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她的動作非常輕盈,盡可能地避免發出任何聲響。 從車內下來,左漁抓緊時間往西面的小路趕,穿過停車場,沒走多遠就看到了零零落落的幾個小攤,她直接跑到其中一家水果攤前,跟老板娘說買橘子。 攤位的老板娘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原本正磕著一捧瓜子在看電視劇,看見左漁這個時間點穿著校服出現在這里,便拿著袋子好奇地問她:“囡囡,你不用上課伐?” “有事情,我請假了?!弊鬂O來到橘子前,精心挑選了幾個果rou飽滿的橘子,裝進袋子。 “哦,聽你口音,不是這里人吧?” “不是?!?/br> “恫山坐車過來的?” “嗯?!?/br> 左漁將挑好的橘子遞給老板娘,等她稱重時,又被拉著聊了兩句。她看了眼時間,怕車子走了,只好打斷她,問她多少錢。 “九塊四,算你九塊好了?!崩习迥锼斓鼗卮鸬?。 這個時節的橘子貴得令人氣餒,左漁站在那里,原本還想著給外公外婆再買點兒水果,現在也只好作罷。 許肆周從車里下來,拿著手機,才轉身就看到左漁拎著袋子嘆了口氣,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林梢的縫隙投落在她肩頭。 “阿肆,你等等,我問問秋搖……” 熊韋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肆周打斷了—— “不用了,找到了?!?/br> 熊韋謙聽他電話里的意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啊,原來你沒來上課,是找左漁去了……” 許肆周的視線還停留在左漁的方向,心思似乎完全落在左漁身上,只是機械地回應了聲:“嗯?!?/br> 他心不在焉地掛斷電話,一顆惶惶不安的心總算安定下來。 剛剛在車里醒來,發現旁邊座位空無一人,原本昏昏沉沉的神智瞬間就清醒了大半。他迅速恢復思考能力,從精神懨懨的狀態中擺脫出來,看窗外,看前后左右,又看她的包還在,估計她應該走不遠,于是問司機問乘客,下車,給熊韋謙打電話。 停車場空曠寂靜,只有風聲作伴,樹木搖曳。許肆周四處尋找了一圈,才終于在停車場的一角發現了左漁。 左漁遙遙站在馬路對面,她沒想到許肆周竟然醒了,剛收起老板娘遞過來的一塊錢,轉頭就對上了他灼灼的視線。 這個季節的蘿藦種子飄得比他還高,像蒲公英的“降落傘”般四處亂飛。在恫山那邊,當地人都喜歡叫它假面蒲公英。 他那只手垂在身側,緊握著電話,孤獨地立在那一片漫天的蘿藦中。這一幕讓左漁的心頭一緊,連忙朝著許肆周的方向跑去。 “對不起……我買橘子去了,你是不是在找我???”左漁的語氣中帶著急切和歉意。 許肆周本來就沒生氣,只是急于找人,但看到她眸中流露出的不安和緊張時,他自嘲地一笑,他在她心底的形象是有多差,怕他的同時還這么溫順地給他道歉。 他對她儼然沒了脾氣。 “上車吧,我抽根煙?!痹S肆周將手機揣回兜里,手也跟著放進去。 他沒明確點頭說是在等她,只是說自己煙癮犯了,左漁這才悄悄舒了口氣,還好。 瞥見少女自以為不甚明顯地松了一口氣,許肆周垂下頭笑了聲,背過身去,走遠幾步準備抽煙,免得風吹過來把煙味吹到她身上。 他煙癮不重,但剛才暈車,需要抽根煙緩解,這才摸出打火機。結果,突然有人拉住他背后的外套衣角。 他轉頭一看,發現是一只手牽住了他的外套下擺。這只手的肌膚細嫩得就像剛剝殼的荔枝。 他們前方的汽車發動了,尾氣呼啦啦地排放著,離得有點遠,左漁慌忙拉著他,語氣有些急促:“許肆周,車要走了,你要不還是別抽了?” “喂,你們兩個,還在那兒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點兒上車啊?!彼緳C大叔從駕駛室的窗戶探出頭來,沖他們大聲喊道。 