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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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嵐坐直,抬手往她后額撫動,“我們念念最勇敢了?!?/br> 他從手提袋里抽了消毒濕巾擦手,接著拆開三明治和牛奶一并往她面前遞,“先吃點東西,再繼續后面的檢查?!?/br> “嗯?!崩m念接過三明治往嘴里喂。 吃下一半,又喝了兩口牛奶,她站起身:“我們走吧,早點過去,早點結束?!?/br> 易思嵐答一聲“好”,握住她手往ct室去。 一應檢查項目到下午才全部完成。 二十四小時過去,兩人拿到全部的檢查結果返回錢牧寧的診室。 續念靜靜坐在錢牧寧對面的椅子上,聽著那疊檢查報告單在他手上不斷翻閱。 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在此時聽來實在太過清晰,她緊張得心跳也跟著快起來。 看出她眉心微擰了下,易思嵐緊緊握了握她手。 兩三分鐘過去,錢牧寧終于開口說話:“先前的診斷你自己肯定都清楚,情況本身就是不太樂觀的,現在時間拖了這么久,更是有所加重?!?/br> “家屬看這里?!卞X牧寧朝ct報告單指。 易思嵐點了下頭,往他手指的位置看。 外行人再不懂,還是能清晰看見左側的位置有個黑點。 可他拿到之前那些病例和檢查報告的時候,分明每一張都是仔細看過的,他確定,那時候并沒有這個黑點。 他瞳仁一縮,朝續念瞥一眼,低聲問:“這是血塊嗎?先前是沒有的,對吧?” 錢牧寧回應道:“對,準確來說是遲發性血腫,引發的可能性很多,初步判斷,是她剛摔傷的時候血管并沒全層破裂,所以當時診斷不出來。加之那之后你們沒再到醫院復診過,才會導致到現在才發現?!?/br> 他面色一沉,直勾勾朝易思嵐看過來,“你們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是會危及生命的!怎么能放任不管,時隔這么久才來醫院?她現在還能安穩坐在這兒,我都只能說是她運氣好!” “對不起錢醫生,我……”易思嵐張口。 續念打斷他的話:“之前是我自己不愿意接受治療,跟別人沒關系?!?/br> 她回握住易思嵐的手,直截了當問:“錢醫生,這樣的話,我的眼睛是不是好不了了?” 錢牧寧回答得也直接:“概率很小,微乎其微。你現在最需要的,是配合我,我們先把血腫治好,才能去考慮其他的,你明白嗎?” 續念緩緩點頭:“嗯,我一定配合?!?/br> 錢牧寧舒了口氣,雙手放回鍵盤上,“從摔傷后,你是不是會頭疼?” 續念答:“會,大概是從摔傷一個多月后開始的,具體第一次發生的時間,我真的想不起來?!?/br> 鍵盤“咔噠咔噠”被敲響,錢牧寧拋出后面的問題:“那疼一次會持續多久,期間沒來醫院的話,后來是如何緩解的?” 續念抿唇思考一陣,“一開始的兩三次,幾分鐘就好了,并且痛感不算強烈。后來會感覺整個后腦勺的位置好像都在疼,讓人分不清具體哪里才是根源。那種時候,我會吃止疼藥?!?/br> 錢牧寧:“多久會出現一次疼痛?有伴隨其他類似嘔吐、暈倒這樣的癥狀嗎?” 續念:“好像沒什么規律,最短的時候兩三天就疼一次,最近從年前疼過就沒再疼了。除了頭疼,也沒有其他癥狀?!?/br> 一系列問題錢牧寧問得細致,續念也答得細致。 最后一個問題敲下鍵盤全部記錄完,錢牧寧重新抬眼,勉強松一口氣,“沒有伴隨癥狀,目前看來是個很好的狀況,這段時間我們先藥物保守治療和高壓氧結合治療,需要你們定期跑醫院?!?/br> 打印機彈出診療單,他伸手拿過來,“別嫌麻煩,一定要每次都準時過來?!?/br> 易思嵐接過診療單,“謝謝錢醫生,我們一定準時過來?!?/br> 續念也說:“謝謝醫生?!?/br> 他牽著她起身,兩人從診療室出來,折回停車場。 這一路易思嵐都沉默著。 他反復想到剛剛錢牧寧說,病情已經嚴重到危及生命,是續念運氣好,現在才能這么安穩在這兒。 他覺得后怕,甚至根本不敢深想,如果運氣不好…… 思緒不受控,忽地又閃回六歲那年,他站在浴室門前,目睹的血淋淋的一幕。 他忍不住發抖,忍不住害怕。 續念覺察他氣壓有些低,微笑著想緩和:“易思嵐,我們待會兒……” 易思嵐轉過身,兩條手臂一展,把她整個人結結實實抱進懷里。 他摟得好緊好緊,像是生怕稍一松開她都會消失不見。 腦袋埋在她肩膀,許久也沒出聲。 續念眨了眨眼,緩聲說:“沒事的,我接下來一定會配合醫生的,你放心?!?/br> 他沉沉嘆了口氣,直起身來,一雙眼睛泛著紅:“念念,你以后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好不好?” 