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緒?！?/br>
    時緒看向三叔。

    “我要去肆通城，明日就走?！?/br>
    新斧鎮丟了后，大佑軍隊退往肆通城，而新斧鎮，是忠勇侯帶兵駐守五年的邊境重鎮。

    第010章 未婚妻？

    時緒站起身來：“三叔，家里得你坐鎮拿主意，你不能去，我去?！?/br>
    “家里有你二叔祖坐鎮就夠了?！睍r衍抬手阻止他說話：“爹駐守新斧五年，我跟著去了三年，對肆通城也熟悉。今年要不是你四叔犟著要去，這會不知生死的應該是我。你就去過一次，哪里有我熟。時緒，我得去?！?/br>
    時緒紅了眼眶：“三叔，我就剩你一個長輩了！”

    時衍起身走到他身邊用力拍了拍他肩膀：“你祖父沒那么容易死，你爹，你四叔個個身手不差，他們一定在哪里等著我，我得去找到他們?！?/br>
    “三叔！”

    “你二叔祖身體不好，受不得累，多數時候都得靠你，還有不虞?！睍r衍語氣一頓：“我聽她那意思只打算帶著萬霞跟言十安走，完全不打算讓時家做點什么，可我們不能因此就真讓她一個人去付這個代價。家里她就和你有幾分親近，你想想要怎么做?！?/br>
    時緒沉默著點頭，他知道攔不住三叔。

    時衍笑了笑：“家里交給你了?！?/br>
    “活著回來?！睍r緒眼睛紅了又紅：“三叔，你要活著回來?！?/br>
    時衍用力拍他肩膀一下：“三叔的命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不會輕易丟了?！?/br>
    他要留著這條命，給時家遮風擋雨。

    那邊，時不虞已經吃了兩碗飯，正打算添第三碗?；㈩^寨囤了不少糧食和熏rou，留給她的又都是最好的，香極了。

    聽著腳步聲她抬頭一瞧，是言十安。

    言十安并不進來，站在門外和她說話：“我的人送消息回來了?！?/br>
    “進來說，我沒那些個規矩?！倍亲永镉惺?，時不虞也不急著吃了，放下筷子問：“人都安全？”

    “安全?！毖允蔡嶂聰[邁過門檻，坐到她對面道：“趕在京城的消息擴散前下手，就那點押送的人攔不住我的人，順利交到吳非手里了?！?/br>
    時不虞給他倒了一杯茶推過去，舉杯道：“交易成立，我會信守承諾?！?/br>
    言十安端起茶杯和她碰一下，笑：“不等阿姑回來確定一番？”

    “在你失信于我之前，我會信任你?！?/br>
    信任。

    言十安品了品這兩個字，在他的人生里，這兩個字實在是稀缺了些，他不信任何人，也自知，自己不被他人信任。

    如今有個人卻說信他，多稀奇。

    兩人眼神相對，互相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時不虞拿起碗裝飯，雖然自己說沒有規矩，但吃飯的時候沒有說話，一直到吃完這一碗才又閑閑說了起來。

    “明日阿姑回來我們就回京?！?/br>
    言十安給她續茶，邊笑：“這邊就撒手了？”

    “他們不是三歲小兒，知道怎么樣才能活下去?！甭柰?，時不虞垂下視線看著茶水輕輕蕩漾：“我的人清了一遍痕跡，你的人清了幾遍，只要他們自己藏好了，找不到這里來?！?/br>
    “說到這個我有些好奇?！毖允部聪蛩骸皬姆N種安排看得出來，姑娘有不少人手，靠自己也未必不能成事，為何還要和我做交易？”

    “有些事可以冒險，失敗了大不了重頭來過。有些事不行，人沒了不能再活過來。而且，我沒有人手，他們是我的……”時不虞想了想用什么詞合適：“他們是我的熟人?！?/br>
    “那姑娘的熟人一定很多?！?/br>
    “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認識一些，不過也不都是熟人?！?/br>
    大概是這簡陋的灶屋太小，讓兩人離得太近，言十安從這短短幾句話中，好像窺探到了時不虞和她人截然不同的精彩過往。她定是去過許多地方，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認識新的朋友，可能也會有人和她過不去，然后斗智斗勇，讓她的日子過得五光十色。

