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雙驕 第10節
“常有書信往來?!?/br> 書信?是真的有還是他臆想中的?如果真的有,等日后相熟了,她要找機會看看那些信,興許能從中瞧出什么門道,幫助她更好地治療他的病情…… 覓瑜在心里想著,口中繼續詢問:“恕紗兒見識淺短,這香薷羹素來只在觀里見過,不曾在長安得見,倒是時常見香薷飲……不知宮中人更喜哪者?” “父皇與母后更喜薷飲?!?/br> “瞻郎呢?更喜歡飲還是羹?” 盛瞻和道:“我沒什么喜歡不喜歡的?!?/br> 身為太子,自當以守己克制為要,慎喜、慎惡,因此,得到這個回答,覓瑜并不意外,她的重點也不在于他喜歡什么。 她一步步把話題推進:“那……這道羹是東宮第一次做了?” 盛瞻和看向她:“可是有哪里不合口味?” 她搖搖頭:“沒有,它很好,與紗兒在觀中用過的別無二致?!?/br> 盛瞻和笑了笑,沒說話,表情看著像是在問她既然如此,又何出此言。 覓瑜終于說出她真正想問的話:“這膳房當真手藝高超,僅憑奇王殿下的一紙描述,便能制作出相差無幾的羹點?!?/br> 香薷羹雖然簡單,但清白觀的羹里會加入一味特殊的藥草,是掌勺的小師叔的獨門秘籍,份量較難把握,多了苦澀,少了無味。 奇王在觀里用過這道羹,讓手底下的廚子照著做不算難,即使過去一年多了也不是沒有可能??墒翘記]有嘗過,他怎么知道膳房蒸出來的羹點,味道正不正呢? 他會自己品嘗嗎?如果會,那么他在品嘗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為什么會知道這羹點應該有的味道? 覓瑜知道自己有些冒進了,她才嫁進來一天,與他相處不滿十二個時辰,彼此間還不熟悉,沒有得到他的信任,她不該問這種危險的問題。 她應該等過一段時日再旁敲側擊,或者假借一個名義去問膳房里的廚子,問問太子殿下是怎么吩咐他們制作的。 但她就是忍不住,也許是醫者的本能,當一個奇特的、世間罕有的病例坐在她面前時,她就覺得心癢癢,恨不得把能問的問題問個遍。 她望著盛瞻和,清麗的眸子里透露出幾分期待。 盛瞻和也瞧著她,眸光淡如星點,道:“太子妃似乎很在意十弟?!?/br> 覓瑜呆愣了片刻,才意識到,在他心里,他只是盛瞻和,奇王盛隆和是他的弟弟,他們兄弟二人關系再好,她作為他的妻子,頻繁提起后者也不合適。 霎時,她感到一陣措手不及。 “我、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她急忙辯解,“妾身與奇王殿下不過一面、萍水相逢,妾身、妾身只是好奇,這道羹是怎么制作出來的——” 盛瞻和輕笑:“萍水相逢?紗兒太過自謙了,分明是有救命之恩?!?/br> 他又把她的稱呼換回了小名,這代表他沒有生氣嗎?可是他的笑容看起來奇怪,話語聽起來也奇怪,他到底是生氣了還是沒有生氣? 覓瑜滿腹苦水,深深不知往何處吐,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殿下謬贊……” 盛瞻和道:“紗兒醫術高超,擔當得起。自從得紗兒妙手一救,十弟久久不能忘懷,聽聞我與你定親,當即寫信恭賀,告知我關于你的數項喜好,令我頗為驚訝?!?/br> 覓瑜的手一抖,險些沒能握緊碧玉勺子。 盛瞻和淡淡地瞧著她,道:“十弟很喜歡你。你呢,你喜歡他嗎?” 覓瑜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她應該怎么回答?