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這一次,他們繞開危機四伏的首都和中部交火區,依據許肆周布置的路線,北上穿越沙漠,前往維什貢展開接應行動。 救援小隊出發后,左漁跟隨有關部門商量救援成功后的撤僑方案,在極短的時間內制定了多達15個預案。 任務重,責任大,所有人爭分奪秒地行動。 經過外交談判,中方最后做出決定——為了防止更多變故,盡早將人接回,在距離維什貢最近的軍用機場,派遣南航一架波音737飛機執行撤僑行動,撤離中國公民。 得到撤離指示后,左漁隨隊出發,前往dt軍用機場協助撤僑,同行的除了外交官還有戰地新聞記者。 然而,一行人抵達機場后不久,便接到消息稱反叛軍與政府軍的談判進展不順,一旦雙方沒談攏,布達羅亞的局勢可能再次惡化。 這意味著,留給他們的撤僑時間至多只有72小時。 否則一旦開打,就會再次封路了。 幸好,隨后的24小時內,捷報頻傳—— 許肆周與反叛軍交涉過后,成功帶領著108人安全抵達維什貢。 次日,救援小隊在沙塵暴中有驚無險,順利穿越了沙漠。 緊接著,第三天,極限時間,兩支隊伍成功在維什貢會師。 救援小隊的到來讓被困的108人看到了希望。 不少人激動地高呼:“有救了,有救了!”他們穿著防彈衣和頭盔,坐在客車上淚水漣漣,難掩疲憊與喜悅。 醫生戴著口罩,為傷員進行細致的檢查和治療,隊員們則在車廂里分發面包和礦泉水,確保每個人都能得到及時的補給。 時隔三個多月,他們終于終于離回國只有一步之遙。 所有人都思念祖國,都想家了,迫不及待地期待著重返故土的那一刻。 客車載著他們,緩緩跟隨前車行駛,穿過危機四伏的環境,逐漸朝著dt軍用機場的方位駛去。 機場內的指揮中心,所有人翹首以盼,等待他們凱旋歸來。 同時,飛機也在進行起飛前最后的檢查,空姐穿著職業套裝,手里拿著鮮紅的小國旗,站在機艙門前等待。 大漠黃沙,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是祖國在呼喚。 兩名外交官乘車親赴前線,迎接這些歸國的同胞。左漁作為unrwa代表,與兩名戰地記者同乘一車,一行人都穿著防彈衣和頭盔,車隊在黃沙漫天的環境中緩緩前行。 風聲獵獵,塵土揚起,車輪在沙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跡。 終于,遠遠地,他們看到了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三輛車,車頭貼著鮮紅的國旗,因為距離太遠了,這些車看起來就像是縮小的模型,極其緩慢地行進在沙丘之間。 車輛的輪廓在炎熱的陽光下顯得模糊而遙遠,記者拉起長焦鏡頭,準備記錄下現場的第一手信息。 許肆周身穿防彈衣和作戰頭盔,坐在最始的前車內。他手肘搭在副駕駛的車框上,密切關注著周圍的狀況,手持一臺對講機與后方的車輛保持聯系。 前方道路一片坦途,然而地面的塵土中陷著一塊簡陋的標志牌,上面用手寫的字跡寫著“500m—mine”(前方500米地雷區)。因為風蝕作用,標志牌上的警示已經有些模糊,而且還被黃沙半掩著,若不仔細觀察很容易被忽視掉。 許肆周立刻意識到不對,打了個手勢,讓司機緊急停車。 同時他迅速用對講機,向后方車輛發出指令:“前方發現雷區標志,所有車輛立即減速停車,所有人原地待命!” 說完,他推門,縱身一躍跳下車,車門“砰”一聲合上。 遠處的記者通過鏡頭最先注意到車隊突然停下,他迅速調整焦距,狐疑道:“怎么停車了?遇到了什么突發狀況?” 左漁正幫助另一名女記者調整話筒線,聽到后立刻停了動作,緊張地轉頭看過去。 而與此同時,幾名外交官也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相同的疑問。 “發生什么事?為什么突然不走了?” 這種臨時停車實在太反常。 左漁迅速做出反應,回到車上,支起設備,調試信號,準備與他衛星連線確認情況。 視野所及的范圍內,烈日炙烤著大地,沙漠的熱浪扭曲著空氣。許肆周下車后,往前走了好幾十米,蹲下身仔細查看地面,手指輕輕撥開覆蓋的沙塵,似乎在確認什么。 他在原地停留了好一會兒,終于站起身來,接通電話,低沉的嗓音透出一絲緊張,語氣謹慎:“前方可能有雷區,前進中斷?!?/br> “什么?雷區?”車內的男記者聞言愣了一下,臉色變得嚴肅。他迅速轉頭看向左漁,眼神中透出一絲不安。 左漁還沒來得及說話,另一名戰地女記者率先出來解釋:“很可能是反叛軍埋的雷?!?/br> “今年這個dt軍用機場兩度易主,年初是由反叛軍控制的,但后來二月底,這里再次被政府軍反攻回來,所以這片雷區很可能是反叛軍布下的,目的就是為了防御政府軍的地面進攻?!?/br> “沒錯?!痹S肆周聲音低沉,認可了女記者的說法。 他依舊保持著理智,迅速布置任務:“現在繞路已經來不及了,馬上跟當地的政府軍取得聯系,了解雷區的具體范圍和安全通道?!?/br> “我立刻辦?!弊鬂O維持著通話,迅速撥通二線。 另一邊,許肆周拿出地圖,鋪在車前蓋上,嘴里咬著筆蓋,標記出可能的危險區域。 沒多久,政府軍那邊傳回消息,他們手頭上只有一張雷區分布圖,但這張圖只顯示了大概的雷區范圍,未必能準確反映實際情況。 “我們只能提供雷區的粗略位置,并不能保證所有的地雷都被標記了出來?!闭姷耐ㄓ崋T在電話中說道,“或者我們可以派出掃雷專家,進一步去勘查,但這至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br> 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左漁剛想進一步細問,許肆周突然出聲。 “你問他們這是不是一片反坦克雷區?” 許肆周看了發來的雷區分布圖,迅速在地圖上圈出一條可能的路線。 他剛才檢查過現場,初步判斷這批地雷很可能是反坦克地雷,專門針對重型車輛,以及裝甲車。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辦了。 反叛軍布下這片地雷,目的是為了防御大規模的坦克進攻,因此布雷的重點,會落在寬闊的道路以及主要的進攻路線上,而那些邊緣的險要地形,則會讓機槍手來負責把守,以確保敵人無法從這些較為隱蔽的區域進行突圍。 但重型裝甲車有一個很致命的弱點,就是機動性差,不可能在險峻的沙丘邊緣地帶進行有效的移動和作戰。 這就意味著,那些崎嶇難行的道路,就是他們今天的突破口。 只要車隊避開平原,貼著沙丘邊緣行進,就有很大概率避開雷區。 “是的,你說得沒錯,敵人埋的就是反坦克地雷?!蓖ㄓ崋T在電話中確認了許肆周的猜測。 “觸發重量多少?” “大于180公斤?!?/br> “行,我知道了?!?/br> 得到回復,許肆周看了一眼手表,時間緊迫。他迅速整理好地圖,一雙軍靴踩在黃沙上,走到車前拿起對講機,對隊員們下達指令:“全體都有,集合!” 他需要隊員們在短時間內想辦法扎出數個沙袋。 這些沙袋的意義不僅在于增加車輛本身的重量,還能用作最后一層防護,萬一真觸發地雷,也能勉強充當掩體,起到爆炸緩沖的作用。 隊員們迅速反應,拿起工具開始在周圍挖掘沙子,不到五分鐘,整輛皮卡被沙包塞得嚴嚴實實。 許肆周徑直上前,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原本駕駛該車的司機以及幾名隊員將他喊?。骸瓣犻L?!?/br> 許肆周回頭,手拉著車門,看到司機和隊員們臉上寫滿了關切和緊張。 左漁也聽見了隊員們這一聲沉重的呼喚。 