    當時家出了事，她那些熟人從各地趕來相助，他們或許富甲一方，或許還是官宦之家，或許是島上不與人往來的部落首領，相同的是，他們冒著掉腦袋的風險都要來相助于她。這些人里，說不定還有曾經和她過不去的人。

    時不虞掩嘴打了個哈欠，吃飽了她又想睡了。

    “最近太缺覺，我去歇著了?！?/br>
    “還有一件事?！毖允哺鹕?，看著打完哈欠眼睛水潤的人道：“京城最近必定會嚴查生人，你以我表妹的身份隨我入京，姓駱，名字不變。這是早先準備的一個身份，查不出問題來?！?/br>
    頓了頓，言十安又道：“這個身份用起來的時候是父母雙亡，小的時候父母為我們定下了婚事，你守孝期滿前來投靠于我。若姑娘擔心于名聲有礙，可把婚約改為口頭婚約?！?/br>
    時不虞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但是你想用這層關系?！?/br>
    “是?！毖允仓苯映姓J了：“我已年滿十九，先生看重我，又見我常年一個人在京城，總會多心疼我幾分，對我的婚事極為關心，我既不想駁了他的好意，也不能接受。平時和同窗往來，也會有意無意提及家中姐妹，若有個未婚妻，我能省許多事?！?/br>
    時不虞雙手抱胸上下打量他：“你長相俊俏，又有個聲譽極隆的先生，就是上三品大官也未必看不上你，就沒想過去結一門貴親？以你的心智，讓他們為你所用當不難，怎么沒有走這條路？”

    被她當面稱贊長相俊俏，言十安面上微微有些發熱：“大概是因為現在的年紀還能容我折騰幾年，等到把心氣兒折得差不多了，說不定就走那條路去了?！?/br>
    倒是實誠得很，時不虞再次掩嘴打了個哈欠：“我不在意那些虛名，有用就用著吧，歇去了?！?/br>
    言十安沒再叫住她，跟著她走出灶屋，看著她在月色下走遠，連背影都透著灑脫。

    相識以來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好像于她來說，任何時候都不會陷入兩難的抉擇，干脆，果敢的直奔著目標去，哪怕是劫囚這樣的大事。交給他的事就徹底撒手，不懷疑，不插手，不多問，只管自己要做的那一部分，并且在安排妥當后毫不猶豫的先行離開。

    理智得都有些無情。

    第011章 無法親近

    斷斷續續一直在睡的人，在次日又成了起得最晚的那個。

    時衍已經點齊人手，做好偽裝，和家人都告別好了，以至于時不虞吃了早飯過來就看到一片愁云慘霧?？粗鴤窝b的時衍也知道是因為什么了，她有些意外，時家肯定是要去查個清楚的，但她以為會是時緒去，現在的時家需要時衍坐鎮。

    倒有些佩服。

    “我這就走了?！睍r衍走向她：“有什么要交待我的，你直說?！?/br>
    時不虞本也沒打算拐彎抹角，直接道：“監軍肯定有問題，過去后暫時不要接觸時家殘部。時家被劫走，他們很有可能會用時家軍引你們露面，并非所有時家軍都值得信任。丟城的速度也不對，白胡子說那根本不像是打下來的城池，倒像是有人開門放進來的，我懷疑有人里通外敵，只是不能確定這個人是在軍中還是京城?！?/br>
    時衍立刻想到了：“因叛國致大佑丟城，忠勇侯就是大佑的罪人，就算有人想替父親說話都開不了口！背后那人用大佑的一座邊境重鎮設局，就為了要坐實父親的叛國罪，讓他沒有翻身的可能！”

    “性格鮮明的人最好算計，以忠誠勇敢做為家訓傳家的時家人更好算計?！睍r不虞道：“背后那人但凡有點腦子，都會在肆通張開一張大網等著你們。在劫囚之前可能還有人對忠勇侯叛國起疑，劫囚之后這事也就洗不清了，去了肆通被抓，沒有活路?！?/br>
    對這些時衍心里都有數，但是聽侄女把這些事說透仍是心下一凜，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我不是去送死的，不會做犯蠢的事?！?/br>
    時不虞屈指輕敲掌心：“與其去肆通，不如去新斧鎮。忠勇侯若真留下了什么線索，也必定在那里。最差的結果也就是落在敵軍手里，那直接叛投就是，反正已經有這罪名了，先保下命來再說，比落在大佑手中直接沒了命強?！?/br>
    “……”叛投說得這么容易，議事堂有了片刻的寂靜，忠誠勇敢的忠勇侯府素來離這兩個字很遠很遠。

