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那人圖的只怕不是晏侯府。 國公爺朱光耀當初可并非是自己所棄,而是宮中那位決定了要棄。 不惜冒著砍斷太子羽翼的風險,只為讓國公府與晏侯府來一招同歸于盡? 照他那千面狐貍,辦事穩妥的性子,不可能。 他是一早就計劃好了,要讓國公府覆滅。 太子沒了娘家支撐,于他有何好處? 朱家倒臺后,孟弘代替了朱家,做上了東宮禁軍副統領,為何? 孟家…… 與太子有何關聯。 他為何又要在孟家大娘子,和那位下人身上中蠱? 錢家倒臺那日,錢首輔對白家大娘子說起蠱蟲,他倒是知道,正巧在那位主子手里見過。 但不是已飲入人體的藥物為食,而是以人身上的熏香為食。 他到底在圖謀什么。 所謂的滅族之仇,當真是晏家? 裴潺腦子突然一個機靈。 八年前,皇帝微服遇到了幾個劫匪,危急之時,李高救駕,用自己的身體替皇帝擋了一刀,從此被皇帝收入宮中,成為了他最信任之人。 裴潺一把揪住廣白,附耳交代,“去大理寺找岳梁,調出八年前陛下被襲的案宗,查清楚那幾個劫匪,到底什么來歷,別讓人發現,他要問起什么,就讓他親自來找我?!?/br> 交代完,又喚來了姜主事,“速去揚州,查八年前孟家所有人的名冊,無論是誰,只要找到還有存活者,立馬秘密帶到京城?!?/br> 他要來一招聲東擊西。 姜主事知道這位侍郎最喜歡的便是斷案,已經很久沒有從他眼里看到過激動,詫異地問道:“主子這是查的哪一宗案……” 裴潺確實很興奮,瞌睡也沒有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案子?!?/br> — 白明霽從地牢出去后,匆匆出了刑部,晏長陵緊跟在她身后,到了馬匹前,周清光迎上,還未問,便聽晏長陵道:“義莊?!?/br> 金秋姑姑身去已有三日,尸體恐怕已經腐爛。 但是不是中蠱,還是能查出來。 一路疾馳,到了義莊,兩人還在門口,便聽到了里面的呼救聲,“走水了,快救火……” 白明霽眼皮子一跳,抬頭一望,跟前的屋頂已冒出了滾滾濃煙。 果然有問題。 孟挽她就該被千刀萬剮。 白明霽想也沒想,翻身下馬,往里沖。 晏長陵及時抓住了她胳膊,“等著就是?!?/br> 話音一落,便聽到了里面的廝殺聲。 白明霽一愣。 晏長陵捏了捏她的手,“我說過,只要有我在,這種時候,就用不著你出頭?!?/br> 又解釋道:“我晏侯府的府醫,可不是拿來做擺設的?!苯鹎锕霉靡粓鲲L寒,不至于好不了,府醫早查了出來,她體內有蠱蟲。 他沒告訴白明霽,只是在等。 等著有人找上門。 一刻后,沈康頂著一臉黑灰從里面走了出來,稟報道:“主子,棺木保下來了,但人……”來的都是死士,一被擒住,個個都咬破了嘴里的毒|藥,無一活口。 投毒之人已經跳出來了,抓不抓活口,無所謂,他要的就是打草驚蛇,讓對方亂了陣腳。 救火及時,義莊內的火勢并沒有燒起來。 但白明霽知道不用驗了,金秋姑姑和母親一樣,皆是死于蠱蟲。 母親對熏香沒有講究,生前用的香,皆是由宮中作為俸祿配發給父親的沉香。 不僅白府有,晏侯府也有。 與母親生活久了,自己也習慣了沉香的味道 金秋姑姑跟在她們身邊,也沾了香氣。 證據就在那批沉香內。 — 孟挽睡得早,天色一黑,便關門吹了燈,剛躺下去沒多久,身后一扇窗戶外便傳來了動靜。 片刻后,一人進來,走到她跟前稟報道:“晏家世子今日提前做好了埋伏,義莊的人都死了?!?/br> 孟挽神色一頓,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屋內沒點燈,看不清她神色,呆了片刻后,輕聲道:“倒是小看她了?!?/br> 今日在晏侯府她便瞧出了不對勁。 知道她是懷疑上了自己。 只是她想不明白。 兩年前見她,她還是個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如今竟能如此沉穩,反過來設計她了。 上回張嬤嬤落網,差點被她揪住,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這回又讓她吃了癟。 真長大了。 背后還多了一個晏長陵。 真麻煩。 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個地方露出了馬腳,孟挽思索片刻后,同跟前的黑衣人道:“每個人都有軟肋,晏少夫人的軟肋,在白家那位二姑娘身上?!?/br> 說完盯著黑暗之處,心中暗道了一聲jiejie,并非是她絕情。 他們若不來一步一步地逼她,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傳信給宮中,我已暴露,讓他自己小心些。