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語文要交什么作業?” 聲音很倦很低,語氣還不太好。 “一、一份練習題,閱讀理解專項訓練?!弊鬂O小聲回答,心跳得很快,她本就怕他,此刻更加慌張,擔心自己把他吵醒了,可能會惹惱他。 蔣科噗嗤一下笑出聲:“阿肆,你嚇著小魚魚了?!?/br> 許肆周眉頭皺得很重:“沒寫?!?/br> 蔣科奇怪地問:“你不是做了嗎,這張卷子?” 左漁也忍不住抬起頭,看到許肆周掌心下壓著的那張試卷,然而還不待她細看,那卷子便被他抽了出來,一股子少爺脾氣上來,卷子“嚓”地一聲被用力撕成了兩半。 “不交?!痹S肆周冷著臉起身,不輕不重地踢開自己的凳子。 左漁被他這暴躁的脾氣生生嚇了一跳,連連退后躲避。 她不知道許肆周為什么突然這么生氣,難道自己真的惹到他了? 她有點發怵,許肆周卻在這時候望了她一眼,身高的緣故,他身上有種壓迫的俯視感,眉眼中的囂張狂妄暴露無遺,眼神也是陰的,左漁是真怕他。 然而許肆周也只不過看了她一眼,然后抬頭望向窗外,從褲袋里摸出一個糖盒,掰開蓋,用力抖了抖,彈出一粒硬糖,隨意丟進嘴里。 糖盒是橙色的,上面有個綠白相間的品牌logo,左漁沒在市面上見過。許肆周嚼著糖,插著兜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室。 這時左漁旁邊的孫益喊了他一聲,許肆周頭也沒回,卻在門口時故意停住腳步。他沒轉身,直勾勾地盯著李植旁邊一群人,突然瞇起視線,倒退著走了一步,回頭:“下節課不打球了,老子陪女朋友?!?/br> 他說完,眼底浮著笑,把嘴里那顆硬糖咬得嘎嘣作響,慢條斯理地越過一行人走下樓梯。 從來沒有學生這么囂張,這般近乎挑釁的態度,即使是帶過多年尖子班的李植,依舊看得目瞪口呆。 許肆周還沒走遠,班里霎時沸騰了。 “肆哥這行事,牛逼啊?!?/br> “這大佬做派,做出了我平日想做卻不敢做的事?!?/br> “女朋友?阿肆真的有女朋友嗎?” “不知道啊,聶瀟瀟嗎?” “肯定不是她,今早我還看到過她,特傷心那樣?!?/br> “那是哪個女孩???” “假的吧……” 那些議論紛紛,像導火線一樣炸開,李植終于回過神,猛地回頭吼了聲,把許肆周叫?。骸霸S肆周,回來,跟我去趟辦公室!” 第4章 酒窩星球4 綜合樓辦公室內,司余鳴把秘書、保鏢等人全都撤走,其余辦公位上的老師也都去開備課會了,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三個人。 “肆周,我知道你之前上學的教育系統和這邊的不太一樣,”李植坐在座位上,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看司余鳴臉色,“你可能不滿意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不考慮后果,但是既然來這邊……就要遵守這邊的規定?!?/br> 李植說著將視線從許肆周身上移開,又看了司余鳴一眼,咽了口唾沫繼續說,“試卷是要好好做的,不是哎我一個不樂意了,想泄憤,想撕就撕的……早戀啊,在這里也是不允許的,嚴重可能會被勸退?!?/br> 李植盡量把話說得圓潤,面對這樣的學生,他第一次感到棘手,既不能壞了領導面子,也不能不教育孩子。 待客沙發旁擺了一棵半人高的綠植,枝葉繁茂,司余鳴就坐在旁邊。然而,饒是李植把場面話、車轱轆話來來回回都說盡,司余鳴依舊面容冷硬的端坐著,不顯山不露水,讓人根本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局面一度陷入沉默。茶水仍然原封不動地置于矮桌上,冒著裊裊熱氣。 