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白明霽心頭往下一沉,問道:“錢財呢,那些錢財去了哪兒?” “每個月都會有人來運,說是怕被晏侯府察覺,都,都運去了城外……” 白明霽突然想起了上輩子,晏家墻倒眾人推,眾人對其陳列出來的一堆罪名中,其中一項便是:“晏侯府私造兵器?!?/br> 她以為,那些都是污蔑。 最后皇帝為何明知道自己丟了一份圣旨,邊關造反的消息可能為假,卻還是對晏家判了流放之罪。 白明霽后背一陣生涼,寒聲問:“她是誰?” 第63章 張魁搖頭,“小的真不知道她是誰,每回她見小的,皆是以面紗遮面,小的只聽出來聲音是個女人,年歲估摸著三十多歲,身姿高挑,似乎,是個美,美人……旁的,小的便不得而知了?!?/br> 他喘著粗氣,目光里全是恐懼,倒不像是騙人。 “錢財運去了城外哪里,什么途徑,他們有多少人手?” 張魁眼皮子一張一合,劇烈的疼痛和恐懼,早就透支了體力,有些撐不住了,磕磕碰碰地道:“每月鋪子里的進賬,小的,小的和,和內子,都,都會按照二夫人的吩咐,先,先抽取一成,可實則抽出來的卻是三成,剩,剩下的兩成,小的,每個月都會親,親自備好,拿,拿去福天茶樓,點天字號的雅間,等,等她過來……” 話落,人又暈了過去。 再暴力審下去,只怕他撐不住。 雖沒有問出幕后主謀,審問來的這些信息,已經足夠她摸出頭緒了。 白明霽把人讓給了裴潺,“我問完了,裴大人請?!?/br> 裴潺:…… 就給他剩了半口氣,他還問什么? 但裴潺找的不是他。 讓人把隔壁房那位賣梳子的年輕男子提溜了過來,裴潺掐住他的后脖子,將他的臉懟到了張魁身上,“看到了沒,不配合,這就是下場,不用我多說了吧?” 年輕男子腿上被白明霽戳了一個血窟窿,疼了一路,又被關進了屋子內不由分說打了一頓,意志早就沒了,只哆嗦著點頭,“大人,大人請問,小的知道的,絕不會隱瞞……” “好?!迸徜砷_了他,問題直截了當,“兩日前,京縣令丟失的兵器在哪兒?” 年輕男子一怔,“什,什么兵器,小,小的不知道……”說完哭了起來,“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父母早亡,一無所長,自小就跟著姑姑姑父,平日里干的都是偷雞摸狗的活兒,只管替姑姑跑腿,要小的去盜兵器,大人就是借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大人,大人饒命?!?/br> “行,我換個說法問你,京縣令丟失的糧食在哪里?” “糧食?”張家侄子仍是一臉困惑。 裴潺從懷里掏出了那把梳柄,甩到了他跟前,“梳子是你賣的吧,右眼下方的位置,有塊刀疤的人你認識?” 張家侄子呆了好一陣,這回點了頭,“認識?!?/br> 裴潺:“說?!?/br> “小的也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來專門收茶葉的,每天春季,晏侯府二夫人都會從晏家茶莊,昧下三成的茶葉,其中一成,姑姑照二夫人的意思,開起了暗樁替她賺外快,余下兩成,皆被此人暗里運了出去?!?/br> “運到了哪兒?”白明霽突然插嘴。 “這個小,小的就不知道了?!逼沉艘谎郯酌黛V手里的烙鐵,又道:“應該是城外,若是在城內那么多的茶葉賣出去,二夫人恐怕早就知道了……” 又是城外。 能從兩人口中,問出來的只有這些。 白明霽看出來了,刑部在查的案子,只怕與晏侯府有關,裴潺也看出來了,白明霽所擒的家賊,怕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兩人出來后,白明霽先問:“裴大人,衙門丟失的那一批兵器是怎么回事?” 若沒有白明霽,裴潺也不會這么快查到線索。 人是兩人合力抓回來的,裴潺從一開始就沒瞞著她,否則也不會當著她的面審問兵器之事。 沒藏著,把刑部的案子告訴了她,“三日前京縣令押送了一批糧食,中途被人換了,臨近江寧又被人劫走了,許是對方沒料到,這回衙門的隊伍并非都是飯桶,來了個硬茬,擒下了對方的頭兒,還保住了一車糧食,昨日衙門卸車才發現,車上的東西,并非是糧食,而是一批兵器……” 白明霽即便已經有了猜想,聞言心頭還是跳了跳。 兵器,茶葉,銀錢,都運去了城外。 城外有什么。 ——晏家軍的軍營。 背心的那股寒涼,爬上了脊椎,直往腦子里沖,白明霽突然看向裴潺,“裴大人,你欠我一個人情?!?/br> 裴潺:“……” “我已經還了,你白家那位二公子……” “旁人是旁人,但你欠我白明霽的還沒有還?!卑酌黛V替他回憶,“在錢家,你往死士傷口上灑的那一把藥粉,我看到了,沒有揭穿?!?/br> 裴潺算是明白了,何為同根生。 