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她想聽他解釋。 晏長陵卻什么也沒說,拉著她的手腕,往后方一輛馬車走去,壓低了聲音同她道:“帶你先看場熱鬧,回來吊喪也來得及?!?/br> 沈指揮等候多時,見人出來了,上前對晏長陵拱手行禮,“指揮?!?/br> 昨日他錦衣衛指揮使的頭銜便被皇帝抹去,當場給了晏世子,沈康如同撿回了一條命,只怕還沒有人降職降得如他這般輕松。 “都到齊了?”晏長陵望了一眼。 沈康回稟道:“到齊了?!?/br> 晏長陵掃了一圈,卻問:“指揮同知呢?” 沈康一愣。 錦衣衛指揮同知,國公府的朱世子,朱錦城,從三品的官職。 但這位世子爺,比起晏家的世子爺,更難伺候。 本事也差遠了。 雖在錦衣衛當差,從來都是掛個職,上頭的人過來點卯了,才會過來冒個人頭,平日里辦案,哪里能見到他的身影。 晏長陵臉色不好看了,“怎么,本官頭一天上任,就不見人?是要給本官來個下馬威嗎?” 誰都知道國公府朱家和永寧侯府不對付,一個背后是皇帝,一個是皇后。 這些年兩家不止一次掐上。 兩邊都得罪不起,一旦有人被夾在其中,苦不堪言。 沈康臉色為難,“屬下這就去請?!?/br> “去吧,叫他過來給爺磕個頭,否則,本官立馬卸下他的職,讓他明兒去陛下面前磕頭?!?/br> 沈康一愣,抬起頭。 晏長陵沖他徐徐一笑,那笑容燦爛得灼人眼睛,眼里那抹公報私仇簡直沒有半點隱藏,擺明了,就是要欺負他朱錦城。 沈康:…… 正要問是不是要照著他的原話傳達,便聽晏長陵道:“一字不漏,說給他聽,他今日要不來,本官可沒心情斷案?!?/br> 沈康翻身上馬,跑起來后,才察覺背心一層熱汗,風一吹冷颼颼…… 這年頭當個差,誰又容易。 人到國公府,遞了名頭進去稟報。 朱錦城正躺在床上養傷,臉上被竹竿打的那道傷,幾日過去還在疼,抹了藥膏,半邊臉還纏著繃帶,只剩下了一只眼珠子在外。 嘴里正罵著“狗|賊?!?,聽小廝來報,沈康來了,忙從床上起身。 平日里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沈康不會找來府上,見人進來,劈頭便問,“沈指揮,有何事?” 沈康面色尷尬,抱拳道:“沈某已不是指揮了,如今同朱世子一樣,皆為同知?!?/br> 朱錦城知道錦衣衛如今攤上了一樁麻煩案子,陛下丟了東西,一直找不到線索,這幾日時不時把沈康叫過去訓斥一通。 陛下正在氣頭上,自己也不敢湊上去,能躲就躲。 且那日被晏長陵摸黑打了一頓,本想去找人算賬,朱國公將他攔住,還禁了他的足,把人關在了屋里養傷,不準他再出去,外面的消息確實沒傳進來。 聽他如此一說,愣了愣,問道:“誰升上去了?” 沈康垂目,“晏世子?!?/br> “誰?”朱錦城懷疑自己耳朵。 “晏長陵,晏指揮?!鄙蚩禌]再賣關子,直接道:“晏指揮今兒頭一天上任,要點卯,派屬下特意來請朱世子?!?/br> 朱錦城還是不相信,“他一個少將,不滾去邊關好好打仗,他來錦衣衛攪和什么?!” 沈康不說話。 他哪里知道,但晏世子不來攪和,自己就沒命了。 “告訴他,本世子前幾日被野狗咬了,受了傷,要養傷,哪兒都不去?!币黄ü勺陂缴?,翹起腳搭在木幾上,誰還不是個爺。 沈康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把晏長陵的原話說給了朱世子。 朱世子瞬間跳了起來,忍無可忍,“cao|他大爺,他晏長陵當老子好欺負?!今日老子給他磕頭,看他敢不敢受!” 身上還帶著傷,又恨不得能立馬飛到晏長陵跟前,看看他到底有多囂張。 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像極了一只暴走的鴨子,無比滑稽。 — 晏長陵此時已經找到了白尚書那位管事的門口,烏泱泱的人馬,列成了兩行,并沒有著急進去。 一并前來的還有大理寺少卿岳梁。 刑部侍郎裴潺。 小半個時辰前,晏長陵派人去大理寺和刑部,各走了一趟,只說陛下的東西有下落了,要兩位過來一同協查。 岳梁自來是個冷臉,來了后讓他等,便也一言不發地立在馬車旁安靜地候著。 一旁刑部裴潺不耐煩了,翻下馬背,坐在了院子前的臺階上,抬頭看向馬匹上一身飛魚服,威風颯颯的錦衣衛指揮大人,問道:“晏指揮,總得告訴裴某,到底等誰?” 晏長陵報以一笑,“裴侍郎見笑了,我錦衣衛的人沒到齊,勞煩再等上片刻?!?/br> 話音剛落,身后便傳來了動靜,隔了老遠,都能聽到他朱世子的咆哮聲,“晏長陵,你別欺人太甚!” 晏長陵頭也沒回,笑著說了一句,“來了?!狈硐埋R,一腳踢開跟前的院門,“搜?!?