搖頭說不喜歡?但這樣就好像他們之間真的有什么一樣;擺出一副茫然不解狀?那他會不會以為她是在心虛? 老天爺,為什么叫她遇上這種事,太子與奇王明明是一人,為什么現在弄得仿佛她跟、她跟他們兄弟倆……這臆病真是叫人頭疼! 覓瑜緩緩深呼吸一口氣,使自己冷靜下來。 她露出一個端莊得體的笑:“妾身遇到奇王殿下時,不過豆蔻之年,奇王殿下視妾身為幼妹,是妾身的榮幸,妾身也愿意視奇王殿下為兄長?!?/br> 盛瞻和倏然收斂了笑:“他是孤的十弟,你既然嫁給了孤,便該隨著孤喚他弟弟,叫什么兄長?!?/br> 覓瑜:“……” 她訥訥道:“……殿下教訓得是?!?/br> 盛瞻和收回目光:“好了,時辰不早了,快些用膳吧,等會兒還要去向父皇和母后謝恩?!?/br> “……是?!?/br> 一年半前,覓瑜被指定去照顧奇王時,祝晴拉著她叮囑了一堆,其中有一句是“奇王喜怒不定”,她當時聽進去了,導致她差點對奇王不敬,為此還好好地抱怨了自家娘親一通。 現在她知道了,她的娘親沒有錯,奇王的確喜怒不定,但不是表現在盛隆和的身上,而是盛瞻和的身上,并且是更進一步的表現。 陰晴不定,喜怒不顯,高深莫測——這就是東宮太子,她的夫君。 她今后的人生,會成為什么模樣呢…… 第10章 用罷早膳,覓瑜隨著盛瞻和進宮謝恩。 說進宮不太準確,因為東宮也屬大內,居太極宮之東,大明宮西南,萬戶千宮構成巍峨皇城,只是太子所居的東宮與圣上所居的大明宮相隔較遠罷了。 含元殿內,帝后高坐上首,接受太子與太子妃的叩拜。 當今圣上以建元為號,踐祚二十余年,已過不惑,近知天命,卻仍舊精神矍鑠,不失風采。在依禮講完訓言之后,他對覓瑜道:“抬起頭來,讓朕瞧瞧?!?/br> 覓瑜恭敬抬首,目光半垂,避免直視天子。 建元帝打量半晌,緩緩點頭:“不錯,有你幾分父親的影子?!?/br> 皇后笑道:“聽聞趙大人與皇上有八拜之交,按理該喚你一聲侄女,可惜趙大人寶貝女兒,藏著掖著不肯把你帶進宮來,直到今日才叫我們見著?!?/br> 皇后比圣上要小十歲,看起來更年輕,但雍容華貴的氣度具顯,彰示著其母儀天下的身份。 建元帝嗤笑:“就趙老二那個性子,他哪天同朕說,有個小女兒,想要求朕賜婚,朕都不會驚訝。他一向是屬鼠的,喜歡藏東西?!?/br> 皇后含笑掩唇:“趙大人藏了這么多年,最后還不是把女兒嫁進了皇家?可見這天注定的緣分呀,是怎么賴也賴不掉的?!?/br> “過來?!彼掕ふ惺?。 覓瑜應是上前,仍舊半垂著目光,但見一雙保養得宜的玉柔松松握住她的雙手,力道不輕不重,恰恰好好。 溫婉的聲音徐徐響起:“好孩子,別低著頭,抬起來,讓母后瞧瞧?!?/br> “是?!币掕艘宦?,抬眼直視皇后。 她有些緊張,雖然她跟著禮儀姑姑學了三個月的規矩,但到底鮮少出入宮廷,僅有的一次還是在賜婚后進宮謝恩,今日是第二次。 但當時的她只得了父親的幾句叮囑,沒聽過幾條宮規,頗有點不知者無畏,如今她明曉宮規,再見同樣的面,就有些束手束腳了。 皇后端詳著她,滿意一笑:“嗯,出落得比半年前漂亮了,也長高了。太子待你如何?” 覓瑜點頭,她當然只會點頭:“殿下待兒臣很好?!?/br> “好,你這么說,母后就放心了?!被屎鬁赝裥χ?,褪下腕間的玉鐲,戴到她的手上。 “方才的賞賜是宮中定例,母后這里沒什么能給你的,唯有這玉鐲是母后的陪嫁,陪著母后度過了與皇上相伴的二十年?!?/br> “今日,母后便把這玉鐲給你,希望你與太子也能如母后和皇上一般,白頭偕老、永結同心?!?