屏幕上,變成一個個懸浮的血字,晃動著,變成一個個舞動的女人的模樣,再緩緩墜落。 [誕孕萬物 撫天育地] 演出到中段,她們解開領口處的黑繩,身上的披風隨之向后落下,披風下的三人身穿改過的戰國袍,紅黑配色,頭頂扣著面具,胸前佩玉,發間編有紅色發帶,隨風舞動。 隨著繡眼晃動手中的銀鈴,舞臺燈光變成一片猩紅,煙霧迷離,屏幕里落到底部的歌詞再次升起,變幻成一個個無字碑。 [敲骨吸髓 屠獵殆盡] 激烈的鼓點和愈發高亢的電吉他將一切推至高潮。 [焚我身軀 喚我巫女] 演出至此,臺下的眾人幾乎快要忘記這是一場比賽,他們完全地沉浸在演出中,無數顆心臟在重而密集的鼓點中匯聚,變作同一顆。寒冷的海風越是刺骨,搖滾樂的反抗精神就越是鮮明。 唱到最后,舞臺屏幕上的血色無字碑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快要擠不下,是數不清的罪惡和壓迫。編曲的聲勢越來越大,繡眼重復唱著[喚我巫女]來到舞臺邊緣,將話筒遞給臺下。 臺下的觀眾配合著,萬眾一心重復唱著,仿佛一場真正的祭祀大典。鼓點越來越快,快得幾乎令人無法喘息時,一切器樂都忽然靜止。 舞臺上的三個女孩兒取下麥克風,仰著頭,高舉起手臂,清唱出最后兩句。 [活人為祭] [千年無異] 結束后,三人胸口起伏,撿回地上的披風。 臺下一個樂迷喊破了喉嚨:“刺殺旦——” “哎~”閩閩學著她的聲音回了一句。 她們被逗得露出笑容,又變回可愛的小姑娘,深深鞠躬,說了幾句話便隨著升降臺離開,揮著手掌直到完全消失在舞臺地面。 后臺里吵吵嚷嚷。 “姐們兒太牛了!” “刺殺旦!巫女!刺殺旦!巫女……” 而一向非常遲鈍的阿迅卻忽然低聲開口:“小遲要上了……” 他向右扭過頭,去找倪遲的身影,誰知下一刻,自己的左肩卻被人拍了拍。 再一回頭,臉頰被修長的食指戳到,他抬眼,看見弟弟的笑。 “快給我加油?!?/br> “快走啦倪遲!” “來了!”倪遲聽到便要跑過去,可手被阿迅拽住。 “……加油?!卑⒀傅吐曊f完,松開了。 執生樂隊的人氣一直很高,節目播出后更是吸引了無數新的樂迷。舞臺下的人海里,他們是除了恒刻之外大旗最多的。 光是屏幕上出現執生兩個字,臺下就開始爆發驚人的歡呼。 而升降臺上,芮游、尼克和倪遲三人緩緩上升。 倪遲穿了件黑色連體工裝服,頭發剛剪過,比之前更短,抓成前刺的造型,戴著一架銀色邊框的護目鏡。 他走到話筒前,笑著說:“讓我聽一聽一萬人的尖叫有多大聲好嗎——” 叫聲幾乎響徹整片海灘。 倪遲笑著豎起拇指。在他們背后的屏幕上,一個巨大的圓圈出現,鏡頭不斷拉遠、拉遠,到最后觀眾才意識到,那是一把被握住的槍。 一行繁體字出現,被倪遲念了出來。 “契訶夫之槍?!?/br> 樂迷驚喜地叫喊出聲,因為這是執生樂隊首專的第一首歌,在樂迷內部非常受追捧,但之前的巡演和拼盤音樂節從未唱過。他們根本想不到,決賽會是這首歌的首次live。 因此,連第一句都還沒開始,臺下的熒光棒就已經亮起許多。演出到目前為止,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下來,這些光點愈發明顯。 前奏一出,依舊是執生樂隊最擅長的朋克,電吉他指彈加上尼克手里的鈴圈,制造出一種強勁又荒誕的異域風情。 而倪遲的唱腔也有些許不同,比以往更松弛,咬字刻意模糊,尾音拖長,有種“我也沒辦法啊”的態度。 [關于你我的種種線索 草蛇灰線伏筆太多 人生際遇實在荒謬 觸犯禁忌不可言說] 他背著一把紅色電吉他,身后是五光十色晃動的vj視效,槍口再一次放大,一會兒變成萬花筒,漂浮著各種執生曾經的臺詞,再過一會兒,那些歌詞又通通變一個個不同顏色的叉。 好像是代表錯誤的符號,又像是字母“x”。 在越來越亮的熒光人海中,執生樂隊的歌迷揮舞著大旗。倪遲抱著吉他站在頂光下,眼神被護目鏡遮掩,看不真切。 [“愛難道不是: 撥弄松動的乳牙、 不允許偷食的蘋果、 將渴死之人丟入沙漠?”] 他微仰著臉唱著。特寫鏡頭自上而下,拍到他戴著的項鏈——兩條交纏的銀蛇。 [縱容也是一種誘惑 不如誕生前吃掉我 為什么不這樣做? 是不是天生就愛我] 臺下的樂迷痛快地大喊著:“是——” 喊聲太大,倪遲沒忍住笑了,彈著吉他轉過臉,壓了壓嘴角才又回來。在重復的副歌中,臺下浩大的人群揮舞雙手、跳動不息,像一個個小小的心臟,被節奏所cao控。冰藍色的海、紅色燈光,星星點點的熒光棒,映照在彼此的臉上。 受困于循環的日常生活中,這一刻,情緒終于找到了出口。大家不再去管是否相識,手搭著肩膀,一個接著一個蹦跳著開火車,快樂傳染快樂,短暫地擁有數不清的朋友。 直到這首歌的最末尾。射燈從左前方落在倪遲的身上,在地上投射出長長的影子。 [放任我長成影子的形狀 糾纏是命中注定的走向 幻想,幻想,絕望中幻想] 他的手扶著立麥,和臺下數不清的樂迷們一起,在最后的歌詞里徹底釋放。 [總有一天我會陷入瘋狂 開響契訶夫之槍] 最后一句唱完,大屏幕上的槍也隨之打響,砰的一聲,炸開滿屏幕金色的線條。而與此同時,人群上空也出現紛紛揚揚的金色彩帶。每個人都忍不住伸手去抓。 “謝謝!” 唱完后,退場前,倪遲揮舞著手。特寫鏡頭拍到他的手心,上面也畫著紅色的x。 在升降臺落到底時,舞臺之下,倪遲用這只手和即將上臺的恒星時刻四人擊掌。 “加油加油!” 隔著一個舞臺,南乙可以清楚地聽見浩浩蕩蕩的歡呼聲,像是狂熱的海浪,一波波襲來。 被排在執生的后面上場,意味著他們必須要迎頭接下這一波注定的燥熱,而用這樣一首歌去接,無疑是非常冒險的。 耳返里傳來導播的聲音。 [舞臺準備就緒,升降臺開啟] [恒刻上場——] “最后一組登場的樂隊是——” “恒星時刻?。?!” 在萬眾矚目之下,他們一點點上升。人群吶喊的聲音逐漸從“執生”變為“恒刻”,聲勢更是翻了一番,尖叫連連,直到他們四人完全地出現在這一萬人眼前。 臺下一名很靠前的樂迷鉚足了勁兒喊著:“恒刻給我炸翻全場——” 這聲音實在是大,不止舞臺上能聽見,舞臺下的樂迷們也因此爆發出大笑。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恒刻的造型非常統一,又和以往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