/br> 錦衣衛長驅直入。 片刻功夫,兩進兩出的院子,每個角落都涌入了人。 晏長陵負手立在前院,仰起頭,腳尖輕輕一踢,蕩了蕩飛魚服的袍擺,‘春風得意,揚武揚威?!瘞讉€字,就差寫在了臉上。 目光落下來時,與對面的岳梁撞了個正著,揚唇一笑,熱情地招呼道:“岳大人,往后咱們也算是一家人了,還請多指教?!?/br> 大理寺,錦衣衛,刑部,皆乃朝廷的監察部署。 往后確實免不得要打交道。 岳梁默了默,沒搭理他,轉身走去側面廊下站著,等他的這一場熱鬧。 晏長陵討了個冷臉,也不惱,轉頭又看向剛走進來的刑部侍郎裴潺,如同新入職的官差,興致高漲,四處找人打著招呼,“裴大人,多指教?!?/br> 裴潺相較于兩人的年紀,要大幾歲,許是平日動用私刑太多,目光看著人時仿佛都在衡量該從哪里下刀,身上的陰鷙,與晏長陵的陽光截然不同,成了鮮明的對比,若說晏長陵是這京城里的鮮衣怒馬美少年,那這位裴潺便是地獄閻王索命鬼。 裴潺笑了笑,“晏指揮若想知道牢獄里的刑具如何使用,裴某定會傾囊相授?!?/br> 白明霽抬步跨入門檻,便聽到了這么一句。 目光不由輕輕地落在裴潺身上。 和上輩子一樣,她始終想不明白,白明槿那般膽小的一個人,為何會看上裴潺。 裴潺對這位晏家少奶奶的仇視,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 兩人一個是刑部侍郎,一個是刑部畫師,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白家大娘子之時,她見了他,便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她。 沒必要的麻煩,他一向不沾,走去了另外一側廊下,同岳梁一道等著這場熱鬧。 朱錦城身上有傷,動一步都傷筋動骨,進來得最晚。 雖說適才晏長陵并沒有讓自己給他行跪,如今看他一身飛魚服,威風地立在院子里,想到今后要在他手底下做事,就憋得難受,心頭怒氣未消,言語也沖,進門便道:“晏世子不是揚言不滅大宣終不還嗎?怎么,如今這是被人打成了落水狗,逃回來了?” “對,慫了,怕了,回來了,如何?”晏長陵一連串說完,偏頭,洋洋灑灑地看著他笑。 朱錦城本還想奚落一番,誰知他拿臉不要,承認得干脆,頓時一噎,“你……” 也不知道該怎么懟了。 晏長陵卻同他和氣地招手,“同知大人身上尚有公傷,就在這站著吧,本官準許你等著他們搜?!?/br> 朱錦城恨不得啐他一口,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忍了忍,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錦衣衛搜了一炷香,便有了結果。 沈康行色匆匆地走了出來,手里捧著一個漆木長匣,遞到晏長陵跟前時,臉色都嚇白了,“指揮,搜出來了?!?/br> 誰都知道陛下這幾日在找一樣東西,為此死的人都流血成河了。 但沒幾個人知道到底是何物。 沒想到,竟然在這兒。 眾人的目光齊齊望了過來。 左右兩側長廊的岳梁和裴潺,也走了過來。 晏長陵接過匣子后,沒避開眾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開了匣子。 里面是一副明黃的卷軸。 明眼人一瞧,心頭便有了底,大抵能猜到是什么了,何況晏長陵還毫不避諱,把那卷軸舉起來展開,對著太陽底下照。 皇帝所頒發的圣旨大多以龍,祥云,瑞鶴還有祥云為主。繡娘一針一線縫制而成,無論是祥云,還是小龍的位置,都是需要精準定位。 由皇宮內的專人秘密定下位置后,再由繡娘縫制,且所有的金線和銀線也乃專供,顏色深淺不一,共計六種。 繡娘繡之前,這些材料都是提前預備好的,除了圖案之外,還會繡上,“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八個字。 每個字的位置,大小,規矩,種類又不相同。 是以,想要造一份假圣旨,幾乎不可能。 但造不出來,可以偷啊。 皇帝在御書房內,丟了圣旨,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天大的笑話。 怪不得要震怒。 可到底又是何人,能有那么大的膽子,還能有那等本事,從御書房里偷走已經蓋好了玉璽的空白圣旨。 細細一想,個個背心發涼。 晏長陵臉色也是一變,“啪——”一聲合上那張空白的圣旨,抬袖放進了匣子內,肅然問沈康:“院子里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