李植如芒在背,正暗暗擦冷汗之時,陳楚生的一段《有沒有告訴你》音樂聲乍然響起—— 洪亮的手機鈴聲在辦公室里回蕩,不合時宜的歌詞令當下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有沒有人曾告訴你……我很愛你……” 李植慌忙扯開夾克拉鏈,從內袋里摸出手機干笑兩聲:“抱歉,司部,忘了調靜音?!?/br> 李植連連道歉,一旁一直沒發表任何評論的司余鳴終于淡淡抬起手,臉上掛著一絲微笑,徐徐作聲:“李老師,您先接電話,我和這小子聊聊?!?/br> “哎,好,我去外面接電話?!崩钪舱酒鹕?,察言觀色補了句,“那您聊?!?/br> 許肆周掃了眼李植的背影,懶洋洋倚著桌,指關節夾起身后一張答題卷。 李植辦公桌上擺了好幾份答題卷,他盯很久了,都是他一周前模擬考的各科答卷,上面還有鮮紅色的分數和批改痕跡,許肆周嘖了聲:“以為這樣做就能顯得對我很關心?” 話是對司余鳴說的,語氣分明透著不屑。 “我來不是為了看你?!彼居帏Q皺著眉淡淡地反駁,左腿交疊在右腿,換了個姿勢繼續說,“但你確實是爛泥扶不上墻?!?/br> “我爛泥扶不上墻,我丟自己的面子?!痹S肆周笑了笑,扯了扯嘴角,眼底都沒什么波瀾,只是將手上的答題卷再一次沿著對角線對折,“所以呢,跟你有什么關系?!?/br> “跟我有什么關系?別忘了你身上流著我的血,你永遠也沒辦法否認我是你父親!”司余鳴揚起冷峻的眉毛,怒道,“一天天的吊兒郎當,成何體統,不想按規矩來就滾回國外!” “父親?”許肆周冷笑一聲,唇角微挑,慢條斯理地將左側機翼折好,表情譏諷,“我姓許,你算個什么東西?!?/br> 許肆周挑起眼尾,將手里的紙飛機用力一揚,嘲諷地說,“既然我媽都跟你分開了,就別來上趕著認兒子了?!?/br> 一架用答題卷折成的紙飛機乘風而出,飄飄揚揚,沿著教師辦公室的天花板盤旋一大圈,直到撞上白熾燈管才調轉了方向,搖搖欲墜。 “你這什么態度?”司余鳴怒火中燒。 “我什么態度?不如問問你自己?!痹S肆周語調依舊散,看著飄飛的紙飛機,不知足地再添一把火。 司余鳴被他這玩世不恭的態度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勢急心慌,當即就從沙發上起身,抄起陳列柜上一把教學用的教棍,指向他:“我剛剛沒發作是顧及你的面子,別當我不會抽你!” 上課鈴就快打響了,左漁焦急地一陣小跑趕到辦公室,還沒來得及看清空中閃落的一道白影是什么,就被這么一句措詞嚴厲的話嚇得剎住了腳步。 她有些錯愕,不自覺后退了兩步,緩了兩秒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踩中了地上掉落的紙飛機。正在對峙的倆人并沒有注意到她,左漁把收齊的語文作業摟在懷里,低頭彎腰準備把它撿起來。 “抽我?”許肆周陰戾開口,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冷冷地說,眼神麻木,“你以為還是當年?” 司余鳴氣得不輕,抓著教棍大步朝他走去。 許肆周眼神陰惻惻,雙手插著兜,倒退著往后走:“你信不信,天王老子來了也動不了我?!?/br> “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沒用,混賬東西!”司余鳴怒不可竭,隨著距離的逼近,狠狠向前揮了一棍。 千鈞一發之際,許肆周往后一仰,錯開了身,游刃有余地避開。 “躲什么?”司余鳴又掄起教棍,指著他,“今年是特殊時期,多少雙眼睛盯著,你還天天跑到地下賭場跟那幫賭徒鬼混?是存心不讓我省心!” 看得出司余鳴此時動了真格,但鬧這一場,歸根結底不過是擔憂自己的仕途晉升。許肆周低頭舔了舔下唇,舌尖抵住上顎望他。 