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東西一定還在里面。 朱國公道:“繼續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批兵器找出來!” 蔣副將終于忍不住了,攔住了他的路,斥道:“國公爺別欺人太甚!” 朱國公不以為然,“本國公替陛下秉公辦事,就算欺了你又如何?” 晏侯爺這回沒再讓,冷哼一聲道:“國公爺好大的口氣,據本侯所知,此次的案子陛下交給了刑部來辦,關你朱光耀屁事,就你跳得高,今日還沒有被罵夠,等著來找死?” 掃了一眼朱國公鐵青的臉,晏侯爺先前壓住的霸氣此時完全爆發了出來,“適才本侯給你了面子,你還真以為本侯能讓你為所欲為?!被仡^同身后的晏家軍高聲道:“眾將士聽令!” 身后的晏家軍,齊聲回應:“到!” “即刻起,擅闖軍營重地者,就地斬殺?!?/br> “是!” 響亮的回聲,震動著腳下的塵土,朱國公咬緊了牙,可他確實沒有搜查的資格,看向裴潺,等他發令,“裴大人?!?/br> 裴潺卻沒動,半晌后回頭,一臉左右為難地樣,“國公爺你看,咱們都搜完了?!?/br> 朱國公眼皮子兩跳,盯著他,“你什么意思?” 來時的路上,他與他說好了。 幫他一道除了晏家,將來等太子登基,大殿最前面左右的兩個位置,必然有他其中一個。 裴潺也沒解釋,把手里的劍放回了茶框內,對他一笑,“我的意思是,晏家軍并未私造兵器?!?/br> 他們要查的東西,人家敞開大門,拿出來給他們查了,沒有問題。 再搜一遍,性質就不一樣了。 對侵犯到自己威嚴的行為,必要之時晏家軍有權做出反抗,這條規定乃皇帝登基時,作為殊榮,賜給了晏家軍。 此時人家擺明了要決一死戰,硬碰硬,他朱國公比不過。 他又不想找死。 朱國公一愣,還未來得及質問他為何反水,軍營外忽然來了兩匹快馬。 一匹是刑部的,一匹是國公府的,兩匹快馬爭先搶著道,跨入軍營門內時,馬匹幾乎撞到了一起,馬背上的兩人同時翻身跳下來,快速地奔向各自的主子。 刑部的人先跪在了裴潺面前,“啟稟大人,姜主事在國公府世子的莊子上搜到了一批兵器?!?/br> 稟報的同時,另外一邊朱國公的人也在他耳邊道:“世子爺被刑部的人扣押住了?!?/br> — 東宮 皇帝看到晏長陵的樣子后,愣了好半晌,幾乎暴跳如雷,一掃袖子問道“”“誰干的?!” 還能有誰。 他是被朱副統領抓進來的。 皇帝氣得轉圈,還是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敢對你動手?!” 晏長陵沒出聲,抬手輕輕碰了一下臉側的烏青,“嘶——”出一聲,平靜地道:“這點傷算什么,陛下別大驚小怪,兒時我替你挨的打,比這嚴重多了……” 皇帝一聽,愈發自責了。 “朱副統領呢?”皇帝轉頭問李高。 李高答:“回陛下,正在外面跪著呢?!?/br> 皇帝道:“跪什么跪,打死作數?!?/br> 晏長陵見他一臉怒容,不像是玩笑,真有為了自己要殺一人的決心,心底突然泛了酸。 前世晏家多項謀反的罪名成立,所有人都逼著他下旨。 他坐在高臺上,說出‘流放’二字之時,不知道他是什么樣的心情。 但從他流下來的兩行淚能看出,曾經自己對他的情意,他并非忘了個干凈。 “行了,別打死了,留半條命吧?!标涕L陵阻止了李高,“我不過是罵了他幾句,他惱羞成怒?!?/br> “你……”皇帝看著他身上被打出來的血痕,一時著急,忘了自己是皇帝,“你罵他什么了?”能讓他冒死,動用私刑。 晏長陵笑道:“罵他四歲還在他母親懷里吃奶,六歲還尿褲子,打濕的褥子,曬了滿院子……” 皇帝也被他氣笑了,“你沒事罵他做什么!你這不是找打嗎?” “那誰知道呢,我在酒樓里好好地喝著酒,他朱副統領二話不說,把我押了進來,我不服??!臣是誰,臣是陛下的宗親,陛下的兄弟,他敢欺負到我頭上?這不心頭不太痛快,仗著自己人在陛下的地盤上,耀武揚威了一回,誰想他敢動手?” 岳梁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賣萌。 皇帝連連道:“是是,怪朕,都怪朕?!被仡^吩咐李高,“快把御醫叫來,先替他治傷……” 皇帝親眼看到了晏長陵身上的鞭痕,晏長陵叫一聲,他愧疚一份,正在氣頭上,長春殿的人過來稟報,朱嬪沒了。 皇帝心里對朱家的恨已經到了頂峰,聽到消息不僅沒有半分悲痛,反而一身輕松。 死了就死了。 死了,太子就不會再被她帶壞。 太子也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消息,跑進來抱著他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非要纏著他一道陪去看他的母妃。 皇帝沒了辦法,隨著太子趕去長春殿。 人在半路,便收到了消息。 刑部沒在晏家軍營搜出兵器,但在他朱國公世子的莊子里搜到了。 