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猊下的聲音愈來愈輕，目光卻變得愈來愈深遠，像是穿越了一條漫長的時空廊道，對上了某個人的眼睛。

    西杜麗糾結了許久，才悄悄問道：“猊下？您還好嗎？”

    猊下回過神，露出了有些苦澀的笑容：“沒什么，只是……”

    “想起了一個朋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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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埃列什基伽勒松開了鳥籠的鐵絲門，但沒有解開伊什塔爾身上的鎖鏈。

    后者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投來怨恨、扭曲的目光，反而發出了一陣神經質的笑聲。

    起初，她的聲音很嘶啞，讓人難以分辨那是低笑還是斷斷續續的輕咳，然而那笑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尖銳，變成了像是指甲扣過粗糙金屬面t一樣的聲音。

    “你來啦，我親愛的jiejie?！蹦顷囆β曀坪踝屢潦菜栍行┝吡?，她依靠在鳥籠的鐵絲上，盡管已經不笑了，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依然很駭人，“啊，這股被連接起來，仿佛彼此互為半身的感覺……真讓人惡心?！?/br>
    埃列什基伽勒充耳不聞：“緹克曼努的話，你聽到了多少?！?/br>
    “你聽到了多少，我就聽到了多少?！币潦菜柨┛┬Φ?，“居然想把我的金星送給你，讓你取代我什么的，不愧是人類的賢者，多么驚人的想法啊……狂妄又愚蠢?！?/br>
    埃列什基伽勒嘴唇緊抿，沒有回答。

    “可惜有一點她沒有料到，當她試圖讓我們兩者互為表里、置換身份時，我們的一部分感知能力也會互通?！币娝龥]有表達的欲望，伊什塔爾便兀自繼續道， “多半是以為你不會出賣她吧，多么天真?！?/br>
    “我的確不會出賣她?！彼f。

    “我知道，我知道~”伊什塔爾嬉笑道，“畢竟……我的jiejie，你是一個多么可愛、多么容易滿足的小女孩啊?！?/br>
    埃列什基伽勒不由得有些惱火：“那也是她愿意給我的?！?/br>
    “很可惜，現在那女人所有的計謀，都建立在一個信息差之上——也就是我和父神都無法聯系到烏魯克的這段時期?！币潦菜栒f，“只要我一回到埃安那，她所謀劃的一切就都付諸東流了?！?/br>
    “如果你還沒有徹底瘋掉，就不該那么篤定我會放你回去?！?/br>
    “盡管恨我去吧，jiejie?！彼⑿Φ?，“還記得那女人對你說的插銷理論嗎？如果你不放我回去，埃安那就會變成死城，而烏/爾的守護神辛定會察覺到神權的空缺，妄圖奪取我的權柄……僅以庫拉巴的兵力，可不足以抵擋烏/爾的大軍啊?！?/br>
    埃列什基伽勒再一次沉默了。

    伊什塔爾抬起手，雖然身上像死刑犯一樣纏滿了沉重的鎖鏈，她看起來依然泰然自若：“解開它們吧，jiejie?！?/br>
    埃列什基伽勒沒有反應，半晌過去，才終于俯身撿起了一截鎖鏈。

    “所以無論我放不放你走，最后結果都是一樣的嗎？”她問。

    “不那么一樣，但都不會是你喜歡的結果?！币潦菜栍行┏芭卣f道，“雖然你這段時間使我蒙受了羞辱，但是……畢竟你能讓我看見那女人滿盤皆輸時的可悲模樣。在冥府的這段遭遇，我可以不向父神哭訴?！?/br>
    聽完她的話，埃列什基伽勒閉上眼睛，長長地嘆息一聲。

    這聲嘆息幾乎擰干了她的肺腑。

    “我不認為如此，伊什塔爾?！彼f，“如果我不在乎前面的兩種結果，就有可能出現一個新結果，一個我喜歡的結果?！?/br>
    說完，還沒等伊什塔爾反應過來，埃列什基伽勒猛地扯了一下鎖鏈，把伊什塔爾的上半身提了起來，后者痛苦地捂住了脖子——她終于笑不出來了，而是露出了那種她所熟悉的、怨恨又扭曲的目光。

    “金星之女，我的meimei伊什塔爾啊，我以死亡國度統治者的身份，向你定下禁制?！彼f，“一旦你離開我的國度，如果你將在冥府的所見所聞透露出去，如果你妄圖對人類的賢者不利，每一份你加諸她和烏魯克人民的傷害，最終都會返回己身，你的神權將會被相重合的其他神明分食，你的罪將會使金星的光芒褪色，當金星徹底熄滅之日，你將墜入冥府的最深處，日日夜夜被深淵里的磷火焚燒?！?/br>
    “你……瘋了……”伊什塔爾喉嚨里發出那種像是被火燒到的小貓一樣的抽氣聲，尖利的指甲摳在她的手腕上，但埃列什基伽勒并不在意，“你知道緹克曼努……要做什么嗎？她要徹底斷絕神代……殺死所有的神明，你、我、父神……”

    因為喘不上氣，她的聲音越來越嘶啞，越來越虛弱：“你要為了她……背叛諸神嗎？為了一個人類……你要……背叛你的同族嗎……？”

    “同族?！卑Ａ惺不だ盏吐暤?，“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聽到這句話?！?/br>
    她松開手，任由伊什塔爾的身體摔在了地上——對方甚至來不及呼痛，只是本能地撕扯著脖子上的鎖鏈。

    “我剛出生的時候，就被下放到了冥府?！卑Ａ惺不だ照f，“和你不同——和你們這些在天國生活的神明們不同，自我有記憶以來，整個世界就是黑暗而荒蕪的，唯一的光亮就是冰冷的磷火，唯一的聲音就是亡靈們的哭聲?！?/br>
    “說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你們生活在光明下，我生活在黑暗中；你們的生活是歡聲笑語，我的生活是死亡與責任；你們被自己的信徒環繞著，安然享受他們的奉承與敬愛，而我只能在冥府獨自度過孤獨的時光，除了那些偶爾光臨冥府，想要請求我網開一面的人，唯一能說話的對象是用亡靈的灰燼拼湊而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