教學樓外的上課鈴突然打響,急促而渾亮的聲音混雜著cao場外的打鬧聲。 司余鳴重重的舉起教棍揮舞向他,許肆周將雙手插進沖鋒衣的口袋里,肩膀一側,坦然自若地躲開。 “司淮!”司余鳴厲聲喝住他。 許肆周插著兜一步步后退,眼底閃過鄙夷,語氣渾得不能再渾:“你他媽叫誰?” 司余鳴氣急敗壞,掄起棍子再次揍過去,許肆周繼續往后退,再一次閃避的時候,后背卻撞到了人,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倉皇的“啊”,他反應極快地停了腳步,轉過身才看到一個女孩跌倒在他背后。 左漁手里抓著他剛用答題卷折的紙飛機,抱著的作業卻散了一地。 她眼睛有點紅,口罩也有點歪,看起來有點可憐。 許肆周居高臨下地伸出手,握住她校服外面那截細白的手腕,輕輕一扶,把人從地上拉起,然而與此同時,肩胛骨處卻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悶棍。 “咚”的一聲。 很響。 左漁整個人都驚住了。 她能清晰地聽到那棍子砸下去發出扎實的悶聲,許肆周卻沒吭一聲,拇指揩了揩唇,半晌過后竟然笑了,說:“手勁比以前小了,沒意思?!?/br> 一句話輕狂得不得了,近乎挑釁,司余鳴用力將手里的教棍朝他身上砸過去,許肆周這次也不躲了,直直受他一擲,直到教棍落地,發出“咣當”一聲。 “我管不了你?!彼居帏Q忍無可忍,“反正你也不受管,休學吧?!?/br> “好啊?!?/br> 許肆周一臉無所謂的態度,但這時候正巧班主任李植握著手機回來,看見一地的狼藉,他連忙拉住司余鳴,讓他消消氣,同時讓許肆周和左漁把作業收好先出去。 李植打了個圓場,司余鳴也不好發作,重新坐回待客沙發區。左漁忙不迭繞過許肆周,將作業整齊疊好,放到陸萍老師辦公桌上。 見證了這混亂的場面,她只想趕緊走。 和李老師打過招呼后,左漁就出了辦公室,還妥帖地把門帶上??墒莿傋邲]兩步,一抬頭,她就看見了前方的許肆周。 他聽見聲音,也恰好回過頭來,兩人視線對上,左漁太陽xue突突地跳,生怕自己會被大佬“滅口”。 她想避開他,可是他占據了唯一的走道,躲無可躲。 思來想去,她還是收了眼神,慢慢走過去。 許肆周雙手插在兜里,看見她過來,腳步也停了停,抬起下巴,剛要說話,少女一陣風似的從他旁邊溜走,只留下一陣淡淡的清香。 許肆周望著她匆忙的背影,平靜地叫住她:“左漁?” 面前的女孩終于不再往前走。 他走上前與她并肩,垂眸問:“剛撞到你,沒事吧?” 左漁愣了愣,自覺退遠兩步,她不想惹他,搖了搖頭,然后繼續往樓梯口走。 許肆周只看到她的后腦勺。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支給他。 他被忽視得徹頭徹尾。 cao。 許肆周掀了掀眼皮,也跟著往樓梯的方向走。 回教學樓需要穿過底下的花壇,左漁步上臺階,身影錯入層層疊疊的花葉。 寒冬時節,她穿著學校統一分發的冬裝外套,即使是千篇一律的老套款式,卻怎么都遮不住她少女美好的骨架,寬松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白白軟軟的手臂,可是再往下,兩只瓷白的手卻是沾了灰,看起來特別違和。 許肆周看著她手上那團灰,腦海里閃過她剛才摔倒時候的狼狽,微微皺眉,招手喊住一溜煙兒從他前面跑過的那男生。 “肆哥,什么事?”男生殷勤地跑回來,仰頭看他,懷里抱著一堆零食、一瓶礦泉水,還有一罐可樂。 “這個我買了?!痹S肆周掏了錢塞他懷里,順手抽走他的礦泉水。 男生反應也快,忙追上他問:“肆哥、肆哥,只要礦泉水嗎?學校小賣部還有別的呢,你還需要別的不?我再去跑一趟?” “不用,滾吧?!?/br> “哎,肆哥,那你有需要再叫我?!蹦猩嵉搅?,樂不可支地收起那張紅色的毛爺爺,屁顛屁顛地走了。