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白星南還沉浸在這一樁噩耗中,聞言一愣,反應不過來,但也沒功夫去在意,轉頭去尋二夫人。 二夫人沒跟著出來,一個人關在了房里,哭一陣歇一陣,誰也不見。 消息傳到白楚那,白楚愣了好一陣,似是不敢相信,除了白明霽之外,府上還有人會記恨姨娘。 半天才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二叔,二叔他,他為何要殺我姨娘啊,姨娘性子良善,她可從未得罪過他們啊……” 沒人能回答她。 總歸案子是斷了,大理寺的人撤出了白府,老夫人盡管痛心,卻不得不強撐著身子,出面維持府上的規矩,喚來了身邊的嬤嬤一樁一樁地吩咐:“都結束了,讓那些下人該干什么干什么,誰要敢再傳,先打三十個板子,再發賣?!?/br> “馮姨娘的院子讓人拆了吧,找大爺商討商討,是建個神龕請尊菩薩進來,或種一片花草,都可?!?/br> 死了人的院子,得讓陽光照曬,菩薩鎮壓。 晌午的功夫,白府便安靜了下來,府上除了少了一位二爺,一切都恢復了原樣。 白明霽坐在院子里,看著跟前那人拿著一根木棍,把她院子里的花草,一片一片地戳了個遍。 他是真閑。 白府的事情結束,她也該回晏家了。 金秋姑姑去替她收拾東西,順便把柳全安和張勇的身契也尋了回來,交到她手里,“柳全安的東西,都被他自己收走了,人在府上關押著,等候娘子發落。張勇的隨身衣物,奴才也讓人清理了出來,待會兒便送過來,娘子瞧瞧,要不要送去大理寺?!?/br> 白明霽點了下頭。 見她臉色不對,問道:“娘子怎么了?” 白明霽也不知道,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時跟前的人,戳葉子終于戳夠了,回頭來看她,順便把木棍上的一只蟲也遞到了她跟前,“找到了,藏這么深?!?/br> 白明霽看著那rou滾滾的身子,不停地在木棍上蠕動,周身頓覺無力。 “你怕蟲?”晏長陵微怔,似乎沒想到雷厲風行的少奶奶會怕這個,正好瞧見外面進來了一道人影,木棍瀟灑一甩,“那我扔掉?!?/br> 剛下院子的李高,便與那蟲子來了個面碰面。 軟塌塌的東西落下來,鉆進了脖子里,李高忙伸手去撓。 身旁的太監也看到了,一聲驚呼,“哎呀,這是什么東西!”上前幫著把那蟲子從李高里脖子里拉了回來。 李高也不惱,還是那副笑臉,走到跟前弓腰道:“世子爺?!庇挚吹搅怂砗蟮陌酌黛V,神色一亮,“哎喲,好久沒見到少奶奶了,氣色又好上許多,上回在宮中一別,怕是有月余了,不知何時少奶奶再去探望太后娘娘,下回娘娘問起,奴才也好順便討個歡心?!?/br> 白明霽起身,“多謝公公提醒,改日便遞帖子?!?/br> 晏長陵不想看到他,下了逐客令,“李公公是來找白尚書吧,出門右邊,往里走,那間最氣派的院子就是了?!?/br> 李高笑著道:“白大人近日來繁忙得緊,奴才就不去打擾了?!?/br> “我閑?”晏長陵一笑。 “世子爺哪能閑著,這不陛下托奴才來問,世子爺上回說不去邊沙,要留在府上做一件大事,不知道有沒有進展?!?/br> 話音一落,白明霽疑惑地看著他。 什么大事? 趙縝不是死了嗎,有線索了? 晏長陵臉色微變。 豈能不知,皇帝說的大事,便是那日自己與他夸下的???,和白氏生個胖兒子。 晏長陵不得不帶著李高走向一邊,壓著聲兒問他:“何事?” 李高也沒瞞著他,“陛下死活要見晏世子,晏世子前日走后,錦衣衛沈指揮差點掉了腦袋?!?/br> 這不還差點嗎。 李高又道:“陛下說御膳房的那幫子人,最近手藝不行了,沒有晏世子屋里的飯香……” 晏長陵:…… — 晏長陵跟著李高走了,走之前繞到了小娘子跟前,彎唇笑了笑,道:“我這么高的個兒,睡榻不適合,腿太長伸不直,下回我要再睡過去……不,沒有下回了,我不睡榻?!?/br> 撂下豪言,轉身就走。 白明霽:…… 人走了她才反應過來。 怎么著,他還想賴在白府。 他有臉,她也沒臉了。 正愣神,白府仆人送張勇的衣物來了。 瞧來馮姨娘確實把他榨干了,僅剩了幾個銅板,余下的全是衣袍。 只是這衣袍,顏色也太雜了。 且這花花綠綠的,也沒見過他穿。 白明霽隨口一問,“他喜歡這樣的顏色?” 