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195節
他是真心這么問她的嗎?她又不出家,又不修道,怎么會清楚這種事?要說出入清白觀,他還常年在太乙宮中清修,不應該比她更加了解? 還是說,他希望她配合他一把,勸服皇后道出實情? 倘若她采用通達道人的說法,倒是有可能說動皇后,可是,這話又不能在他跟前說…… 她只能遲疑道:“我、兒臣只是道聽途說……歷來托夢,僅限于至親之間,且年代長久者難以得見,蓋因人有歸處,魂魄亦可往生……”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中,幽精主意,入夢多為此魂,是以性情一般不會有什么變化……如若相差過大,則或為幽精受損,或為……” “或為什么?”皇后追問。 對于這些魂魄之說,覓瑜其實不甚了解,完全是靠著曾經翻閱過的經書典籍,以及師長同門之間的閑談,才能勉強支應一二。 此時此刻,面對皇后的關切詢問,她既覺得緊張,又頗為羞愧,努力不表現出心虛,強自鎮定道:“或為……游魂小鬼乘隙而入,冒名頂替……” 皇后神色一震:“游魂……小鬼?” 覓瑜應道:“是……” 皇后有些恍惚地后退了一步。 盛隆和及時扶?。骸澳负??!?/br> 覓瑜嚇了一跳,害怕自己說得太過,導致皇后無法接受,郁氣積心。 “殿下,母后……”她有些不安地擰著手,“兒臣、兒臣并非……” 皇后勉力微笑,被盛隆和扶著緩緩坐下:“無妨,母后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只是,這、這太——” “也不一定是游魂小鬼,”盛隆和倏然開口,“還有可能是妖邪作祟,用術法迷惑人心,以達成自己的目的?!?/br> 這話比起安慰,更像是在指證,神妙真人為罪魁禍首。 皇后聽著,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不知是不是陷入了麻木。 她緩緩看向盛隆和,又看向覓瑜,目光里含著多重傷懷。 “母后知道了……” 盛隆和放緩了口吻:“母后現在能告訴孩兒,施不空都說了什么嗎?” 皇后閉了閉眼,素手撐著額頭,似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他……他在前些時日,蒙受你父皇召見時,忽然同母后搭話,說了一堆玄之又玄的……大概意思是,他算到你……兄長的魂魄不寧,對你或有妨礙……” “他詢問母后,近日可有發生什么特殊的事,導致如此情況……也許,他能幫忙解決……” 盛隆和拉著覓瑜在一旁坐下:“母后是怎么回答的?” 皇后苦笑道:“母后自然是答沒有,表示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他當年是怎么害了你們兄弟的,母后一刻都不敢忘記,如何會輕信他的言語?” 盛隆和道:“但母后最終還是信了?!?/br> 皇后看向他,懇切道:“母后沒有相信他的話,是因為那些夢——你兄長在夢里的身影、容貌……與過去一模一樣,由不得母后不信——” “瞻兒,”她哀哀道,“你不知道,當母后在夢境里,聽著他的哭嚎,看著他飽受苦痛,母后的心都要碎了……如何舍得拋下他不管?” 帶有悲戚的哭訴,聽得覓瑜心生動容,有些理解了皇后的感受。 身為一名母親,乍然于夢中得見失去多年的孩子,怎么不痛斷肝腸?那孩子過得還很不好,哭嚎著求助,又有哪一個母親能忍心拒絕? 哪怕這個夢境十分奇怪,透露著詭異,那也仍然是自己的孩子…… 盛隆和表示理解:“孩兒知道,這么多年來,母后看似風光,實則內心傷懷,一直沒有忘記兄長,想著為兄長報仇雪恨,討回公道?!?/br> “只是,母后不覺得這個夢,時機很巧嗎?”他冷靜地詢問。 “孩兒攜紗兒去往清白觀,是年前的事,倘若兄長當真受到影響,母后應該早有感應,為何直到前一段時日才夢到?還是在施不空與母后談完話后?” 皇后道:“若是尋常夢境,母后自然不會輕信,可是,你兄長在夢里明明白白地指出,有人動了他的長生牌,而那個人,正是你的妻子?!?/br> “好孩子,”她看向覓瑜,詢問,“這一件事,你有同誰說過嗎?” 覓瑜一驚,有些遲疑地回答:“此事……兒臣只對殿下說過,不曾對旁人提起……不過,兒臣并非孤身前去,觀里有幾個同門都知曉……” “無妨,這已經足夠了?!被屎蟮?。 她重新看向盛隆和:“瞻兒,現在你明白了嗎?在此之前,母后不曾知曉長生牌一事,卻夢見了,夢得準確無比,這叫母后如何不信?” “母后,”盛隆和喚了一聲,語氣里帶有幾分無奈,以及語重心長的勸告,“事出反常必有妖?!?/br> “施不空前腳才與母后談完話,后腳母后就做了這樣一個夢,難道母后不覺得奇怪嗎?” 從皇后的神色來看,她并不理解他的態度。 “母后是覺得有些奇怪……”她緩緩道,“所以,母后在一開始并沒有貿然相信,而是在詢問過你的妻子,發覺你兄長夢中所言非虛之后,才相信的……” “如果托夢的不是你兄長,又怎能清楚這件事,向母后求助?而且,他也沒有提什么過分的要求,只是讓母后前往清白觀,給他做一場安魂的法事……” “是讓母后嗎?”