/br> 覓瑜照著流程推辭了一回,在第二回時收下,盡最大努力扮演一名乖巧柔順的新婦:“兒臣定然盡心竭力侍奉殿下,不辜負母后期望?!?/br> 玉鐲觸手溫潤,質地上佳,看來的確如皇后所言,常年被佩戴在身。 可惜后半句話有些不實,若帝后果真一路同心,皇后怎么會在當年被廢后壓制?又怎么會痛失十皇子? 當然,有些事情放在心里知道就好,皇后既說了與圣上同心,那就是同心,是天下夫妻的楷模,旁人不可置喙。 走完謝恩的流程,盛瞻和領著覓瑜行禮告退。 這時,建元帝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起頭道了“太師”二字,旋即停下,笑道:“哦,忘了你正在新婚,你且陪著你妻子回去罷,這些雜事日后再說?!?/br> 覓瑜本以為盛瞻和會留下來,畢竟能從圣上口中說出的不會是什么雜事,沒想到他卻頷首應了一聲“是”,準備繼續帶著她離開,沒有任何額外的表示。 反倒是皇后笑道:“若真有什么要緊事,瞻兒便是再忙也得抽出空來,正巧臣妾有幾句話想同太子妃說,皇上不如勻給我們婆媳倆一點時辰?!?/br> 建元帝滿意微笑:“如此甚好?!?/br> 就這樣,覓瑜跟著皇后回了長春殿,留下盛瞻和在含元殿同圣上議事。 長春殿為中宮主殿,裝飾貴重,熏著淡淡的果香,無有雜亂之處。 皇后屏退宮侍,與覓瑜隔案而坐,執手詢問她道:“好孩子,方才有些話母后不便問你,如今這里沒有外人,母后再問你一回,瞻兒待你好嗎?” 覓瑜聽著,在心里想,宮中人說話果然彎彎繞繞,皇后先前不是才問過一回,怎么現在又問了?難道她還能給出第二個回答? 還是說,問話的不同點在于“太子”與“瞻兒”?這兩者有什么不同嗎? 她左思右想,實在不明白里頭的含義,只得學著改換稱呼,重復了一遍相似而不相同的回答:“殿下待我很好?!?/br> 皇后失笑,看樣子也明白了不能用這種方式和她說話:“其實,母后只是想說,瞻兒很喜歡你?!?/br> 覓瑜道:“能得到殿下的垂青,是兒臣的榮幸?!?/br> 皇后搖搖頭:“你還是沒明白母后的意思——罷了,有些事留給你們年輕人更好,母后就不cao這份心了?!?/br> 她轉換話題,或者說終于切入正題:“瞻兒的情況,你了解多少?” 覓瑜心頭一跳,謹慎地回答:“家母略略告知過一二?!?/br> 她不能說完全不清楚,讓皇后覺得白娶了她進門,也不能說知道得很多,讓皇后覺得她娘親大嚼舌根——這是她爹爹在送她出嫁前,特地叮囑她的。 皇后果然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既然你清楚,母后便不多說了。瞻兒的情況有些復雜,你同他相處久了就會明白,母后……只希望你能幫襯幫襯他?!?/br> 果然,她是為了給太子治病,才成為太子妃的。 確認了這一事實,覓瑜的心里踏實了許多。 爹爹常說,天上不會掉餡餅,就算真的掉了下來,也只會把人砸扁。成為太子妃對她而言,不啻一塊天降餡餅,餅越大、越香,她就越感到心慌和不安。 現在,她終于瞧見了餅后面吊著的線,終于可以安心了。 從另外一個方面想,這也是對她醫術的肯定,若不是帝后信任她能治好太子,怎么會讓她來當太子妃? 總不會打著治不好就把她廢掉,讓別人來接替她的主意……吧? 覓瑜忽然有些不確定。 她開始覺得這塊餅變成石頭了,一塊懸掛在她頭頂的大石。 她手心出汗,發自真心道:“兒臣一定竭盡所能幫襯殿下?!?/br> 皇后莞爾:“好孩子,你不用這么緊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