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那人被戳穿,沒覺得有何丟人之處,反而回頭看她,笑著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白府有難,我這個當姑爺的豈能袖手旁觀,傳出去,旁人還不得說我不給少奶奶面子?!?/br> 白明霽:“……” 沒等眾人反應,他已選了個靠門口的位置坐下,還不忘沖白明霽招手,“過來?!?/br> 屋內一時鴉雀無聲。 這時候需要他幫什么忙,白府是恨不得閉門謝客。 誰不知道他是來瞧熱鬧的。 可人來了,總歸不能趕出去,且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什么臉面早就丟盡了,白老夫人沒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白家的兩位公子一道走了進來。 白大公子早就聽人說晏長陵在府上,見了倒不意外,規規矩矩地見了禮,“世子爺?!?/br> 話音一落,卻聽身旁的弟弟喚了一聲,“姐夫?!?/br> 白家大公子微微側目,驚訝他的稱呼。 他不是一向怕長姐怕得要命,何時與晏世子走這般近了…… 白二爺和二夫人也來了。 見人到齊了,白老夫人便讓人擺桌。 既是家宴,那便應該請了所有人,白明霽忽然問了一聲,“二娘子呢?” 她不說,眾人還真忘了這么個人。 府上這位二娘子,早年去上香的路上遇過一次劫匪,許是受了驚嚇,自那之后便足不出戶,整日呆在屋里,與其說被白明霽禁足,不如說她自個兒樂意呆在屋里。 果然聽丫鬟回稟:“二娘子說頭疼,她就不來了?!?/br> 白明霽沒什么意外,眾人也習以為常。 一頓飯吃得格外安靜。 原本一家人關起門來,還能說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有了晏長陵在,便沒那么自在了。 誰也不吱聲。 當事人倒一點都不見外,埋頭扒完一碗飯后,問身旁的丫鬟要了水來凈手,之后便慢慢地剝起了蝦。 眾人雖不說話,眼睛卻在盯著。 餐桌上的這類蝦子,不過是用來裝點檔次,真要吃起來費時又不雅觀,見他剝了滿滿一碗,本以為要自己享用,豈料他頭一轉,遞給了一旁的白明霽,“吃吧?!?/br> 一時眾人面色各異。 老夫人實在看不下去,偏過了頭。 當初許下這門親,還是白太后保的媒,說是說兩家皆為武將之后,乃門當戶對,可暗地里誰不知道,兩家的地位相差千里。 世人都道白家有了造化。 但這份造化,并沒有起在點子上。 在京城內站住腳的世家,大多靠的都是姻親之間的幫襯和關照,誰不指望著家里的姑娘,能攀上一戶好人家。 若是換做家里的任何一位姑娘,白老夫人此時的心境都會不一樣。 但偏偏這樣一樁背景了得的婚事,落在了那位已騎在家中所有人頭上的長女身上,便是如虎添翼,助長威風了。 不僅起不了作用,回頭還被她反噬。 昨日與她叫板,便是例子。 這一切的禍根,說到底,還是因為大房這頭沒有個帶把兒的,若是有個公子哥兒撐著,何至于一家人還被一個嫁出去的姑娘捏在手里。 于是,老夫人道:“今夜大家都在,正好,有件事要與你們商討?!?/br> 白明霽來這里吃飯,本沒打算動筷。 阮姨娘懷三娘子那會兒,很喜歡吃蝦,見父親給阮姨娘剝蝦,自己便給母親剝。 后來三娘子出生,繼承了阮姨娘的口味,一頓飯只吃蝦子,見父親剝蝦給白楚,她又給阿槿剝。 不僅如此,她還比誰剝得快。 父親給阮姨娘剝一個,她便給母親剝兩個。 父親給白楚剝兩個,她便給阿槿剝三個。 一個勁兒地給她剝,橫豎要比那兩個人吃得多。 頭一回看到剝好的蝦子,放在了自個兒的面前,感覺很奇妙,一時只顧盯著旁邊人的側臉了,老夫人說的頭一句話,她沒聽見。 老夫人繼續道:“這件事我老早就在想了,一直沒找準時機,咱們白家一族自幽州搬來京城,已有百年,鼎盛之時,立了五六家門戶,后來搬遷的搬遷,走得走,到了咱們這一輩,人丁愈發凋零了。眼下大爺跟前又沒個哥兒,這一脈也就相當于斷了根,大夫人走了兩年多,我瞧你也沒有續弦的打算,如此,便從二房跟前過繼一位哥兒給大房,將來也能有個族譜,有個捧香火盆的人,不至于斷了根?!?/br> 說完便喚了一聲,“云文,星南?!?/br> 白明霽明白了。 今夜這頓飯,是為過繼。 被喚的白大公子和白二公子,惶惶起身,各自相望,顯然事先并不知情。 倒是白尚書,白二爺,二夫人一臉平靜,想必是事先已經商量好了。 話已經說出來了,老夫人便不再多耽擱,直接問兩人,“祖母問你們,你們誰愿意去你大伯跟前盡孝?” 大公子白云文自來是個沒主見的,看一眼大爺,又看一眼自己的父母,為難得手心都冒汗了。 