為了誣陷晏侯府謀逆,朱國公威逼利誘,買通了侯府的一位嬤嬤,助他私造兵器,再加害給晏侯府,所有的證據,證人,供詞,刑部侍郎裴潺,都整理清楚,呈報給了皇帝。 皇帝震怒。 命令刑部即刻捉拿朱國公。 太子還沒從母妃去世的噩耗中回過神,又聽皇帝要捉拿外公,當下便去抱住皇帝的腿,皇帝再也沒了耐心,一腳踢開,讓李高把他拖下去。 太子先前還哭得撕心裂肺,被皇帝踹了那一腳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到了,再也不敢哭了。 李高原本要把他帶回東宮,太子竟拽住他的手不松,拽住后也不說話,臉蹭著他衣袖,只不斷地聳肩抽氣。 李高見他如此,便把人帶去了自己的直房。 像李高這樣的總管,在宮外都有自己的住宅,當值之時方才進宮,但李高放心不下皇帝,為了盡心伺候皇帝,在直房內居住的日子較多。 雖身居宮內第一太監,李高因平日里人和氣,好說話,底下個個都對尊敬有加。 帶太子回直房的路上,除了與太子問好,都會與他寒暄幾句。而李高每個都能準確無誤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并清楚對方的背景和處境,主動過問攀談。 就連守門的侍衛,見了他面上也會含笑。 眾人倒也不意外太子為何跟著他到這兒來。 八成又是來看李高養的蟈蟈兒。 李高把太子帶到屋子后,親自打水替他凈了面和手,又替他倒了一杯溫水。 太子走了一路,額頭都出了汗,不愿意喝溫水,想要冰,李高沒給他,“殿下身上還在冒汗,不宜飲冰,當心又鬧肚子?!?/br> 太子不吭聲。 哭沒哭了,整個人卻無精打采,似乎還沒從悲痛中緩過神。 李高走到他跟前,用布巾把他額頭上的細汗拭干,便盤腿坐在了他對面,低聲問:“太子殿下心里難受?” 太子本就委屈,無處可訴,被他這一問,沒有憋住,哭著道:“母妃沒了,父皇也不要我了……” 李高嘆了一聲,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柔聲道:“殿下還不明白嗎?” 太子疑惑地看著他。 “殿下是太子,并非尋常家的孩童,而陛下是皇帝,也與尋常人家的父親不一樣,殿下想要從陛下身上得到平常父親的關愛,怕是難了?!?/br> 太子聽不懂,抽搭地問:“有何不一樣?” “尋常人是先有小家,再有大家。而陛下,是先有大家,再有小家?!崩罡吣托牡赝v解,“太子殿下,想要陛下的恩寵,那便要學會聽話,討他的喜歡,而不是一味任性地與陛下對抗,做他不喜歡的事,說他不喜歡聽的話,長久下去,殿下只會離他越來越遠?!?/br> 太子一聽父皇會離他越來越遠,愈發害怕。 他已經沒了母妃,他只有父皇了,托著哭腔問李高:“總管可否告訴孤,孤哪兒做錯了?” 李高松開他手,坐在他對面,緩聲道:“殿下錯處有三?!?/br> 比起皇帝,太子與這位總管接觸更多,每回皇帝有事,都是讓李高過來關照太子,太子對他也極為信賴,認認真真地聽著。 “其一,殿下太過于依賴旁人?!崩罡叩溃骸暗钕率翘?,將來江山的主人,一句話便能定一個人的生死,高貴,權威,主宰江山的君主,不應該需要任何人的愛?!?/br> “其二,殿下不該自負。殿下可知這后宮六所,有多少個嬪妃?陛下身為殿下父皇的同時,也是眾多嬪妃的夫君,那些嬪妃將來誕下來的孩子,同太子一樣,都會喚陛下一聲‘父皇’,如今陛下對太子寵愛有加,太子殿下就沒想過,到底是何原因?” 是因為父皇只有他一個兒子。 太子知道,之前聽母妃說過,他覺得父皇愛他,就算有了其他的孩子,他還是會最愛自己。 可今日父皇卻把他踢開了。 再聽到此話,心頭便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 “其三,殿下要學會忍?!崩罡呃^續道:“陛下當年被幾個王爺打壓,關了他幾個月的緊閉,出來后卻依舊能對他們笑,最終坐上了皇位,曾經那些他見了不得不笑的人,哭著跪在他面前,沒有一個存活下來。殿下為何就不能學學陛下的忍耐?” 太子聽得入神。 李高看著他的眼睛,正色道:“殿下要記住,只有殿下真正坐上皇位的那一日,殿下的喜怒,才會被人們重視。在這之前,殿下的喜好只能是陛下的喜好,陛下所憂為殿下所憂,陛下所喜為殿下所喜,殿下若能做到這一點,陛下自然會繼續寵愛殿下?!?/br> — 翌日,皇帝對國公府的處決便出來了。 朱國公私造兵器,構陷忠良。 此案由刑部受理,大理寺復核,證據確鑿,鐵證如山。 依律當誅九族,但念極家族為大酆立下過汗馬功勞,遂廢除朱光耀國公的頭銜,判斬立決,家中其余男丁流放,女眷為奴。 國公府與侯府相隔不遠,那頭的動靜聲傳來,侯府都能聽到。 昔日的主子,屈身為奴,誰會甘心? 一場生離死別,怎么也會鬧出幾條人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