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昨夜白明霽在地牢里睡了一夜,到這會子身上的衣裳都沒換,臉色有些疲倦。 老夫人見自己說了一堆,她一句也沒吭,到底是有求于她,語氣又軟了下來,“你母親走后,這個家就不像家了,你父親一顆心是被豬油蒙住了,只惦記那握不住的,不知道正室夫人的好,最后哪頭都沒撈著。如今這府上放眼望去,就沒有一個能擔事的人,你自小懂事,什么都不用人教,便能走到所有人的前頭。俗話說,能者多勞,你就當是為了這個家,受點委屈吧?!?/br> 金秋姑姑聽得直瞪眼,世上竟還有這樣的歪理。 好在白明霽也不是個尋常人,聽完后也絲毫不傷神,反問道:“清者自清,祖母怕什么?阮氏之死,遲早會懷疑到咱們頭上,先是輪到我,之后便是你們,誰也逃不掉。三娘子這一狀告我倒覺得告得好,正好讓岳大人替白家每個人都洗清嫌棄?!?/br> 老夫人對這個孫女一向頭疼,他就像是一根沒長心的鐵棍子,無論你怎么說,總是油鹽不進,“你怎么聽不進人話呢!” 白明霽點頭,“祖母一向是如此說我的,我先回去了,昨兒沒睡好,還困著呢?!?/br> 人走了,白老夫人半天才順回胸口的那口氣,倒在那椅子上,直捶胸,“她就氣死我吧……” 二夫人站在廊下,見人出來,原本還想勸說兩句,還沒開口,白明霽劈頭就是一句,“嬸子有話說?哦,聽說昨日嬸子去給阮氏送過東西,那嬸子可得同岳大人說清楚了,免得被他懷疑?!?/br> 二夫人深吸一口氣,這祖宗…… 徹底不敢招惹了。 先自求多福吧。 大理寺辦案,從不給人講情面,人到了府上,府上就不是自己的家了,而是他們辦差的現場,哪里都可以去,誰都能傳。 岳梁先從幾個小輩開始查起,每個人都叫過去問了話。 頭一個傳的是大公子白云文,玉佩在身上,前兩日的行蹤也都能對得上。 接著便是二娘子白明槿,人沒來,派了身邊的丫鬟,把玉佩送到了岳梁手上,有屋里的仆人作證,最近半月都沒出去過。 輪到白星南時,卻不見人了。 找來小廝一問,說是正午那會兒便出了府,出去找什么東西了。 這時候出去找東西,怕不是有點晚。 岳梁派了兩人,先下了拿人的令。 一番忙完,天色已不早了,岳梁沒再繼續盤問,回了大理寺,人一撤走,白府便炸成了一鍋粥。 聽到消息,二夫人再也沒有心情勸別人了,在屋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了就死了,臨了還把咱們也搭進去,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么一日,會被他連累死,一個妾,屁事倒是多,她是能餓死還是能凍死?非要咱們替他跑了一趟又一趟,如今人死了,算在咱們頭上了,星南那孩子,性子軟得像柿子,誰都能捏上一把,他能殺人?誰要是敢讓咱們當那替死鬼,我便與他拼命……” 金秋姑姑也不相信二公子能殺人,看向坐在高凳上一言不發的白明霽,輕聲問道:“平日里二公子連殺雞都不敢看,娘子覺得他能殺人?” 白明霽沒應。 金秋姑姑也沒再問了,轉身去打水,準備伺候她洗漱,剛走出門檻,白明霽便從屋內走了出來。 看那架勢,好不了,金秋姑姑心頭一跳,忙問:“娘子去哪兒?” “不必跟著我,我去去就回來?!?/br> 一路疾步到了門口,卻遇上了剛從馬車上下來的白尚書和白二爺。 兩人身上都沾著塵土。 想來也知道去了哪兒,入土為安,阮姨娘那模樣,確實應該下葬了。 白尚書和白明霽均沒有出聲。 白二爺愣了愣后,笑著招呼,“阿瀲回來了?!?/br> 白明霽點頭,喚了一聲,“二叔?!币矝]多說,抬步從兩人身邊走過。 身后白二爺進門時,看了一眼臉色木訥的白尚書,忍不住勸道:“人死不能復生,父女倆哪有隔夜仇,你那性子得改改……” — 白明霽在前世白星南經常出入的地方,尋了一圈,沒尋到人,回去路過賭坊時,卻聽身側的巷子內傳來了隱隱的說話聲。 “朱世子拾金不昧,助人為樂,還請把玉佩還給小的吧……” 白星南? “本世子就不還怎么了?”朱錦城站在一堆雜物前,把玉佩繞在手指頭上,半彎著腰懶洋洋地在他跟前甩著圈兒,“是不是又要回去告訴你那位長姐,讓她替你做主?” 白星南賠著笑,“世子放心,小的絕不會告密?!?/br> 朱世子卻是一聲冷笑,“你覺得我會怕她?” 白星南忙道:“朱世子英勇神武,誰也不怕?!?/br> 朱世子看他這副沒有一點骨氣的樣兒就來氣,抬起腳,緩緩地踩在了他肩膀上,用力一壓,俯身對著他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窩、囊、廢!” 夜色中看不清白星南的神色,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卻沒反抗,片刻后又道:“公子說得對,我就是窩囊廢,還請公子把玉佩還給我?!?