聽見司機大叔的催促,左漁有點兒慌了,也顧不得那么多,一手提著橘子,另一手拉起許肆周的手就往回趕。 “司機叔叔,麻煩您等等……等等……” 左漁知道想抽煙的時候心里會癢癢的,很難受,因為她爸爸就是那樣,所以她邊跑還邊回頭叮嚀他:“許肆周,你忍一忍,我們先上車好不好?” 她的語氣很喘,呼吸也有些亂,長發擦著頸肩飛舞。 靠,這妞是不是有勾魂攝魄的本事。 比煙癮還要更難以讓人抗拒。 第26章 酒窩星球26 左漁是回到車上才后知后覺地感到懊悔。剛才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就敢抓起許肆周的手往回拉。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舉動確實有些太過魯莽。 她尷尬地嘆了口氣,耳尖透著點窘迫的紅,默默期盼著, 許肆周應該沒有在意吧。 車子很快開動。 就在他們上車的后一秒,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左漁隨著汽車起步的慣性往前踉蹌了下, 她的腳步不穩, 身體搖搖晃晃, 雙手下意識地撲騰,試圖抓住就近的把手, 那袋橘子也隨著她的動作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就在她即將失去平衡的時候, 她的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牢牢地將她的手肘握住, 扶了她一把。 左漁穩住身子,轉頭望去,許肆周適時松開了手,但他的姿勢仍然像是在保護她, 并示意她注意看路。 她只好點點頭, 然后扶著一排排的座椅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車輛重新駛入山野公路, 遠處群山如黛, 仿佛一幅壯美的水墨畫。 左漁系好安全帶,將那袋橘子置于自己膝蓋上,從里面拿出其中一個慢慢開始剝。 橘子很新鮮,橘子皮在她手中一瓣一瓣地散開,每剝開一片都會噴出細密的汁水。 許肆周看著那點橘黃色的汁液濺到她白皙的指尖, 強迫癥又犯了。 “給我?!彼焓?,直接將她還沒剝完的橘子拿走。 左漁擦了擦手, 脫下外套。因為剛才上車前跑動了兩步,她覺得有些熱,于是又輕輕扯了扯口罩透氣。 許肆周替她把橘子剝完,果皮被分成漂亮的五等分,一顆完整而干凈的果rou位于正中間,被極有儀式感地托住。 左漁微微有些恍惚,怎么能、把橘子皮都剝得那么精致的?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強迫癥嗎? 許肆周將橘子遞到她面前,此刻的左漁剛脫了外套,精致的鎖骨正暴露于夕陽的余暉下。 許肆周不經意間看去,她那截鎖骨真的很漂亮,伶仃而起伏,如同月光下的一座小山。他撇開視線看向別處,煞有介事地輕微咳一聲,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 左漁反應過來,沒有接,而是小小聲:“許肆周,這是給你吃的?!?/br> 他沒有動,似乎還在猶豫,她又補充道:“你剛才好像是有點暈車了,吃點橘子會很有幫助的?!?/br> 原來她下車是為了給他買橘子? 許肆周掰下一瓣橘子懶洋洋地投進嘴里,果rou汁液在舌尖淌開,酸酸甜甜的滋味提神醒腦,但心底感受到的只剩下甜。 他笑,渾不吝地逗她:“挺甜的,喂你?” “不用,”她搖頭,表情乖巧而又嚴肅,“我可以自己剝著吃?!?/br> 這位笨蛋美人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在逗她,一本正經地回應著。 剛剛她扯口罩的時候,他不小心看到她的臉,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間,驚鴻一瞥,連半秒鐘都不到,但那一眼,感覺她好像有個淺淺的小酒窩。 