白家的人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個個都擅長挾恩圖報。 他沒說話。 白明霽能猜到那批兵器運往了哪兒,他也能猜到。 且整個過程也很好捋。 晏侯爺拿自己的錢財,在城外私造兵器,運回了晏家軍軍營,擴大軍隊,企圖謀反,無論是錢財的去向,還是贓物,一查一個準。 他們能猜到,對方也能。 這時候,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就算來得及,他也幫不了。 雖說對方又蠢又毒,畢竟也算曾經同過船。 這樁案子,他會主動退出。 落日的余暉,照在兩人腳前,鋪出一層金光,白明霽轉過頭,光線映入她的瞳仁內,她看著裴潺,突然道:“晏家不會造反,這一點,裴大人在審問過了這兩人后,心里很清楚了。不怕大人笑話,因一些不能說的原因,我近些日子查過你,刑部所有經你之手的案子,證據供詞沒有一份缺失,真正做到了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沒放過任何一個壞人,我想,裴大人最初入刑部之時,心中并非只有仇恨,令尊想要延續下去的那份海晏河清之心,仍舊還在?!?/br> 裴潺頭一回被一個人的目光怔得愣了半晌。 不是她說的那番話有多震撼人,而是她在說出那句海晏河清之時,眸子被日頭照亮,眼底坦坦蕩蕩,不會讓人覺得可笑。 他早就聽說過白家大娘子的厲害之處。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今日見到的那張泫然欲泣的臉。 果然,一個家里有了一個厲害的角色,那其他的人,必然會弱。 “少夫人還是趕緊回去知會晏世子,裴某相信,憑他的本事,必能逢兇化吉?!弊鳛閷淼拿梅?,他該幫的已經幫了,到此為止。 重大刑事案件,由大理寺負責。 明日天一亮,他便將案子移交到大理寺。 — 望月樓。 晏長陵擇了一個臨窗的位置,替岳梁滿上了酒,“岳大人請?!?/br> 岳梁沒去碰,側目看了一眼底下冷冷清清的街道,長話短說,“我有話要問晏世子?!?/br> 晏長陵一笑:“你問?!?/br> 岳梁道:“你有多大的把握?” 晏長陵愣了愣,“岳大人是說我與太子比可愛?那我晏某甘拜下風,比不過?!?/br> 岳梁深吸一口氣,心道論起裝瘋賣傻,他晏世子難逢對手,挑明了說,“衙門三日前丟了一批糧食,不知道晏世子有沒有聽說?” 不待他否認,岳梁又道:“晏世子身邊確實不缺暗衛,都派到衙門去了,世子真以為我會相信,王詹那樣的廢物能養出一個能人,還能抓住頭目,保住一輛糧車?” 晏長陵酒壇子都送到嘴邊了,突然頓住,抬眸看著他,又把酒壇子擱了下來,“你說你們這些查案的人,無孔不入,半點都不受人待見?!?/br> 岳梁沒有反駁,笑了笑,“那恭喜晏世子了?!?/br> 恭喜他也加入了不受待見的隊伍,岳梁再次問了適才的問題,“你有多大的把握?” 晏長陵手指撫了撫酒壇子,道:“五成?!?/br> 岳梁吸了一口氣,剛想罵一聲賭徒,突然聽到一陣馬蹄疾馳聲傳來,偏頭往外一看,原本還冷冷清清的街道,此時被疾馳而來的兵馬圍得水泄不通。 與大理寺和錦衣衛的裝扮不同,身上穿的乃金色鎧甲。 宮中禁軍。 太子上一個生辰,險些被‘刺客’所傷,皇帝為了確保他的安全,特意給他配了一支東宮禁軍。 馬匹很快到了樓下,被晏長陵的錦衣衛攔住,東宮副統領自馬上而下,高聲詢問:“樓上的人,可是晏世子晏長陵?” 沈康很想回答,正是你大爺,副統領亮出了手里的令牌,“貴妃娘娘今夜被人毒害,太子有令,勞煩晏世子同我們走一趟?!?/br> 朱氏降為嬪的詔書皇帝早就擬好了,但對于太子的人來說,即便是皇帝口諭,只要圣旨沒到朱氏手里,那朱氏依舊還是貴妃。 此時沒人去在意這個。 被他的話震驚到了,朱氏被毒殺? 樓上的晏長陵和岳梁同時一愣。 出事了。 岳梁轉頭看向晏長陵,“恭喜了,可愛你比不過太子,但可憐你可以?!?/br> 晏長陵眉頭皺了皺,也不與他兜圈子了,“岳大人今晚不該來,剩下的五成,我還指望著你呢?!?/br> 岳梁卻道:“此案我不宜插手?!?/br> 晏長陵疑惑地看向他。 “大理寺除了負責重大刑獄案件之外,還有一個職責,便是對刑部的終審判決有復核之權?!睒窍碌哪_步聲匆匆而來,岳梁不急不忙地道:道:“此案若先交于我大理寺,最后的復審便會落到皇帝頭上?!?/br>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想要徹底將朱家連根拔起,此案便不能讓皇帝去復核,是以,從一開始此案必須交給大理寺之外的人。 晏長陵身為當事人,錦衣衛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