若是為了自己今后考慮,必然是選大爺白尚書,但要是自己先說出來,倒顯得他急于拋棄自己的父母,怕父母心寒,說他沒有孝心,糾結得腸子都打了結,“我……”了半天,頭一轉,把難題拋給了二公子白星南,“先看二弟的意愿?!?/br> 白星南原本還想著有兄長在,輪不到自己做決定,這一來,也慌了。 但他是個實心眼兒,旁人叫他干什么,他一定就會做出個結果,左邊看一眼白大爺,后邊看一眼自己的父母,最后視線竟然瞟到了白明霽身上,一對上她目光,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冷不丁一滑,這一滑又滑向了她旁邊的晏長陵。 晏長陵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白星南被這道笑容照得心頭突然一暖。 他腦子愚笨,先生罵他,同窗也不喜歡他。 唯一一個說自己是他朋友的,便是這位姐夫…… 橫豎都要選,與其讓兄長為難,不如他先開口,“我,我選大伯?!?/br> 話音剛落,一旁的白大公子便是一怔,錯愕地看了過來。 臉色有些白。 沒想到自己糾結半天,他倒是毫不猶豫地選了一條好路。 頓時又后悔了起來,為何自己要顧忌那么多…… 但后悔也來不及了,既然做了選擇,便就這么決定了,老夫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改了族譜,把白星南劃在了大房的名下。 二爺和二夫人一直沒說話,直到白星南同二爺和二夫人磕頭叩謝養育之恩時,二夫人沒忍住,突然抱著他哭了起來。 白星南似乎這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怕是傷了父母的心,慌忙道:“母親,就算孩兒去了大房,您還是我母親?!?/br> 二夫人搖頭,只摟著他,道:“往后去了你大伯跟前,一定要爭氣?!庇痔ь^看向對面一言不發的白尚書,目光里的一抹不甘劃過,咬了咬牙道:“這孩子雖說資質差了一些,但心思單純,還請大哥往后好好教導?!?/br> 說完,二夫人便推開白星南,起身先走了。 二爺見她情緒不穩,跟著追了上去。 之后便是白星南對白尚書磕了頭,徹底認在了大房名下。 一場過繼儀式結束,眾人紛紛散去。 大房跟前沒有哥兒,府上的人都知道二房的兩個哥兒遲早都會有一個過繼到大爺膝下。 三娘子白楚也不意外,對她來說,過繼誰都一樣,眼下她只想為姨娘討回公道,見這一場大事好不容易結束了,白明霽已起身往外走了,一把抓住了白尚書的胳膊,“父親,姨娘她死的……” 而白尚書經過一場過繼后,多了一個兒子,似是累極了,打斷了她,“你身上還有傷,先回去歇息?!?/br> 白楚哪肯罷休,哭喊著道:“父親,姨娘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大理寺分明就在包庇,您看不出來嗎,旁人不知,父親心里難道不清楚,那馮姨娘的身形與容貌皆與姨娘不同,府上也并非黑燈瞎火,小廝又怎么可能認錯……” 剛出門口的白明霽,腳步忽然一頓。 接著里面便傳來了白之鶴一聲呵斥,“夠了!”又吩咐丫鬟,“把三娘子扶回屋里!” — 一頓飯,天色早就黑了。 金秋姑姑已鋪好了床,特意備了兩床被褥,素商也留在了白家,一道伺候兩位主子。 熱水備完好一陣了,白明霽卻坐在軟塌上,遲遲不進去。 “娘子?!苯鹎锕霉米哌^去輕聲催道。 白明霽瞥向一旁喝茶的那人,知道今夜他是鐵了心的不走了。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適才那一碗蝦,讓她徹底沒了趕人的底氣,頭一偏:“你先,去洗?!?/br> 晏長陵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盞,然后裝模作樣地望了一眼外面掛著的一輪明月,“月亮都升這么高了?時辰過得真快啊?!?/br> 白明霽眼皮一抬,瞟著他。 晏長陵轉身進了凈房。 小娘子似乎格外喜歡鮮花,自己那浴池里便被她擺了三五個花瓶,瓶里全是時下的鮮花。 這里也是。 連浴桶里都灑了花瓣…… 早年京城流行男子簪花,見許多男子頭上戴著一朵大紅花,他欣賞不來,還曾笑話朱世子,“今日戴花,明日嘗花,越來越像個小娘子?!?/br> 如今被鮮花圍繞,實在不習慣。 忍了忍,逼著自己脫下衣衫,沒入桶內。 甜膩的花香味兒熏得他頭暈腦脹,可一樣東西能受到眾人的追捧,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等他收拾完出來,外面已沒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