許肆周想問她為什么一直戴口罩,但眼前這個笨蛋美人發出一聲又輕又淺的哈欠聲,讓他改了想問出口的問題:“昨晚沒睡好?” “嗯,有點?!弊鬂O眼睛微微泛了點紅,眼角盈起淚光,有點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輕輕擦了擦眼睛,昨晚因為爸爸的那番訓斥,她一整夜輾轉反側,沒怎么睡好,現在確實是很困了。 左漁將衣服疊好,輕輕放在膝蓋上,然后閉了閉眼睛,說:“許肆周,我先睡十分鐘,如果你感到難受就叫我,我會給你剝橘子的?!?/br> 這么矜貴的少爺大概從小到大都沒吃過這樣的苦,左漁想著能照顧一點就照顧一點吧。然而,架不住眼皮子越來越重,她腦袋輕輕靠著窗戶就睡著了,細軟的發絲從臉側滑落,溫柔地覆蓋在她的肩膀上。 斜陽西下,汽車轉向了另一個方向,陽光從窗邊映進來,燦爛如畫,金色的光線勾勒著她耳側的碎發和額頭。 許肆周看她安靜恬然的睡顏,不忍心她被西斜的太陽直射,于是微微躬身,想幫她把窗戶的簾子拉起來。 但那時候的公共汽車條件十分簡陋,連個像樣的遮陽簾都沒有,只有一張看上去老舊不堪的破布,甚至還有一股子霉味。他見狀,手腕一轉,把左漁的腦袋輕輕扶到了自己的肩頭,讓她可以舒服地靠著。 …… 左漁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 汽車穿過層層疊疊的隧道,抵達終點站時,天色微沉,天際的晚霞染紅了大片的村落。 所剩無幾的乘客陸陸續續下車,有人在大聲打電話,有人哐當哐當地收拾行李,左漁睡眼惺忪地醒來,看到窗外熟悉的環境,才知道已經到外婆這邊了。 “醒了?” 耳邊響起少年微啞的聲音,左漁嚇了一跳,眼神又軟又懵,神智慢慢清醒過來,才記起自己旁邊還有許肆周這個人。 他大概是坐得有點久了,不太習慣搭這種車,所以抬手揉了揉脖子和肩膀,然后慢條斯理地活動筋骨。 “嗯……”左漁點點頭應。本來只打算睡十分鐘,沒想到竟然就這么睡了后半程。 車內的乘客都差不多走空了,左漁連忙把外套穿上,也收拾起自己的東西。許肆周適時把她的書包遞過來,左漁一愣,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讓人保管了自己的書包一路,有點不好意思:“謝謝啊……” 許肆周站起來,高高瘦瘦的個子很容易就碰到車頂,只能微微垂著頭看她。 左漁連忙把橘子放進書包,也跟著站起來,但前門處站著的司機突然扯著嗓子叫了一聲:“小伙子!” 許肆周被喊,雙手插在兜里,微微俯著身朝他走去。 “拿著,這是找你的錢,你剛上車的時候付多了,咱們這兒的車票可沒那么貴?!彼緳C好心地將多余的錢退給他,說著掌心用力地一下拍在他肩膀,“下次別再追著車跑,這很危險,萬一我沒剎住,就是輕微的磕著碰著,你那小女朋友都該難過了?!?/br> 被司機大叔一掌拍下來,許肆周本就發麻的肩膀就跟過電那樣,又刺又麻,他立刻下意識地按著肩頭猛皺眉,靠,胳膊被壓久了——真他媽麻啊。 “怎么回事,”司機大叔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陷入懷疑,“我也沒使多大勁啊……你……你沒事吧?” 正巧從過道走來的左漁看到這番情形,尷尬到無法呼吸…… 怎么那么多人都將他們認錯成情侶呀?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不過他的手臂是怎么了,被拍了一下好像很疼? 許肆周嘆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將錢揣兜里,扭了扭脖子,重新切換到神清氣爽的狀態:“沒事,走嗎?” 他回頭,看向左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