仆人道:“他能知道啥顏色,自小便有瞀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怕鬧出笑話,每回私底下都會問咱們衣裳的顏色,可底下的這些人,偶爾也會生出捉弄的心思,這不才有了這些五顏六色的布料……” 后面的話,白明霽沒聽到,一股涼意慢慢地從腳底爬了上來,臉色漸漸凍住。 一個有瞀視的人,哪里有辨別穿著的能力。 他殺的,本就是馮姨娘! 白明霽突然往外走去。 金秋姑姑和素商不明白發生了何事,急忙追上她,問:“娘子,不走了嗎……” 走什么走。 那狗東西,怕是早就預料到了自己今日回不去。 心頭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讓她頭皮發麻,白明霽徑直去了馬廄。 第20章 官場上的人眼多嘴雜,一點風吹草動,便會變成別人桌上的談資。 白府出了這么大一件事,早就被拿出來議論得沸沸揚揚。 一個妾,說得直白點,偷偷弄死的手段太多。 竟然報了案,搬到了公堂上。 還驚動了大理寺,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往臉上抹黑? 案子落地,府上竟然還賠上了一個白二爺。 有人搖頭笑道:“白家的這位妾可以瞑目了?!痹捓餆o不暗諷白家連小事都擺不平,瞧來家里是真的沒人主事了。 但當事人在,個個都裝作不知情,討論的又是另外一樁事。 今日下朝后,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被留了下來,等著皇帝一個一個的通傳。 站在一堆的官員,這時候難免會咬幾句耳朵,身旁禮部侍郎偏頭過來小聲問:“白大人,可有聽到什么風聲?”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親弟弟殺了自己的愛妾,白之鶴哪里還有心情,臉色沉沉,搖了搖頭。 旁邊一人搭了話,“錦衣衛滿城搜查,這都搜了多少天了,如此鬧下去,莫不是要封城?” 一個‘鬧’字,害得周圍沒人敢與他搭腔。 但翰林院的修撰劉章自來是個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人,大言不慚地道:“你說這陛下丟的到底是何物?若說出來,咱們大伙兒也能幫著找?!?/br> 更沒人理他。 話音剛落,皇帝跟前的小太監又返回來了,走到剛說過話的劉章跟前,點了他和白之鶴的名,“兩位大人,陛下有請?!?/br> 先前不知道進去的人,都與皇帝說了些啥。 這回自己過去了才知道。 不是問話,而是被拉去觀刑的。 底下跪了一大片,全是朝堂命官,而被綁在春凳上的人,皆為畫像丟失當日在御書房伺候過的奴才。 皇帝一聲令下,執杖刑的侍衛手里拿著一指寬的板子,狠狠抽在了那些奴才的身上。 一個死了,又拉另一個。繼續打,打死為止。 皇帝坐在龍椅上,一雙眼睛如同動了怒的豹子,從每個人的面上掃過,最后看著那血水流到他們的腳下,染紅了他們的官服,個個嚇得瑟瑟發抖了,又溫和地道:“朕嚇著各位愛卿了?” 劉章出來后,腿都軟了。 白之鶴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多年的官場經歷,早就養成了一副沉穩的性子,一出御書房,兵部侍郎正候在外面等他落印。 晏長陵回來后,邊沙缺了一名將士,得趕緊補上。 皇帝昨日在朝堂上點了一名大將。 人今日要走,來兵部要指令。 白之鶴不敢耽擱,匆匆去了兵部,忙到黃昏才從出來,坐上馬車后,終于能安靜一會兒了,抬手掀開簾子,問小廝道:“二爺如何了?!?/br> 小廝回稟:“人已被帶去了大理寺,大爺放心,牢里有老夫人在打點?!?/br> 白之鶴沒再問。 到了白府,天色已經暗了,下車時,白尚書沒著急進去,腳步頓了頓,抬頭望了一眼府門,門前的燈籠昏昏照著大門兩旁的柱子。 門左的柱子曰閥,喻意為建有功勞,右側的稱閱,象征家族的經歷久遠,白家的兩根柱子,父親那一輩才建。 記錄了白家世代為朝廷,為天下做出的貢獻。 自己與弟弟年少時,常常被父親罰來讀閱,告訴他們:“希望將來有一日,你們也能在上面添上一筆?!?/br> 上面的文字,他閉著眼睛都能誦出來。 見他遲遲不抬步,身后小廝提醒了一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