晏世子不能再呆在京城了?!?/br> “是?!?/br> — 白明霽回去后,便讓人查驗了晏府的那批沉香,結果卻并沒有問題。 大酆官員的俸祿分為好幾種,除了銀錢,還有祿米祿香布匹等,每月統一由戶部頒發,層層清點查驗,誰敢在香料里參東西? 不是沉香,那是什么? 白明霽百思不得其解。 兩日后,揚州的張婆子便到了府上。 上輩子金秋姑姑走后,白明霽只顧悲傷,并沒有與張婆子過多交談,備好船只,許了她一些盤纏,便把棺木交給了她。 這回人到了府上后,白明霽將其叫進了屋,沒著急讓她走。 她想知道,孟挽和母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可張婆子在府上待的時間并不長,且只是院子里的一個粗使丫鬟,沒近身伺候過母親和孟挽,對兩人的過去知道的也不多,這么多年過去了,記憶也有些模糊,聽白明霽問起,張婆子才努力地去回憶,“奴婢印象中,夫人和二娘子從小就要好,孟家也就她們兩位主子,平日里兩人玩在一起,去哪兒都在一起?!?/br> 如此相依為命的姐妹,最后一個卻害死了另一個。 白明霽又問道:“這些年,金秋姑姑可曾對你提起過母親和姨母?” 張婆子搖頭,“咱們之間從來不提東家的事,我和金秋都知道,這事乃忌諱?!?/br> “忌諱?”白明霽問:“為何?” 張婆子沉默一陣,突然嘆息一聲道:“當年奴婢離開孟家時,曾對著孟老爺子發過毒|誓,只要踏出孟家的門檻,便不能把里面的話帶出去,本來這些話,奴婢應該爛在肚子里的,可如今大娘子非要問,奴婢活到了這個歲數,也沒什么不好說的了?!?/br> 張婆子聲音低了一些,同白明霽道:“那年孟二娘子也不知做了什么事,惹得孟老爺子發了好大一場火,把二娘子關進柴房,揚言要她自己想明白,想不明白就自生自滅,可二娘子性子倔,也不妥協,絕食了幾日后,人暈在了屋子里,這事兒還驚動了大娘子,等大娘子匆匆從京城趕回來,也不知道怎么同老爺子和二娘子調解的,最后二娘子被大娘子帶去了莊子,而府上所有的奴才被孟老爺子遣散了個干凈?!?/br> “奴婢也正是因為此事離開的孟家,那一年內,孟家的奴才走的走,消失的消失,府上的下人幾乎都換了一批,金秋姑姑是跟著大娘子去了京城,若非如此,也得走?!?/br> 張婆子道:“奴婢再聽說二娘子的消息,已經是一年之后,孟老爺子將其許給了林家,很快便完了婚,可惜二娘子命不好,嫁過去沒多久,林家郎子便走了,林家老母本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人,罵二娘子是個掃把星,克死了她兒子……” 白明霽出生后,很少去孟家,對孟家的事情并不了解,不知道還曾發生過這些事。 祖母走得早,母親嫁來京城后不久,便辭世而去,家中一切由外祖父做主,他性子剛烈,最怕旁人說其攀附權貴,即便母親嫁入了白家,而白之鶴用他得來的功勛謀了一個侍郎之位,他也從不主動與白家聯系。 到底孟挽做了什么事,把他氣成了那樣。 難怪在之后的幾年里,母親再也沒在自己跟前提及過孟挽。 白明霽突然想到了金秋姑姑留給她的那個包袱,那日金秋姑姑交給她后,她便沒打開過,讓素商拿出來,遞給了張婆子,“這是母親走時,交給金秋姑姑的東西,沒說旁的,只讓姑姑走后把它交給我,婆婆幫我瞧瞧,這一套嬰兒的衣裳,母親打算給誰的?” 張婆子一愣,接了過去,仔細地看了一陣后,突然道:“這不是你母親做的?!?/br> 白明霽眉頭微擰,“婆婆此話怎講?” 張婆子道:“大娘子的針腳,奴婢見過,當年金秋時不時會拿大娘子的繡繃和花樣出來,給大伙兒開眼,大娘子喜歡花,繡出來的幾乎都是花草,不似這般熱鬧的鳥雀圖?!庇痔ь^驚喜地道:“這是二娘子的針腳,二娘子從小就喜歡熱鬧,尤其是喜歡鳥兒,還喜歡繡一些孩童嬉戲的花樣,這一點奴婢記得沒錯,這套嬰孩的衣裳,定是出自二娘子之手?!?/br> 她語氣篤定,應該是錯不了。 八年前,孟家并沒有小孩出生,而自己和白明槿也已經大了,孟挽為何要繡一套嬰孩的衣裳,且還給了母親? 白明霽把包袱接了過來,一樣一樣的查看,突然從里面滾出來了一只金鐲子,一個沒注意摔了下去,一旁素商伸手想撈,也沒撈著,鐲子滾到了地上,卡扣處被摔得裂開,竟從里面滾出了一顆一顆的小藥丸。 白明霽心頭一跳。 素商先她一步撿起了那些藥勺,遞到她跟前,緊張地道:“娘子……” 白明霽沒去接,讓她拿去給了府醫,大抵猜到了母親和姑姑身上的蠱蟲是靠什么東西所養了。 — 宮內。 皇帝自搬進菱湖的偏殿后,與太后之間的來往便愈發不加掩飾,日日歇在了太后殿內。 皇帝在里面陪著太后,李高便守在門外,直至第二日清晨,人從里出來了,才跟上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