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歷三十八:海市蜃樓中的天國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天氣也開始暖和起來了。 夏日悄無聲息地到來,就連巷子里的風也不再像刀子般割人了。 陽光不再是冷冰冰的,它灑在墻根下,灑在松樹的枝頭,灑在我和meimei牽著的手背上。 我知道,這樣的時光終究只是暫時的,就像我和meimei之間那無憂無慮的童年一樣,它們遲早會被歲月的長河沖走,怎么也抓不住。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愿意裝作一個愚昧之人,沉淪在這麻木而幸福的幻境里,聽聽meimei的聲音,牽牽meimei的手,親吻meimei的額頭,仿佛這樣我們就能一直的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此般之舉,無非自欺欺人罷了。 這我是知道的,這我明明是知道的...... 高一下的周末里,我會盡可能的回家。打著上學期成績上升巨大、無需在繼續補課的旗號對著mama“招搖撞騙”,對方便只能無奈應許。 這么做并非無心之舉,原因無它:我希望能盡可能的多陪陪meimei。 周六放學,如曾經那樣,踏上開往鎮里的公交車,在終點站前叁站下車后,便漫步向著家里走去。 村口路旁的那顆老樹,它的樹葉卻褪了一年又一年。而唯有等待在樹下的meimei,亙古不變。 隨著meimei年齡漸長,再不似曾經那般情緒化了。 于是看見我后,便只會慢慢的走過來,直到雙方距離拉進,才笑嘻嘻的從嘴角擠出一個字:“哥!” 于夕陽照耀之下,meimei的笑容顯得甚是可愛,剎那間心臟隨之猛然跳動,好似即將要融化開來。 無需過多言語,微張雙手,將meimei攬入懷中,一手環住對方的腰,一手撫摸對方頭頂的秀發,溫柔的說道:“都多大個人啦,還跟個小孩子一樣!” 不妨試想一下:一個時常于村口等待哥哥歸家的meimei,此般之舉大概只會發生在meimei年幼之時吧。 即便如此,我此般言語也絕非是在責怪于對方。恰恰相反,于我而言,此乃足以自傲之事。 對于一個哥哥來說,此乃可謂“榮耀”之舉吧。 “哥哥不喜歡這樣嗎?”meimei抬頭看向我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著說道。 “當然喜歡了!”說罷,便將對方從懷里松開,牽起那只柔軟嬌小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此刻便是很好的例子,我們之間的多數日常好似停留在了小學之時的階段,過去的我們怎么相處,現在依然怎么相處。 這是獨屬于我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也是最契合我們的相處方式。就像魚離不開水,就像花兒離不開蜜蜂。 我曾屢屢陷入沉思:人若能頻繁跟自己喜歡之人待在一起,并與其親密接觸乃至同床共枕之,想來如此夢幻的生活對于多數人來說乃是求而不得吧。 所以我想我應該對此感到知足,但不知何時起,我開始漸漸的感到憋屈。 在這之前,我也曾認為能作為一個哥哥陪在meimei身邊、為meimei遮風擋雨、為meimei盡可能的掃清人生路上的障礙,如此我便知足了。 可是,隨著最近與meimei親密相處的時間一長,我開始不安于現狀了。 我開始對現在的生活感到些許不滿了,我開始迫切著希望能跟meimei發展出更加親密的關系了。 我知道,人的本質都是不懂得知足的,工資叁千時,希望能漲到五千,可真漲到五千時,又希望能更高。我自然也不例外。 不知何時起,墮落邪惡的念頭偶爾會從腦海中升起:我開始期望著能跟meimei走到一起,期望著我們能展開一種即是兄妹、又是戀人的全新關系。 每每想到這種關系,腦海中便會傳來怔怔眩暈之感。我很清楚,那不過是多巴胺瞬間大量分泌的原因罷了。 說到底,我無非是對這種具有沖擊性、刺激性的行為感到興奮罷了。