    時不虞無知無覺，回頭道：“請言十安過來?！?/br>
    言十安避嫌沒有來議事堂，但離著也不遠，很快就過來了。

    “肆通城你有路子嗎？”

    她問得太過直接，言十安適應了一下才回話：“有，若是為忠勇侯之事，我已派人前去打探情況?！?/br>
    “那肆通就不必去了，等消息就行。去新斧鎮，不從肆通走?！睍r不虞一錘定音：“去扎木國，扎木國和占據新斧鎮的丹巴國關系不錯，從丹巴國的后方進入新斧鎮會容易許多，也不會被人懷疑?！?/br>
    言十安立刻接話：“身份我來解決，大佑和扎木國通商，可以跟商隊過去?！?/br>
    “就這么辦?！?/br>
    兩人都是拿慣主意的人，一來一往就把事情定下了，沒人去問時衍怎么想。

    時緒看向三叔，見他并無怒色才安心了些，同時心里又有些難受。爹三個兄弟里，三叔的脾氣看似最溫和，其實最是傲氣。這個最傲氣的人，如今為了家人把自己放在了后邊，再后邊。

    言十安離開去準備身份文書。

    時不虞覺得也沒自己什么事了，正欲離開，聽得時衍道：“什么時候送孩子離開？”

    “吳非把時家旁枝安頓好后會給我送來消息，到時再送孩子走?！?/br>
    時衍拿出一張紙遞給她：“到時你順便把這份名單給他，我帶走了十個好手，他們要盡快回來補上這個缺?！?/br>
    時不虞接過來看了一眼，點點頭當是應下。

    時衍想和她說幾句與家族這些無干的事，可張了張嘴，卻發現除了這些，也沒有其他話可以說，不虞看他們的眼神，太過于有距離感了。

    在心里嘆了口氣，時衍道：“有用得著家人的時候，隨時讓萬霞送信回來，時家雖然元氣大傷，但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br>
    “真有需要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笨此麤]有其他話要說，時不虞轉身離開。離別于她來說實在太過稀松平常，不值一提。

    沒多會，時緒帶著母親過來了，不等時不虞說什么，他先說明來意：“來和你說說時家與各家的關系，你回去京城應該用得上?！?/br>
    時母忍著不說話，也不讓自己盯著女兒看，只跟著點點頭。

    時不虞沒有拒絕，這些她確實用得上。

    這一說就說到中午萬霞回來，凡是能想到的時緒都說了，他說哪一家，時母就在一旁將自己所知的種種補上，只在這時候，她才會將眼神放在女兒身上。丈夫和長子生死不明，女兒歸來是她這些時日里唯一的慰籍。

    只是，現在也要走了。

    萬霞并非忠勇侯府的下人，見著兩人也只是行了半禮。

    時緒起身拱了拱手：“這些年辛苦萬姑姑?！?/br>
    “照顧姑娘不辛苦?！比f霞接過姑娘倒來的水喝了，溫聲告知：“姑娘放心，人都安全。我先回屋洗個臉?！?/br>
    時母看著她放下的茶碗心下黯然，女兒都沒給她倒過茶。

    “我一會就走了?！睍r不虞看向兩人，她并非看不出母親的期待，只是……太陌生了。

    時母不敢留人，只是道：“吃了飯再走吧?！?/br>
    “帶上幾張餅就行了?！?/br>
    “我讓人準備?！睍r緒接過話，不讓母親再留人：“去了京城后，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br>
    時不虞應下，從小白胡子就告訴她，她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所以無論何時她都惜命，不會將自己置于危墻之下。

    目送時緒扶著母親離開，時不虞回頭對走出來的萬霞道：“我知道她想聽我喊一聲母親，我也想滿足她，可是叫不出口?！?/br>
    “姑娘性子慢熱，以后相處得多了就好了?！?/br>
    時不虞搖搖頭，歸根結底是她冷心冷情不想喊。她有白胡子，有阿姑，有阿兄們，有許多熟人，這些年她并不孤單，所以也從不覺得現在的自己還需要一屋子家人。這件事之后她就將生恩還了，將來，她不必再經常提醒自己記著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