/br> 第17章 朱世子把胳膊往上一提,偏不給,“你們白家的爺們兒,是不是都不行啊,腦袋蠢得像豬,今日又被先生罵了吧?我要是你,哪里還有臉出來見人,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好好躲在家里,靠個娘們兒撐門戶了不就行了,對了,聽說那什么晏長陵也回來了,這回可要難為你了,你說,你該叫誰姐夫呢……” 白星南突然抬起頭來,厲聲打斷道:“不要說我長姐!” 朱世子一愣,沒想到他還敢反抗,可這副樣子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只被惹急了的貓,毫無威脅力,一腳壓下去,把他壓在地上,‘呸’了一聲,“對誰硬氣呢,你個……” “里面的人是白二公子嗎?”巷子外突然來了一人,手提著燈籠,站在外沖里頭喊了一聲,“白府的人正在找您,叫您趕緊回家?!?/br> 白星南如獲大赦,忙從里面溜了出去。 眼見人跑了,朱錦城覺得掃興,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嫌棄地往地下一扔,那玉頓時碎成了幾塊,“還家傳玉佩呢,狗屁?!?/br> 轉過身往回去走,適才空無一人的巷口處卻堵了一人。 “哪個不長眼……” 話還沒說完,對方手里的一根竹竿突然撲了過來,狠狠地甩在他的胸口。 朱錦成一聲悶哼,當場退后幾步倒在了地上,疼得五官擰在了一起,捂住胸口怒聲道:“他媽的,敢惹老子,找死啊,給我打!” 幾個小廝齊齊涌上,可對方手里的竹竿像是長了眼睛,密密麻麻地落下來,砸在他們背上、腰上、腿上,幾人陣陣痛叫,很快成了落水狗。 意識到不對。 幾人忙扶著朱世子起身,趕緊往另一頭跑。 身后的人步步緊逼。 沒想到,幾人很快又回來了。 飛回來的。 倒在地上,一陣痛呼,目光驚恐地看著前面,倒是個個都往她這邊退了。 白明霽好奇地看向對面。 片刻后,巷子暗處慢慢走出來了一人。 同她一樣的裝扮。 手里拿著竹竿,面上也戴著面紗。 朱錦城趴在地上,腿腳都站不穩了,被竹竿打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哪里吃過這樣的暗棍,咬牙罵道:“敢暗算老子,是嫌命長……” 一句話沒說完,對面的人一竹竿便落在他臉側。 鉆心的疼痛幾乎要滅頂,腦袋“嗡嗡——”一陣響,耳朵里什么都聽不見了一般,朱錦城瞪大了眼睛,再也沒了半點威風,捂住臉滾在地上豬叫。 比起之前身上的那些傷,這一記,明顯是想治他于死地。 朱錦城終于知道怕了。 今夜他是偷跑出來賭錢,身邊沒帶多少人。 本也沒打算張揚,誰知撞見了白家那位二公子,玉佩是他早上就從白二公子身上順走的,只為了消遣他。 沒料到會引火上身。 他剛羞辱完白二,便遇上了這兩人,且這京城內敢打他朱家人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知道今夜八成要完,顧不得痛了,爬起來便找出路往外跑。 然后無論走哪邊,都能被堵死。 前后兩人配合得極有默契。 到了這頭,被對方手里的竹竿一挑,打到對方腳下,對方再一踢,人又回到了另外一邊。 如此反復,朱錦城簡直生不如死,豁出去了,怒吼道:“晏長陵,我cao|你大爺,別以為你遮住臉,老子就認不出你們兩口子,今夜你要敢把我殺了,明日你老爹就得跪在我國公府門口……” 話沒說完,左右兩側臉同時被一只腳踢中,兩邊一擠壓,當場昏死了過去。 白明霽見地上的人都不動了,這才扔了手里的竹竿。 臉上的面紗一扯,也不介意對面的人瞧出真容。 昨夜兩人在地牢內歇了一夜,那身衣裳白明霽怎會認不出來。 不知道他怎來了這里。 適才他下的那幾下重手,看得出來,對這位朱世子生了殺心,聽金秋姑姑說,他今兒去了宮中,不知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線索,要來殺人了。 這些不是她該管的事。 前世她只知道白星南膽小懦弱,卻不知道他在外面的日子,竟會過得如此卑微。 今夜她的仇就報到此了。 轉頭去找那枚被朱世子摔碎的玉佩,拾起來后,放進了腰間的荷包。 再轉頭看那人,還站在那沒動,夜色nongnong地侵染在他周圍,染得他只剩下了一雙眼睛在動,巴巴地看著她。 竟有幾分可憐。 不知道他接下來的打算,白明霽問道:“要不要走?” 說完也沒去等他。 不久后聽見有腳步聲跟在了身后。 夜里的京城燈火通明,來往的人多,攤販也多,四處都是叫賣聲。 賣燈籠的占了大半個路面,每見到一個路過的人,攤主都會盯著他們的腳,看看有沒有碰到他的燈籠。 白明霽好彩不彩碰到了,攤販是個暴脾氣,瞬間炸了,“沒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