所以關于想和meimei走到一起的此種念頭,我不知是該癡迷的稱其為“禁忌的戀情”、還是說應該痛斥著大罵一句“惡心的欲望罷了”! 于是,內心不由得感到些許迷茫和害怕。 此般發展下去的話,我真的能等到徹底放下這段禁忌之情的那一天嗎? 還是說恰恰相反,終有一天我會忍受不住內心這份悸動,然后像meimei告白呢?以我對meimei的了解,就算不會將其告訴爸媽,我們之間的關系也段然會迎來無法緩和的決裂。 所以,我只得駐足于此沉思著未來和過去,前所未有的迷茫好似大霧一樣封閉著心靈,絲絲害怕宛若根根細線般纏繞著心臟。 雙目凝視著永恒的跋涉—前方是沸騰的虛無苦海,后背卻生長著心血澆筑的荊棘古樹。 正預前進,卻看見每個腳印都在苦海里淪陷,靈魂于海水腐蝕中慢慢銹爛。 愴然后退,卻發現心臟被古樹枝葉纏繞起繭,意志便于勒壓之中逐漸破殘。 苦海是我們能夠走到一起的未來,古樹是我們對彼此的依戀。 既無法鼓起勇氣踏入苦海,又無法下定決心斬斷古樹。 一切的一切,無非是自作自受罷了。 所以,我只能假裝自己很健康,假裝自己是一個正常的哥哥,以此來將那所謂的心理壓力、倫理道德暫時拋開不談,把自己偽裝成一個“人”一樣的活著。 我知道我不正常,我也清楚我正在錯誤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未來有一天,當我即將連著魂魄都要沉下去之時,最后一眼或許會在岸邊看見一個小男孩的尸骨。我想,那是過去的我,也是健康的我。 沉淪吧,盡情的沉淪吧!反正此刻還沒有徹底陷進去,反正目前還留有可掙扎的余地。 所以! 不知何時開始,我漸漸期盼著周末的到來,因為回到家后能看見自己喜歡的人,能跟她說話跟她聊天,能跟她牽手跟她擁抱,甚至能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直至進入夢鄉。 我曾以為,既然疏遠對方無法讓自己放下這段感情,那么不如待在對方身邊,既能讓meimei開心,也能讓自己開心。 可我貌似錯了,這樣下去無疑是縱容這段戀情的發展,讓其愈發根深蒂固的扎根在自己的內心深處,而現在,我無論如何掙扎也難以將其拔除。 甚至我已經開始不安于現狀、開始迫切的想跟meimei開展全新的關系了,所以更別說想讓我斬斷這份戀情。 “你有心事嗎?”恍惚之間走在身旁的meimei突然開口道。 趕忙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語氣平和的說道:“為什么這么問?” “你想事情時,跟平常不一樣!”meimei對著我嫣然一笑。 “哪里不一樣了?”好奇的問道。 “說不出來,就是一種感覺!”說著說著,meimei陡然間換了一副關切的語氣:“不要轉移話題,是在想夏沫的事嗎?” “哦?你怎么知道的?”我笑著回答對方,打算以此逗逗meimei,為自己枯燥乏味的人生尋得一絲樂趣。 畢竟meimei堵起小嘴生氣的樣子難得一見,不禁讓人覺得甚是可愛。 “還真是???別忘了你怎么答應我的,又想像楊詩雨那次吃虧嗎!”meimei一邊掐了掐我的手,一邊憤憤不平的說道。 我知道,meimei不僅是在關心我,也是在說教我。 腦海中不禁聯想到了那天跟嘉豪他們喝醉之后,回到家讓meimei照顧的場景。所以,meimei完全有資格說教我。 但是,關于那次約定,我曾以為無非是個玩笑罷了,可沒想到對方竟然當真了。 做不到的人要吞一千根針嗎? 好像有點過于沉重了,又好像很契合現在的我。 “開玩笑的,我早告訴她我有喜歡的人了!” 忽然間meimei很是激動的說道:“誰啊,快告訴我!” 一時間內心很是悲痛,雖然我早已知道了meimei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事實,但始終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假的,我騙她的?!币贿呎f一邊抬頭看向了遠處的天空,橙紅色的夕陽宛若每天落幕之時升空的臺布,將我的靈魂蒙蔽在這無法走出去的虛幻舞臺里。 “那學校里沒有人對你表白過嗎?” 這語氣顯得很是稀松平常,好似在訴說著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于是我輕輕答到:“沒有?!?/br> 嚴格說起來算是有的,上學期有兩個女生很是喜歡拿著作業來問我,還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都說以對女人不感興趣而婉拒了。記得她們的寢室里還傳過“李浩浩是直男”的謠言。 但這并不重要,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她們終究不是meimei,不是那個叫做李盈盈的女孩子,不是那個跟自己朝夕相處、一起長大的女孩子。 “那哥哥真可憐!”meimei的語氣中滿是沮喪,眼神溫柔而又憐憫的看向了我。 “說得跟你哥沒人要似的!”我無奈的苦笑著,好似在嘲笑著自己這可悲的人生。 只見對方并沒有理會我,而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那天曉倩給我說,如果一個人沒有被別人表白過的話,那么他的人生是很可憐的?!?/br> “倒也不是沒有道理?!蔽掖?。 “所以,哥哥!”meimei臉上掛滿笑容的說道,那語氣顯得很是激動。 “又怎么啦!”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此時的meimei大概率是又想到什么鬼點子了。 “現在把我想象成其她的女生!”說罷,來不及等我做出回應,meimei松開了牽著的手,跑到了我的面前一米處,然后回過頭看向我的眼睛。 或許是夕陽灑在臉上的緣故,meimei顯得有些面色羞紅。 只見meimei歪了歪頭,嘴角輕微微揚起,雙眸彎成了月牙狀,眼里情深似海。 此時的meimei美得如夢如幻,一時間竟升起些許醉生夢死之感。 “李浩浩,我喜歡你!” 嗡嗡嗡嗡嗡嗡~~ 剎那間只覺自己的內心世界忽然變得一片空白,眼睛里只剩下了此刻的meimei,耳朵里只聽得到不知從哪兒傳來、又好似無處不在的嗡嗡聲。 宛若瞬間被高壓電流擊中,既麻痹了我的身心,又摧殘了我的思想。 意志逐漸瓦解,漸漸被內心的欲望所侵蝕,此刻我好想緊緊的抱住meimei,哭著對對方說一句:我也喜歡你! 于是,我慢慢走到對方的身旁,輕輕的抱住meimei那嬌小而柔軟的身子,柔情似水的說道:“我也喜歡你!” 一時間眼淚好似即將奪眶而下,我清楚的知道,meimei不可能喜歡我的,我無非是在借著這次開玩笑的機會,去“實現”自己那夢不到的夢想罷了。 猛然間懷里的身體好似顫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微微低頭,只見對方的頭深深的埋進我的懷里,看不清在想什么。 “你還真入戲??!”在思考之際,meimei那平淡的聲音從懷里傳來。 對方的話將我從這短暫而又幸福的幻境天國中拉了出來。 一時間悲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就好似萬蟻蝕骨般撕裂著我的內心。 只覺心臟宛若被活生生的挖了出來,然后一刀一刀的將其剁成千百塊。 “看你這么認真,我當然得好好演啦!”我輕輕揉了揉meimei的頭,風輕云淡的說道。 “你說我們兩個要是去演戲會不會很吃香??!”meimei嘴角上揚著說道,眼睛里映射出夕陽的美麗,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絲淚光。 亦或者說那本來就是一絲淚光,只不過是被夕陽掩蓋罷了。 “也許吧,說不定我們還能拿奧斯卡獎呢!” 多年后我們暮然回首,只恨曾經的自己不夠坦率、不夠堅定,白白歷經了這么多挫折、白白讓對方受了這么多苦難。 此刻夕陽之下,兩道身影被拉得很長,它們看似只隔著數十厘米,實則還隔著社會的倫理道德、隔著彼此之間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