盛隆和敏銳地指出,“不是讓紗兒前往?” 皇后一愣,有些訥訥道:“這……素來因果循環,長生牌之事,既是你媳婦種下的因,自然該由她來了結果……讓她前去,在情理之中?!?/br> “讓她孤身一人前去,也在情理之中嗎?”他繼續問道。 皇后又是一愣,含有困惑和不解地道:“瞻兒何出此言?母后并沒有要她獨自過去,盡可多多帶上人手,這里頭……可是有什么誤會?” 覓瑜一聽,生怕皇后以為自己從中作梗,挑撥他們母子感情,連忙道:“回母后,兒臣也是這么和殿下說的?!?/br> “若殿下不放心,大可加派人手,護送兒臣前往清白觀,只是無論兒臣怎么說,殿下都不同意——” “我當然不會同意?!笔⒙『痛驍嗨脑?,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對她說話,又似是在對皇后道,“誰都可以陪著你去,唯獨我不行,你叫我怎么想?” 他重復了一遍在東宮里,他對她說過的理由:“紗兒可曾聽過調虎離山之計?若我放你離宮,萬一半途生了什么事,該如何是好?” 對此,覓瑜還來不及做出反應,皇后就已經驚愕地道:“怎么會呢?不過是去一趟清白觀,并且一路都有人馬護送,如何會生出事端?” 盛隆和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么說,從善如流地接下一句:“既如此,孩兒為何不能陪著過去?” 皇后登時被他問住。 她遲疑著,求助地看向覓瑜。 然而,覓瑜正是因為回答不上這一問題,才被盛隆和帶著坐在長春殿,聽他一句接一句地詢問,此刻又焉有解圍之法? 眼見氣氛陷入僵持,盛隆和忽然微微一笑,起身道:“看樣子,母后同紗兒有話要談,那孩兒便不多加打擾,自去殿外相候,請母后與紗兒暢言?!?/br> 第210章 盛隆和的這一舉動, 同時驚訝了兩人。 皇后困惑道:“瞻兒?” 覓瑜也不解地瞧向他:“殿下?” 盛隆和沒有理會,微微笑了笑,道了一聲“孩兒告退”, 便轉身離開。 留下婆媳倆面面相覷, 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與自己相同的神色。 眼看著盛隆和的身影消失在隔斷外, 皇后充滿疑惑地轉向覓瑜,詢問:“這……又是鬧的哪一出?你明白瞻兒的意思嗎?” 覓瑜同樣茫然地回答:“兒臣不知……” 不過緊接著,她就意識到,不管盛隆和為的什么, 他終究給了她們談話的空間,她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把一些不能在他跟前說的話, 一股腦全部倒出來。 這么想著, 她忙忙起身, 跪在皇后跟前。 皇后被嚇了一跳,伸手欲扶:“你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來——” “母后, ”她沒有動,繼續跪著,道,“有一件事, 兒臣要稟告母后?!?/br> 皇后驚疑不定:“什么事?可是——可是同瞻兒有關?” “是?!彼龖椎?,未免皇后胡思亂想, 她不等對方詢問, 就接著道,“年前在太乙宮時, 兒臣曾經就殿下身份之事,請教過通達道長?!?/br> “通達道長?”皇后重復, “是……瞻兒的師父?” 她再度應首:“正是殿下的師長?!?/br> 聞言,皇后浮現起回憶之色,喃喃道:“母后知道他……多虧了他,隆兒小時候才沒有受苦,后來,也是他幫忙關照瞻兒……” “他是真真正正的得道高人,母后很感激他……” 她念了片刻,忽而一頓,猛然驚醒過神,看向覓瑜道:“你、你方才說什么?你就瞻兒身份一事,詢問了他?你——你怎么能問他呢!” 她痛心疾首道:“事關瞻兒的身家性命,他縱然身為瞻兒的師長,你也不該——” 覓瑜連忙解釋:“母后容稟,此事并非兒臣主動提起,而是道長在言談間提及,早在殿下以奇王之尊,回到太乙宮時,他便已認出殿下的身份?!?/br> 皇后一驚:“你……你說什么?” 她重復了一遍:“早在十四年前,殿下前往太乙宮時,道長就已明了他的真實身份?!?/br> 皇后怔愕無言。 半晌,方緩緩開口:“他……知道瞻兒是誰?” 覓瑜應道:“是……” 皇后又是一陣無言。 緩緩地,她才含淚而笑,神色有欣慰,也有傷懷:“是嗎……?也該如此,他把那孩子教養長大,怎么會認不出呢……真好,真好……” 她拿出錦帕,拭了拭淚,平復了一下心情,伸手扶起覓瑜,道:“好孩子,別再跪著了,坐下說話?!?/br> “你方才說,就瞻兒之事請教了道長?!彼儐柕?,“那么,道長對此有何看法?” 覓瑜回憶著,慢慢道:“道長告訴兒臣,兩位殿下的情況特殊,不僅是雙生子,而且……” 她復述了一遍通達道人的原話。 皇后聽得驚奇不已:“這……道長當真是這么說的?” 覓瑜恭謹道:“兒臣不敢欺瞞母后?!?/br> 皇后的臉上浮起一陣恍惚,夾雜著震驚與豁然。 “難怪……難怪……原來如此……原來,他真的是……” 她喃喃自語,神色似喜似悲、似哭似笑。 “好孩子,”她握住覓瑜的雙手,萬般感激地開口,“多謝你告訴母后……母后的心,總算能好受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