續念點頭,滿臉認真,“好,我就算半夜偷玩手機,沒拿穩被砸疼了,也第一時間就告訴你?!?/br> 易思嵐怔了兩秒,終于笑了聲。 續念也笑笑,“昨天來的時候還安慰我別緊張,現在是你緊張過度了,我不會有事的?!?/br> 易思嵐“嗯”了聲,重新抱住她。 - 一個多月的時間,續念每天按時吃藥,每次都準時到醫院接受治療和復診。 表面看來她沒什么異常,一如既往樂觀、開朗。錢牧寧也說,血腫的狀況在一點點變好,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考慮開始治眼睛。 這天夜里,天已經快亮。 接連兩道閃電從天空劃過,緊隨其后的雷聲轟鳴,響徹云霄。 本來熟睡的續念被驚醒,揉了揉眼睛,起身要去夠桌上的水喝。 剛走兩步,手還沒扶到桌邊,一聲尖銳的蜂鳴貫穿大腦,在耳邊不?;厥?。 久違的痛感再度襲來,比先前還強烈數倍,就像要將她整個頭部都撕裂。 她猛地甩甩頭。 無濟于事,耳鳴聲一瞬更大。 深呼吸幾下,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她才轉回身去找手機給易思嵐打電話。 她按了免提,且音量調到了最大,也才只能勉強聽見聽筒里“嘟嘟”的接通聲。 易思嵐接得很快,沒等她說話便問:“念念,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沉沉喘息著,扯動雙唇艱難擠出一聲“嗯”。 “我這就上來?!币姿紞勾掖艺f。 他沒掛斷電話,邊往樓上跑,邊不停在說:“念念,你別害怕?!?/br> 續念耳邊只剩越來越大的鳴叫聲,什么也沒法聽見。 分明急促呼吸著,整個人卻如沒入泥沼,下一秒就要瀕臨窒息。 她捂著頭,蜷縮在床邊,等易思嵐推門進來的時候,已經疼得滿頭是汗。 易思嵐在她身前蹲下,連聲喊:“念念?!?/br> 她沒反應,仍還捂著腦袋在不?;蝿?,根本沒發現他的到來。 沒辦法,他只好伸手抱住她。 被摟進懷里,續念終于暫時松開手,整個人抖得厲害,說話也不利索:“我……我好疼……易思嵐,我聽不見你說話……” 易思嵐咬了咬唇,把她從地上抱起來往外跑,“我們去醫院,我們現在就去醫院?!?/br> 到達醫院急診打過止疼針,續念在藥效下很快進入睡眠。 疼痛是暫時消了,她那張臉卻仍還煞白。 易思嵐守在病床邊,給她理了理雜亂繞在臉上的發絲,又用紙巾幫她把臉上的汗珠擦凈。 八點鐘,錢牧寧的診室終于開了門。 易思嵐詳細描述了昨晚的情況,等待一個答案。 錢牧寧看了急診醫生的記錄,片刻后說:“病人醒來后可能會出現別的并發癥,諸如暫時性的耳聾,你要先做好安撫她、陪她度過這個艱難時期的心理準備?!?/br> 易思嵐追問:“您之前不都還說治療狀況很樂觀,血腫在一點點消失嗎,怎么會忽然這樣?” 錢牧寧回應道:“治療到這種階段忽然這樣,很大程度上,其實是她心理因素影響居多,所以引起并發癥,只能靠她自己挺過心里那一關?!?/br> 心理因素。 說來不難理解,以續念的性格,無非就是要強、倔強。 一點點的疼痛不愿輕易開口,即便因為治療的事情倍感壓力,肯定也是自己憋在心里,不會讓自己的負面情緒干擾他人。 他該再多注意她一些的。再多注意一些,也不至于會讓她的心理壓力轉化成并發癥。 易思嵐嘆一口氣,緩緩點頭,“我明白了,謝謝醫生?!?/br> 折回急診時,病床上的續念已經醒過來。 她杵著床要坐起來,左右扭著頭,有些不安地在喊:“易思嵐,你在哪?” 易思嵐應了聲:“我在這兒,在這兒呢?!?/br> 他跑上前,手掌托住她后背,把床的角度調高了些,又將枕頭往她后背墊,“餓了吧?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她垂著頭不出聲,手抬起,用食指往兩只耳朵都戳了戳,才喊:“易思嵐?!?/br> 他耐心回應:“嗯,要喝水嗎?” 續念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薄睡衣下的胸口不停起伏。 她掀起眼簾,眸中滿布著紅血絲,“我左耳聽不見了……” 續念慌亂來抓他的手,“我以后是不是都只能這樣了,是不是另一只耳朵也會這樣?” 每個字都像是剜進他心口的刀。 易思嵐實在心疼,但更清楚,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要成為她的依靠。 “念念,你聽我說,”他低下頭去捧住她臉頰,“我剛剛才從錢醫生那里過來,他親口說的,這是治療后期正常的情況,說明血腫已經快要全部消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