所有人都知道許肆周要做什么,他要親自開車走在前頭,確保安全后,再讓車隊沿他的路線行駛。 但如果,出現個萬一,真的碰上了地雷……誰也不敢保證后果會是什么。 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沉默,仿佛所有人的心跳都與四周的風聲融為一體。 后面兩輛客車陸陸續續有人從車上下來。 醫護人員試圖阻攔,但沒有成功,他們的眼神里流露出擔憂,緊接著被困的108人中有更多的人開始下車,因為他們也看出來了,都很擔心許肆周,久久站著,許肆周讓他們上車,他們也不動,就默默看著他,然后有人哭了,眼睛紅紅的,一種悲愴的情緒籠罩著整個場面。 許肆周手指微蜷,平靜地掃視每一張臉。 盡管經過磨練,他身上的少年感依舊還在,長相俊凜,臉部變得越來越堅毅,線條分明的下頜上多了很多細微的傷口。 他迎著光,和每個人對視。 短短一霎那,他腦子里閃過這些日子無數個與死神擦邊的片段。大家相互依偎、鼓勵,從不說放棄。他帶領這些人穿越數十公里荒原,越過了戰區,越過了沙漠,今天也一定能越過這片雷區。 “信我?!痹S肆周指骨節扣住車門,擲地有聲地吐出兩個字。 他轉身跨上車,嘴角淡淡挑著,最后撂下一句—— “我帶你們回家?!?/br> 他堅定的嗓音牽動了每個人的心。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他穿過危險地帶來到他們身邊的第一天那樣。彼時的工廠揚塵四起,他挑起笑,對每個人說會帶他們回家。 許肆周一個人坐在駕駛座上,發動引擎,雙手緊握方向盤。車子緩緩啟動,卷起一陣黃沙。 許肆周將一腳油門轟到底,發動機咆哮著,車輪卷起滾滾黃沙。 車身猛地一震,仿佛要掙脫地面的束縛,飛躍而出。風聲呼嘯而過,如同無數刀刃在車窗外瘋狂拍打,震耳欲聾。 沙漠的黃沙像怒濤般在車后翻涌,吞噬了視線,只留下前方那條充滿未知的路。 沙地松軟,車輪在上面打滑,車身左右搖晃,但許肆周的雙手穩穩地控制著方向盤,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緊盯著前方的每一寸地面。 兩名戰地記者迅速將鏡頭對準了許肆周那輛飛馳的皮卡,黃沙在車輪下翻滾,車身在沙丘間急速穿梭。 衛星通話依然連著,左漁看著他駕駛的車子在沙丘間疾馳,心跳似乎隨著車子的每一次顛簸,而驟停一次。 她甚至能聽到他那邊的風聲越來越響,她的腦海里已是一片空白,在提心吊膽的狀態下,所有的思緒仿佛都被凍結了。她的目光緊緊追隨著許肆周那輛車,眼睛一刻也不敢移開。 許肆周的每一次轉向、每一次加速,都在賭上生死。 左漁眸光深深,心中有千言萬語涌動,可她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因為她生怕自己的話語會打擾他丁點,怕影響他的判斷,所以不敢說,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感。 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砸落了。 模糊的視線里,一切化為虛影,她唯一能聽到的,是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以及那一端傳來的微弱電流聲。 忽然,許肆周的聲音透過不平穩的電流聲傳來,盡管風沙和引擎的轟鳴夾雜其中,但那份堅定依然清晰可辨: “還有一公里?!?/br> 左漁濡濕的眼睫倏地顫抖了下。 “八百米?!?/br> 他繼續說,聲音依舊平穩,處變不驚。仿佛在千鈞一發之際,他仍然能夠掌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